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里面终于“哼”了一声:“进来吧。”
山狼躬身而入,沿着狭窄的前洞向里,来到宽敞的洞厅中,洞壁上插着几支正在燃烧的火把,眼前的石台上,趺坐一人,正是魏浮沉。
山狼再拜:“见过大盗魏洞主!”
魏浮沉思索着问:“你是老头山的山狼?”
山狼道:“小人是二头山的山狼,大头山那位是山虎。”
魏浮沉点了点头:“想起来了……有什么事?”
山狼道:“去年秋,您老人家让弟兄们打听何处有迷花紫堇、龙蛇目等几味灵药……”
魏浮沉身子向前一探:“找着了?”
山狼道:“这几味灵药甚是难得,小修一直苦苦寻找,却始终未得。但去年初冬时,小修听说庸、鱼、夔、麇四国于濮台会盟,庸国丹师大展神威,大败鱼国丹师云济,于是便留了个心眼,多方打探后得知,这庸国丹师,竟是大丹师羡门子高的高徒……”
魏浮沉皱眉:“你想说什么?”
山狼忙道:“小修心想,灵药虽没找着,但可以直接取灵丹啊,您老人家试想,羡门子高的弟子,又在濮台上当众炼制成功龙虎金丹,奋脉丹虽然珍稀,他恐怕也能炼制。于是小修假意受伤,上门探查,可不知怎的被他识破,因此失手,被押入廷寺大牢,直到昨日才得了机会逃出生天。小修不敢耽搁,立刻赶来禀告……”
魏浮沉默然片刻,忽然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要的是奋脉丹?”
山狼略带得意的叹息道:“小修当年于炼丹一途也有些天赋,曾拜入大丹师桑田无门下学丹,可惜遭同门相嫉,受了栽赃,蒙受不白之冤,被老师逐出门墙……当年曾听老师谈论过,您老人家要的这几种灵药,皆为奋脉丹主药,此丹能治经脉受损,乃丹师圣手文挚所创上品灵丹,故此猜测,您老真正想要的怕是奋脉丹。”
魏浮沉讶异:“原是名师之徒,我倒是小瞧了你。接着说,这丹师名姓,所在何处?”
山狼道:“便在上庸,姓申,所开丹堂名庸仁堂。”
魏浮沉又问:“此人是何相貌?修为如何?”
山狼道:“小修自伤之后登门求医,这位申丹师亲自为小修疗伤,看得很是真切,其人年岁不小,至少六、七十,须发皆白,修为普通,不过炼气而已,但灵丹是真个炼得好啊,据说十分灵验,上庸国人都在寻他问诊。只需将其拘来,说不定便可炼制奋脉丹,就算不能,那几味主药想必他也会有的,至少知道哪里有。”
魏浮沉再问:“此事,还与谁说了?”
山狼赌咒发誓:“您老人家放心,小修被拷问时,随便编了一套瞎话应付,并未提及您老的事。若是说了,叫小修天打雷劈!”
魏浮沉微笑:“做得好……的确好……需要什么赏赐?”
山狼顿时喜动颜色:“为您老分忧,原本也没打算求赏,只是回来之后,小修家中被人洗劫一空,如今身无余财,连锅都解不开了……”
魏浮沉起身,自石台上下来,走到山狼身边,伸手摁在他肩膀上:“求财?”
“嘿嘿……”山狼仰着脖子看向来到身边的魏浮沉,涎着脸:“您老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
魏浮沉拍了拍他的脸,伸出巴掌:“如何?”
山狼一颗心几乎要欢喜得跳出来:“您老是说,五金?”
话音刚落,魏浮沉的巴掌就甩了上来,在他目光中飞速放大……
第四十二章 进城
魏浮沉围着上庸城转了一圈,在城池东南方向的一棵大树下挖了个深坑,将方寸符埋了下去,小心翼翼恢复原貌。都收拾好后,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向城门走去。
他是第一次来到上庸,这座城池给他的感觉不是很好,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他去过郢都、去过新郑、去过商丘、去过项城、去过彭城、去过扬州……甚至还去过鱼头城,别家城池都是方方正正的,唯独上庸却是圆城,而且没有垛口。
魏浮沉原本打算趁夜翻越城墙,但没有找到熟悉的垛口,他便不敢擅自翻越,谁知道上去之后会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呢?
