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年,但又不是。
在他前方,王兆富心惊胆战地放下企划书,将信将疑地问道:“我本来以为你刚才公布那三条已经够恐怖了,但你这……这有意义吗?任总你知道的,普查……我个人觉得没比要花这么多钱在这镇子里。”
企划书里任重写了下面几条。
接下来的一周内,他将在星火镇中新建一个可容纳500人同时在里面训练的多职业训练场。
另外,他还将从燎原县里高薪聘请两名拥有医师执照的专业医生,将诊所升级成镇医院。虽然这两名医生赶不上孙苗的手艺,但在更多高级设备的支撑下,倒也基本能做到“没死就能活”。
他还将购买50辆定制改造型清风重卡,形成小镇班车制度。每辆车的货箱中加装了20个座位。
在白天时,这50辆车将陆续往返奔波于铁虫林、鼠崖山、铝牢沟等八个中低级狩猎区,最迟一班将在夜里八点收班。
这能有效提高星火镇荒人的狩猎效率与狩猎覆盖面积。
杨炳忠一直在压制星火镇荒人,任重则完全反其道而行之。
王兆富承认任重的点子都很不错,是能达到快速提升拾荒者实力的效果。
只是这几项开支拢共加起来,耗资近千万,每天的维护成本也高达近万点,还基本没有盈利。
完全是亏本生意嘛。
任重笑着摇头:“你的担忧来自普查后星火镇必将不复存在的前提。但如果这前提条件不见了,那这担忧便没有意义。”
他并不想离开星火镇。
如果不是不能太过显眼,他甚至想把钱都给砸这里。
假如欧洲人不曾撒谎,古罗马真用七天建成。
任重也想试试用23天创造一个奇迹。
他现在有钱,有人,有决心,便试着用一人之力,硬生生扛起整个镇子的重量。
他现在的行为也是在不断测试“网”对他二级公民的善良的容忍上限。
这个傍晚注定非同凡响。
新星火资源广场里的欢声笑语从未停歇。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卖完货,欢天喜地着离开,在口口相传中,任重提出的三大改革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
小镇沸腾了。沸腾程度远胜林望死的那天。
在昨天时,马达福便已经在镇子里公布了杨炳忠的累累恶行。
如今镇子里尚存的年长者不多,但只要是活着的,亲朋好友中多少都有失踪者。
更有不少人曾亲自送走过为了让出名额而不得不背上行囊外出,最终杳无音信的家人。
昨天,杨炳忠伏法,大快人心。
今天,新老板任重开恩,更叫万人连呼天亮了。
这般喧闹自傍晚七点零五分开始,便一直不曾停歇过。
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荒人齐刷刷聚到任重暂居过几天的林望庄园门外翘首以盼。
他们想对任重说一声谢谢。
任重的确在庄园中,但他选择了闭门不出。
别人越是感激,他便越是难熬。
此时,庄园的大餐厅里被布置得极为喜庆。
这是昨天杨炳忠受刑时郑甜出的主意,等的就是今天的庆功宴。
文磊正与欧又宁大声吆喝着拼酒。
郑甜则不知从哪儿搞来个话筒,连上餐厅里的播音系统,一边喝酒,一边五音不全的唱着歌。
白峰依然是那副既无表情又无什么情绪波动的模样,只坐在桌旁用长臂快速抓取着桌上的食物。
陈菡语也没怎么说话,只红着眼睛大口大口喝着果酒。
任重并未煞风景地阻止众人的庆贺。
某种意义上,在场除他之外每个人都与杨炳忠有着或直接或间接的生死血仇。
仇敌身死,自己跟随的大腿又取而代之,他们纵情狂欢实在合情合理。
不知不觉,时间走到夜里九点一刻,外面的喧哗渐渐沉寂了下去。
荒人们尽管依依不舍,但却必须遵循法定睡眠时间的要求,得去集中睡眠舱了。
文磊扛着喝醉的欧又宁走了人。
白峰不知何时也悄悄消失。
郑甜趴在饭桌上昏迷不醒,似是醉晕过去。
陈菡语依然在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倒也是神奇,别看她性子温和,讲话细声细气,这酒量却属实不小。
她喝了这么多,面颊上只涌起一抹酡红。
见她又要一口闷,任重从旁边伸过手来,“行了,差不多得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得向前看,往前走。陈菡语你是想把自己灌死在这里吗?”
