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石仲魁有理,那翰林院里有的是愿意邀功、出名的穷翰林们站出来搞事。
师爷放心下来的笑着道,“恩府,这事其实很好办。
石翰林的意思很简单,他需要的只是个找北静郡王麻烦的理由。
若是真引起朝野关注,那贾家那点事,哪里比得上一个外姓王爷有不臣之心重要。
万一事不可为,六元公只需要抓着念珠不放,而不提其他的,谁拿他也没办法。
可谓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是高明。
大人既然更看中石大人的前程,那就先接案子,再推到宗人府和上报内阁,让大人物们头痛去。
而且您也确实没职权去管北静郡王触犯宗规的事。既然如此,上头也怪不了您。”
说完,这位师爷嘿嘿一笑,继续道,“大人,学生相信石大人应该也想到这点。
否则您和他不仅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不说,反而对他有恩。以石大人的智慧,没道理会故意刁难您。”
刘忠坤一愣,随后就哈哈笑了起来。
“我就说嘛,本官这学生一向聪明绝顶,又事师极恭,怎么会给我惹来这种棘手的麻烦。”
师爷心里翻了个白眼,以往刘忠坤可不是这种的,没想到涉及到石仲魁,居然一下子就慌了。
看来在自己这位恩主心里,早已经把那位学生列为必然是内阁大臣、甚至首辅的地位了。
这才下意识把和石仲魁有关的事,列为极重要,需要小心对待的地步。
“走走走,快替本官更衣升堂。”
石仲魁在顺天府的大堂里,只等了十几分钟,就见一身大红官服的刘忠坤,笑眯眯的快步走了进来。
而且人未走近,笑声先起。
石仲魁看到后,心里也松了口气,看样子刘忠坤是明白自己不是来找他麻烦的,并且应该愿意帮忙了。
想到这,石仲魁不由恭敬的先行礼道,“学生见过恩师。”
虽然是在公堂上,但只要还没升堂,就算不上是公事。
先叙旧当然没问题了。
再说从古至今都讲究的座师规则,也早已经被大家默许和认可了。
人家师生见面不先叙旧,反而突兀和不正常了。
“伯谦不用多礼,为师虽是你的座师,但看到你这一身四品官服,实在汗颜的很呐。”
石仲魁一听就知道刘忠坤心里其实还是有怨气的。
但这没关系,只要愿意帮忙,就是说怨气其实并不大。
“听闻年前京畿周边,并无一人冻死、饿死,大人此举功德无量。”
刘忠坤听完笑的眼睛都咪了起来,往年冻死、饿死几十、几百个流民都算少的了。
甚至不超过百人,朝廷上下根本没人会管。
而去年能无一人冻死、饿死,最大的功劳还是因为京畿粮食和鱼干大丰收。
还有很多乡绅、富户、官员勋贵家看到了种稻子和养稻花鱼的利益,这才招收了不少流民做事。
第180章 平衡之术
即便仅仅只是一顿提供一碗稀粥,也足以让许多流民不至于饿死。
加上京畿的秋粮价格跌了不少,那些陈年旧粮就更不好卖了,让一些大户人家干脆拿出来博名声,公开施粥。
当然,更大的原因还是朝廷获得大量粮食和鱼干,对底下的盘剥就没往年那么重,社会稳定底层才能有更多活下去的机会。
刘忠坤心里很清楚,功劳至少一半归石仲魁。
现在他有当众说出来,摆明了就是在为自己扬名和邀功。
而且以六元公的声望,上面的大佬们想不做出点回应都不行。
若是没其他差错,吏部和内阁今年必然会给他记上个优等,说不定就有机会升官,离开火山口一样的顺天府。
刘忠坤一把抓住石仲魁的手,“伯谦太抬举为师了,些许小事不仅是为师的职责,更是道义之所在。”
石仲魁心里暗笑,既然是座师,哪里能说弟子抬举师傅的。
刘忠坤这是高兴过头了,心里也已经没觉得自己高他这个弟子一等,这才潜意识的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放在平等位置上。
而且这是典型的反话和自卖自夸,但别人却没法说他。
一句道义所在,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又恭维了刘忠坤几句,这才升堂算是正式结果案子。
然后刘忠坤开始公司公办的同时,又如石仲魁期待的一样,“石大人,本官虽然接了这案子,但只能上报给宗人府,同时也只能肩负协助和督促的职责。
结果会如何,就不是我这顺天府府衙能决定的了。”
“大人放心,下官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北静郡王水溶交还那串鹡鸰香念珠,维护朝廷令法和纲常便行。
免得翰林院修史时,还要在史书上写上这一笔,其他的那是宗人府的事。”