于是他只能大白天从城门进入,但奇怪的事情再次出现,别的城池几乎都是南北东西对开城门,就算没有对开城门,至少也有两个门,可上庸却只有一个门,而且不知道能不能叫做城门,他进门的时候,抬头看见了上方吊坠着的城闸,打量着那一根根锋锐向下的铁尖,顿时不寒而栗。
他知道这种闸门必然有强力法阵控制,如果自己逃跑时,这闸门从上方落下,恐怕就得被扎成蜂窝。
对于一名经验丰富的大盗而言,这座城池给他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很好。
得尽快把事情解决,尽早离开这里,魏浮沉暗暗叮嘱自己,基于这份警觉,他更改了自己的行动方案。
原本想要趁夜直入庸仁堂,以残酷手段逼迫姓申的丹师给自己炼丹的计划作废,调整为偷偷潜入,将丹师掳走,至于每一位丹师炼丹房中必备的大量灵材灵丹,当然也要一并带走。
总之不能在城里耽搁,掳出城后,若这姓申的丹师识相,乖乖给自己炼丹,自己也不是不能饶其一命,否则就休怪自己辣手无情。在修行界厮混那么多年,受道友们抬爱,江湖中得了“大盗”之称,如此威风的诨号,可不是白来的,心慈手软能行吗?
向路人询问着,在歪歪扭扭、拥挤不堪的街巷中绕来绕去,终于进入了北坊。
刚进坊口,魏浮沉便觉头上有长影一晃,心中冷笑,手腕一翻,虚指向上轻弹,那长影顿时被他一弹而断。顺手一抄,却是半根竹竿,竹竿一端还挑着件女子的亵衣。
魏浮沉持竿站定,抬头望时,旁边二层阁楼的窗口处探出个女子,浓妆艳抹,将两团肉乎乎的脸颊抹得通红。
这位一看就是五旬左右,还打扮那么妖艳,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魏浮沉,双目圆睁:“贼子,偷我亵衣……”
魏浮沉无语,知道和这种人纠缠不起,将竹竿带着亵衣投入窗口,那妇人正要破口大骂,冷不丁飞上来十几个蚁鼻钱,都整齐的码在窗棂下,顿时止声,冷哼一声:“下回留神!”
魏浮沉也不抗辩,继续沉默前行,来到庸仁堂前,在大门处看了几眼,四下情形立时了如指掌。
果然有卫士守护。
他没有暴露行踪,而是继续往前,见到两位坐在门檐下的女子——又是大娘,上前弯腰攀谈,自报家门,说是南边蛮荒之地来的客商,想要停留几日,打听哪一户可以借宿。
两位大娘往对面一指:“老张家。”
正说时,撅着的屁股却被几个跑过的孩子撞了一下,几个孩子一阵趔趄,摔了个狗啃泥,又打闹着跑远。
两位大娘一阵怒骂:“小兔崽子们,横冲直撞的,就不会慢点……”
魏浮沉不愿多事,摆手道:“无妨……”
大娘却不理他,继续道:“碰着磕着了,又得去庸仁堂问诊,谁掏钱?你这个外乡人愿意吗?”
魏浮沉:“……”
来到斜对面敲响了两位大娘所说的张家门户,张家果然愿意借宿,一天包吃包住三十个蚁鼻钱,但宅院太小,没有单独的偏院租赁,魏浮沉也同意了——好歹有个单屋,晚上干活的时候小心点就是了。
借住之处定好后,魏浮沉开始正式踩点,趁着傍晚还没有宵禁,沿着本坊本甲开始转悠,眼看着一处位置隐蔽的泥墙角落,身形一晃,藏了进去,探头看向庸仁堂,伸手向后腰摸去……
再摸……
又摸……
嗯?玉罗盘呢?
玉罗盘不是什么宝物法器,仅仅是魏浮沉用来测量方向和距离的普通物件,如果要说有什么珍贵之处,也就是它的尺寸很小,微雕成一块玉牌,平时挂在腰间,方便使用而已。
这玩意儿虽说不是法器宝物,对魏浮沉的帮助却不小,去年在项城,借住的房子离桃宅较远,之所以能准确无误的打通地道,靠的就是这个。
去哪儿了?