陈菡语放下酒杯,迷蒙着眼睛直勾勾看着任重,“任先生,我……我谢谢你。”
任重逃避了一整天,终究没逃过这一声谢。
他缓缓摇头,“复仇只是过程,不是人生中的目的。如果只是为了复仇而活,人一辈子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死在复仇的路上,要么完成复仇后陷入无尽的空虚,活得没有意义。如果你真希望你的父母泉下有知,死而无憾,那么往后你就该仔细想想怎么让自己活得更有价值。这只是开始,远没到你需要和我说谢谢的时候。”
陈菡语缓缓站起身来,“所以……所以我想给自己更大的勇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已悄悄带上了拆解师手套。
她的双手捂住了脸。
手套下一道道莹莹光辉闪烁不休。
任重读懂了她的目的,但并未阻止。
不是他好奇陈菡语真实的容貌,是他知道这易容是个精细活,一旦开始,自己这边贸然干扰,万一造成她失误,留下遗憾终生的伤疤就糟糕了。
第182章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任重还记得上条时间线里,当自己点评陈菡语易容后容貌依然太过高调,结果她回的那句“我已经尽力了”。
当时他给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曾产生过好奇,但那点好奇也就是脑海中白驹过隙掠过的念头,并未太当回事。
三分钟后,任重知道了自己的天真,也知晓了厉害。
他落荒而逃。
在21世纪的各个人生阶段,任重都曾直面过各种不同的诱惑。
但他从来不为所动。
因为他向来是个做事目的极度明确的人。
他这般性格的根源,还得从他儿时的经历说起。
在幼儿园时,他稍微表现出天赋,早早便跳过了小中大班,进入学前班阶段,并提前学习小学教材。
人人都夸他聪明,叫当时尚且年幼的他几乎迷失,总爱现,时常因旁人或惊叹或迷醉的目光而沾沾自喜。
那时候的他很喜欢这种走到哪里都被人注视带来的虚荣感。
直到有一天,父亲给他看了一本书,里面讲了很多人类历史上留名的科学家是如何发挥的各自的聪明才智。
任重被深深吸引了。
他敬佩那些科学家。
父亲还告诉他,直到千年之后,这些人虽然早已死去,但他们的名字依然会出现在史书中,他们留下的成果依然能帮助人类文明一直往前走。
或许,在遥远的未来,当人类文明走出太阳系,银河中将会出现普朗克星、爱因斯坦星、冯诺依曼星、华罗庚星、钱学森星、袁隆平星这样命名的行星。
会有很多人生长生活在这些星球上。
从这些行星中走出的人,在与其他星系的人类打交道时,会用骄傲的语气说,“我是钱学森星人”、“我是普朗克星人”等等等等。
那天夜里,年仅八岁的任重做了一个只属于儿童的梦。
在梦里,他梦见一颗美丽的蔚蓝星球,上面的人们安居乐业,人们踩着飞毯在天空中穿梭来去,巨大的太空电梯从赤道上垂天而起。
一台又一台升降机一般的电梯如道路上的汽车川流不息。
一艘又一艘大大小小的飞船从空间站远去,前往相距数十光年的邻居星球旅游。
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八岁孩子在经过数百年的冷冻后,满脸好奇地走出飞船,与别人所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我是任重星人,我来自任重星”。
当时任重的心脏砰砰直跳,并从梦中惊醒。
他双手抱膝在床上苦思冥想了很久。
那只是个梦,但却在任重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终于从旁人的“甜言蜜语”中走了出来,并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也要成为那样的人,我也要有我的星。
这不可与旁人言说的梦成了支撑少年任重一路走下去的全部动力。
它或许很荒谬,很可笑,更可能是终其一生都无法触及的高度,但任重一直都很认真的对待它。
自此,任重打开了属于自己的新世界,不再在意旁人的眼光,不再有虚荣,只是更迷醉地投入到知识的海洋里。
他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也少了很多其他孩子都有的苦恼。
每当感到疲惫时,他就在脑子里回想那梦中的孩子用骄傲的语气说“我是任重星人”时的模样。
他忽视了一切可能阻挡前路,拖累自己脚步的事情,包括一些无意义的友情、所谓的爱情与欲望。
他甚至懒得去在乎除了家人之外的任何人的感受。
有人说他高冷,有人说他装腔作势,还有人说他读书读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