“对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他将话题带回到最感兴趣的灵异知识上来,“如果猫死后能成为魉,那其他动物岂不是也有可能?什么鸡啊、羊啊牛啊……街巷里应该到处都有魉存在才对,可我的实际感受却并非如此。”
这已是保守的说法了,夏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如果把微生物也算上的话,他掌心中每分每秒都有细菌死去,也会有新的细菌诞生,要是这些生物都需要气才能降生,死了还可以变成魉,那这世界未免也太热闹了点。
而且细菌要怎么感知啊……猫用窗纸隔着还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微生物别说隔纸了,显微镜倍率不够高目视都成问题,谈何去清除?
“无缘无故可没办法变成魉,无论是哪一种邪祟,都需要依靠强烈的情绪方能有机会转化。”狐妖摇摇手指,走到茶几前坐下,给自己和夏凡倒了杯茶,“这种情绪可以是愤怒,痛苦、不甘、怨恨,也可以是狂喜和极乐,或是别的什么难以概括的感受。”
“正如大量的枉死者能形成大荒煞夜一样,他们虽然身死,意识消亡,但饱含强烈怨恨的气却会久久不散,直至引发异象。”
她将茶推给夏凡,“那么你发现这其中的关键之处了?”
夏凡立刻领悟了她话里的意思,“关键是多样化的情绪。”
黎点点头,“你的反应算是为数不多值得称赞的地方了。”
原来如此……按狐妖的说法,情绪越多样的生物越容易在死后留下痕迹,这也可以理解为意识越强大,越容易对客观世界产生影响。而之前担心的微生物,因为不具备复杂的意识,自然不也会变成邪祟。
而论情感之丰富,人绝对是万灵之首。
不对……夏凡看了黎一眼,或许还要再加上妖。
只是妖的数量要远低于人类,因此没那么明显而已。
由此可以推出,人之气转化为祟的几率要远高于其他物种,危害性也更大。
思及此处,夏凡感到了一股由衷的满足,世界的面纱仿佛对他又褪下了几分。
把狐妖拐过来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不过又一个问题浮上他的心头。
……让猫变成魉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田氏妻似乎说过,阿花是病死的,但动物病死是一种再常见不过的事,哪怕牲畜因为瘟疫成片倒下,也没见出过什么大问题。
夏凡脑海中忽然念头一闪。
他有些惊讶的望向黎,“那只猫……不是生病而死的?”
后者仿佛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问一般,“就算是人,在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时也很难有什么反抗的想法,更何况是一只猫?想要让它留下深刻印象,寻常遭遇可不行。”
那么答案已呼之欲出。
唯有痛苦,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令生灵刻骨铭心。
它是被人折磨死的。
并且施暴者不是以杀死它为目的,而是尽可能延长了痛苦的过程——如果只是宰杀,不至于让狐妖说出“寻常遭遇可不行”这样的话来。
“不会是……田氏妻自己下的手吧?”夏凡感到背后有些起毛。
“这个可能性倒不大,”黎的回答让他稍微松了口气,“如果狸花猫死于田家人之手,生前逃离都来不及,哪会死后还悠哉的满屋子闲逛。另外……那名女子对猫的感情,应该是发自真心的。”
“这样就好。”夏凡仰头喝了一大口茶,至于是谁对阿花下的毒手,恐怕已无从考证,他也不可能为了一只猫追查到底——毕竟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虐杀动物根本不算什么事,别说法律惩治了,道德上都不会受到任何谴责。
但细思下去,若施暴者的真正目的也不是为了折磨狸花猫,而是想谋害田氏妻呢?
此人知道施加足够的痛苦,就有几率让普通的生灵死而不散,成为邪祟,那么只需稍加针对,邪祟第一个祸害的,必然是田家的活人。
不……这些想法过于阴谋论了,应该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夏凡摇摇头,将杂念抛之脑后,既然找不到施暴者,以上猜测就永远只能是猜测,无法得到证实了。
他耳边忽然响起了黎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魉是原因,但不一定是元凶。」
她在那时就想到了这一点吗?
倘若如秋真的死于体虚,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折磨猫的人都算是杀人凶犯了。
解决完这突如其来的“闹鬼”事件,时间已差不多接近午夜,哪怕是夏凡,也感到了一丝倦意。他打着哈欠朝狐妖示意道,“时候不早了,今天先歇息吧。”
黎点点头,起身朝里屋走去。
快到门口时,夏凡又开口叫住了她,“还有,今天的事……抱歉。”
“哦?”狐妖饶有兴趣的扫了他一眼,原来方士也会向妖道歉吗。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但这一点不能轻易显露出来,否则对方会以为自己太容易妥协,得让他深刻的意识到今天的问题才行。
“你又没做错什么,何须道歉。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帮的是你,又不是她们,这不过是偿还之前的救命之恩罢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夏凡的回答却令她出乎意料,“明明是我们一起帮助了田家,但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得到了她们的感谢。而真正的有功者,却只能屈居于幕后,换而言之,我独占了你应得的那一份感激。”
“什么嘛……”黎怔了片刻后偏开视线,“我才不在乎人类的感谢。”
“我在乎。总有一天,我希望人们能够知道,是妖帮助了他们;总有一天,你向他人施以援手时,不必再藏于暗处。”夏凡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有了这层联系后……人类也会主动去帮助妖。”
第43章 任免令
第二天一早,夏凡被敲门声惊醒了。
不会又有人被师父忽悠过来,找他解决灵异问题的吧?