魏浮沉跟自己身上摸了一溜够,怎么也没有找到,于是匆匆忙忙赶回借住的小屋,床上床下翻了个遍,然后颓然坐倒。
呆呆出神中,他仔细回忆,印象中却有些模糊了,莫非自己忘了从双尖洞带过来?又或者当时杀山狼时,不小心掉落了?还是说赶路的时候被树枝挂上绳结断了?
何时才能弄到一件宝贵的储物法器啊?
虽然有些郁闷,但魏浮沉并未因此而放弃,这么多年的盗贼经验,不可能困顿于没有罗盘吧,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赤手空拳闯天下吗?
重新出门,来到刚才选好的地方,仔细回忆起当年师父教给自己的本事,将手臂伸直,对着庸仁堂的方向竖起大拇指,参考着落日倒影,开始测算距离和方位。
在他斜对面的一间小院里,一位大娘正在透过门缝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伸胳膊出来,像这样的……眯缝着眼睛……”
大娘身后,是另外几个大娘,还有张家老头,几个孩子在院子追逐打闹着。
“这是什么东西?”
“这块玉是法器么?”
“应该是吧,都是些看不懂的文字……”
“指定没憋好屁,瞧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跟庸十三家那小子一模一样,那小子不是偷东西被廷寺捕拿了么?现在还没出来。”
“出来什么?不知道吧?廷寺里的囚犯都送去充军了!”
“张老头,这厮一个劲伸手对着庸仁堂比划,你快过来看看,他不是借住你家了?他包裹里是什么物件?”
“又不是我让他住的,旬甲长说的,但凡这几日来本甲借住的,统统安排到我家……包裹里只有蚁鼻钱,还有根铁尺、奇怪的破口袋……”
“铁尺?怕是凶器!口袋必定是装财货的。”
“他还跟那比划呢……三婶,去请旬甲长,这小贼形迹可疑,怕是应当报官!”
“狗子,去请甲长来!”
第四十三章 打探
魏浮沉测算完毕,又去了一趟城门处,见铁闸沉沉落下,于是目测了铁闸的厚度,只需护城法阵不开,他自信有机会将这铁闸轰破。
而护城法阵通常都是战时才开,这一点可以不用过多考虑。而令他惊喜的是,自己入城时见到的第二道木闸,居然没有落下来,也就是说,平常夜晚宵禁时,只关闭一道铁闸,这无疑对他是个极好的消息。
返回北坊的途中,他特意选择了绕着城墙内侧行进,目光一直在城墙上打量,他发现一个问题,由于城墙实际是大户人家的宅邸,所以门窗、飞檐和挑梁很多,层层叠叠,由内侧攀越城墙很容易,而且还很隐蔽,这又是一个好消息。
连续两个好消息,让他松了口气——这回应该不会有意外了,离城时,不必重伤脱逃。
将逃走的计划在心里又完善一遍之后,魏浮沉回到张家,躲在自己屋中开始绘制地道图。
地道图就在地面上绘制,用自家独门法器龙骧铁爪就行,将白天手动测算的方位和距离加进去,很快就有数了。
画到一半时,魏浮沉住手,龙骧铁爪缩成一个圆球,收回袖袋中,又将床塌上的凉草席扯下来盖住地上的图,起身去开房门:“主人家有事?”
门口处正是此间主人张家老头,老头笑呵呵道:“已是晚饭时分,小老儿特地来请客人用食。”
魏浮沉一摆手:“主人家不用客气,某不饿。”
正要关门,又被张家老头挡下:“小老儿几个儿子都在外头忙活,今夜不归,小老儿闲着无事,沽了些酒来,请客人莫要推辞。”
魏浮沉思索片刻,想起自己还有些问题需要这老头确认,于是答允了,随老头出来,却是直接出了院门。
“主人家这是去哪里?”
“就在隔壁。”
“你不是说家里只有一进院么?既有两院,为何只借我一屋?”
“这是我几个儿子的院子,他们已经成家立业了,小老儿的确只住那一院。”
“好吧……”
进了堂屋,果然桌上布了酒菜。魏浮沉虽然受伤一直未愈,十成修为使不出五成,但底子毕竟是炼神境,根本不担心这老头能使出什么诈来,酒菜略一尝过,便知有毒没毒,当下放心吃喝。
再者,就算有毒,一个普通老头,能下什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