刘忠坤和公堂上顺天府大小官吏被他这句话,说的仿佛浇了一盆凉水一样,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一句‘史书上写上一笔’别说水溶了,就是皇帝和太上皇都不敢轻视。
而且翰林院确实一边负责记录朝野上下发生的事,一边又负责修历史。
今天皇帝不让写,十几年、二三十年后,皇帝都换了一个时就难说了。
甚至新皇帝根本没那个心思,一字一句的看完以十万字计算,有枯燥乏味的前朝史书。
而负责修订史书的新一代翰林们,屁股绝对坐在前辈们的这边。
再说史官中头铁的人就更多,你不让写,老子偏要写,皇帝来了都没用。
可这些史官却极怕翰林院的大佬。
你写你的,明日我就给你改了,就算你撞墙自杀也是白死。
因为很可能根本不会记录,若是不能在史书上留下这一笔,并且留下自己的名字。
过不了几年,根本没人在意你这个人和这件事,那就真是白死了。
石仲魁离开顺天府后,先去了翰林院报道,随后又在一群翰林和小官小吏们注视下去了礼部。
见他走进礼部衙门,外面顿时再次议论纷纷起来。
之前在顺天府状告和贾家是世交的北静郡王水溶,已经让人有些不理解了,现在又跑去礼部,鬼知道他又要把谁拉下水。
而贾家荣国府这边,早就叫乱成了一团。
水溶当初送的那串鹡鸰香念珠可是当众给了贾宝玉,贾政当时心里就不愿意接,但众目睽睽下不让贾宝玉接的话,等于是在打水溶的脸。
四王八公虽然算不上共进退,但一家有事别家帮忙的惯例,这些年基本上早已经成了默契。
加上贾家十几年以来,也就贾政一个人算是真正的入朝为官,如何敢得罪铁帽子王一样的水溶。
更不会在众多亲友、世交在场时,公开落了水溶的面子。
而且这事已经过去快3年了,早就没人在意,但石仲魁现在一提,又把贾家立在风口浪尖上。
若不是贾琏之前回来禀告过,石仲魁答应帮忙的话,此时贾家说不定已经认为石仲魁这是在落井下石。
不过贾母、贾政和贾赦心里还想着石仲魁可能是迂回,一群女眷们可就没那么长远的眼光了。
更没那么好的定力和智慧想那么多。
而且王夫人因为涉及到贾宝玉,心神早已经乱了。
看着被贾母搂在怀里,在贾政目光下吓的像鹌鹑一样的宝玉,不由悲从心里来的哭着道,“老太太,这姑爷到底是想救珍儿,还是想连带宝玉一起给害了?”
“住口。”
贾政暴怒的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来,眼光仿佛要吃人一样的盯着王夫人道,“再胡言乱语,今后你就去佛堂一心礼佛好了。”
这话一出,不仅王夫人脸上发白,其他女眷同样吓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说是礼佛,其实就是变相的囚禁,而且一辈子青灯古佛,那日子肯定会把人逼疯了。
“好了”,贾母见贾宝玉浑身发抖,忙喝道,“慌什么,我那孙儿姑爷再不智,也不会在此时害他岳丈家,更不会害宝玉这个对他毫无威胁的妻弟。
否则他如何还有颜面立足于朝堂之上,更无颜说自己是圣人子弟。
再则,人家是千古唯一的六元公,为官不到一年已经是正四品的中顺大夫,害我家有何好处?
满朝上下谁的势力大到比他自己升官快?”
众人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贾母见众人不说话了,这才笑着道,“姑爷那么聪明的人,老婆子我都能看明白,他如何看不明白。
再则,我们可是实实在在的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众人听完,重重松了口气。
王夫人更是喜极而泣的连连对贾母告罪。
从古至今亲亲相隐可不是随便说说的,甚至亲戚之间告发,除非是谋反、大逆不道的罪,否则告发者先被治罪也是真正存在的,也被无数士绅接受的事实。
宝玉不过是接受了一串念珠,又是当众接受,真要论罪,几年前皇帝或者御史、言官们早就发作了。
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老太太。”
鸳鸯连礼仪都不顾,掀起门帘急匆匆走到贾母身边低声道,“外面传话说,二姑爷去了礼部一趟后。
就有言官参了珍老爷一本。
说他治家无方、骄奢无度,放任家仆在外胡作非为。听闻陛下看过折子后,大为不满。
不过外面又说,此时二姑爷正奉旨去了御书房。”
贾母听到最后一句话,这才真正放心下来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