长途跋涉加上昨天忙到大半夜,他只想好好睡个懒觉而已。
“哪位?”
隔着门板,夏凡揉了揉眼睛问道。
“请问是夏公子吗?在下是县衙里当差的,来给夏公子传口讯了。”
凤华县衙役?
他心头微微一跳,下意识的看了里屋一眼,不会是狐妖的是暴露了吧?但很快他又否决了这个猜测,如果真扯上了妖,来敲门的必然会是枢密府方士,县衙才不会蹚这趟混水。
即便如此,夏凡还是将门半开,把身子挡在了门口。“什么口讯?”
来者头扎黑巾,身穿藏青色开叉袍,腰间系红束带,从穿着打扮来看确实是一名官差。他拱手作了个揖道,“恭喜夏公子通过士考,您的任免书已送到县衙,还烦请随我走上一趟,好让知县大人亲自将文书转交到您手中。”
这么快?不是说怎么也要半个月吗?
夏凡不免有些惊讶,启国的物流系统什么时候如此高效了?士考的结果应该是先发往京畿枢密府,按成绩分配后再将任免令层层下发地方枢密府。能和他同时抵达凤华县,用神速来形容都不为过。
“稍等。”
夏凡回到房中和狐妖交代了一番后,跟着对方一道前往县衙。
“对了,怎么称呼?”
“叫在下李星即可。”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家客栈的?”夏凡装出不经意的神态问道。
“哈哈哈,夏公子有所不知,送任免令来的大人强调务必第一时间将文书交到考取人手中。我们对夏公子了解得不多,当时只清楚两点。”李星伸出两根手指,“一,你还未抵达凤华县;二,你不在户籍名录上,没有固定居所。所以在下想了个办法,提前通知了县里所有客栈,若是有自称夏凡者入住,店家需立刻上报县衙。”
“原来如此,可若是我不住店,而是选择民宿……”
“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李星笑了笑,“办差就是如此,上面有命令,我们尽量办便是了,至于成不成,还得看运气。好在这一次在下的运气还算不错。当然,就算没找到你,公子你也迟早会去县衙报到,最多就是晚几天而已。谁又能说晚几天就不是‘第一时间’了呢?”
夏凡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这人还真有趣,恐怕不是一般的官差。
至少口齿清晰、谈吐有序就不是寻常的底层衙役能做到的了。
达到县衙后,李星直接打开正门,领着他走了进去。
夏凡还是第一次踏足大启官方领地,正当他思考面对知县究竟要采用何种礼仪时,一名穿着绿袍、头戴幞帽的中年男子主动迎了上来。
此人无疑便是凤华县的父母官了。
还未等夏凡拱手,对方已经一把攀住了他的胳膊,“吾乃凤华县知县,杨广荣,总算等到公子了。夏公子不必多礼,这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没必要一板一眼的走官场那套。”
“杨大人——”
“哎,叫杨知县就行。”他摆摆手,“我是官,夏公子也是官,何须叫得如此见外。”
不是吧,知县居然这么平易近人的?夏凡心中大为讶异,方士虽然有官衔,但新晋者换算过来相当于八品,而知县怎么也是七品。一级之差确实不大,可依旧有高低之分,对方不居高自傲还可以说是品行高洁,如此熟络显然有些反常了。
“这便是夏公子的任免书,还请收好。”杨知县招招手,身边立刻有人将一个袋子送上前来。
“我能打开看看吗?”夏凡问。
“当然。”他笑道,“正堂里有剪子,去里面看更好。”
夏凡自然应允。这个袋子摸起来像是用牛皮制成,封口处用线缝实,靠手还真不好打开。用防水耐潮的皮革来做文件袋,而非常见的包纸或包布,也算是从侧面彰显了枢密府的实力。
绞断封口线,打开袋口,里面的封条也应声撕裂——这证明此袋再无第二人启封过。从中抽出一张雪花纸,夏凡直接略过前面的铺垫,跳到了最后的任免地区部分。
“接到此令后,即刻至申州金霞城任职……”他默念出声,同时一股熟悉感浮上心头,为什么这个地方的名字如此耳熟,就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请问这金霞城在哪?”他索性向知县询问道。
“啊哈哈……看来夏公子对我申州并不怎么熟啊。”杨知县呵呵一笑,“金霞在本县东边,路程不远,骑上快马一天即可达到,它也是申州的首府。”
本县……东边?
申州……首府?
夏凡脑海里那点零碎的地理知识瞬间被串了起来——凤华县所属的地界好像就是申州,而他要任职的枢密府,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乡镇办事处”,而是一州之统领!
难怪他看到这个地名时,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未在凤华县落脚时,他就已经跟便宜师父在申州的辖地上流窜过好一阵子了。
等等,这莫非也是知县对他如此客气的原因?
金霞不仅是城,还是申州核心,行政级别上就比县大了许多。而品级只能表示官衔高低,并不能反映职务、权力等内在属性,加上枢密府自身的特性,知县如此待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夏凡?”
忽然他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夏凡回过头,魏无双惊愕中带着喜悦的神情映入眼底。
“这不是大碗粮铺的魏公子吗?”杨知县朝他拱了拱手,“总算把你也请到了。”
魏无双受宠若惊的连连作揖,“见、见过杨大人,没想到您还记得我,父亲托我向您问好……”
知县却没有像对夏凡那般熟络,而是受完礼后浅浅颔首,“魏掌柜有心了。”
“他的任免令也来了?”
“没错,和你一样。二位都将成为申州枢密府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