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吴升继续努力修行时,上庸转来了扬州的诏令,明年的茅贡,将要提前预征,要求四月底前交齐。
随同诏令而来的,还有国君的书信,国君语气极为震怒,他告诉吴升,墨子的话验证了,怕什么来什么,楚国不要脸了。
愤怒归愤怒,楚国的强势还是让人感到无力,只能认命。
这次扬州指明的贡品有所变化,一千金的份额全部要求灵丹和法器,其余灵材、稻米、兽皮、灵酒之类一概不要,一看就是被大战逼的。
这一场鸠兹大战令所有人都没想到,到今时今日,居然已经一年半了。
第六十三章 罪囚
扬州要求的茅贡,依旧是千金,但与之前不同,只要灵丹和法器这两种战时物资,按照扬州的行价,总计为灵丹三千枚、法器兵刃一千件。
其中灵丹的价值升为六百金,乌参丸一千五百枚、生骨丹一千五百枚。原夔、麇两国茅贡之物,全部送往庸、鱼两国,折抵茅贡之价。
庆予给吴升开出四百五十金,但他给不出那么多爰金,只能拿出两百镒,剩下二百五十金以大量灵材、稻米和兽皮、灵酒等物冲抵。
吴升倒是无所谓,两百金就已经赚了,其他大量物资就是纯粹的添头,尤其拨付的灵材,让吴升直接省了不少材料涨价的钱。
庆予也很高兴,相当于节省一百五十金,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的高兴,毕竟被楚国追加一次茅贡,绝对是大亏,如果放在明年,那才是真高兴,好在能从夔、麇两国的贡物差价上做些手脚,把负担转嫁出去一些,也算稍有安慰。
三千枚灵丹,这个量可是真不小,所以还是得承包出去。生骨丹的丹方他已经传给了墨游和岳中两位弟子,准备按照每枚二十八个蚁鼻钱的价格收购,这一批他就不收两个钱的授权费了,相当于留利十个钱。
而乌参丸,他打算自炼一批,外包一批,有实力承包的,目前只有百越丹师逐风。这次南下后,吴升离逐风已经不远了,由芒砀山向东南一百八十里,就是逐风的苦行山,因此,他让董大跑了一趟,邀请他来芒砀山“共襄盛举”,可惜逐风无意“共襄盛举”,他只答应按照当前四国乌参丸的行价卖给吴升,也就是单枚一百六十钱。
按照这个价格,吴升基本上就没什么可赚的了,双方差距太大,实在谈不拢,吴升只好自己炼制。
一千五百枚衰减版乌参丸,以现在的灵材价格,成本差不多七十金,一千五百枚生骨丹,则只要四十二金,合计一百一十余金。
看在将近九十镒爰金、价值两百五十金材料的纯利份上,吴升准备开工了,但在开工之前,他又让董大跑一趟扬州。
“冬掌柜乐不思庸,暂时指望不上,只能让你去一趟扬州了,反正你是凝香的七舅姥爷,跟崔明也是亲家,在他面前也说得上话。”
“我……”董大本想分辩几句,但转念一想,这事儿实在没什么好分辩的,于是应承下来:“大夫有什么吩咐?”
吴升道:“你跟崔明说,我知道他不容易,但羊毛这么薅下去,迟早秃了。所以庸国需要补偿,能补偿什么,让他自己看着办,粮食也好、爰金也吧,嗯,战车——可以谈谈战车,总之有多少算多少,否则下一次的茅贡,我无法保证。”
董大皱眉,这可不是那么好办的,于是问:“如果他不给呢?”
吴升道:“他如果不给,你就想办法让凝香回娘家!”
董大走后,吴升再次进入闭关状态,至于芒砀山的事务,他实在是懒得管,这个时代,国人的忠诚度都很高,野人的认命感很强,几乎不会出什么乱子,所以充当甩手掌柜是卿大夫们的基本操作,吴升当然也要学习这一优良传统。
吴升先在上庸押送过来的几车材料中寻找到一大半可以用到的东西,又从自己的储备中找到一部分,不够的那些,就让丁冉跑一趟上庸坊市,实在还差一些,只能传话给刀南蛇、凰飞龙和阿傩,让他们三部帮助寻找。
其实材料都不复杂,也不稀罕,唯一的问题,就是数量不够,他一边等待,一边就着手头上的材料开始炼制起来。
按照每天三十枚的速度,吴升炼制了一个月,后续的材料也就陆续送到了,于是吴升继续埋头苦干,终于赶在四月中完成了灵丹的炼制。
将乌参丸和墨游、岳中交货的一千五百枚生骨丹一并送往司空府,吴升便完成了茅贡任务。
等他喘过气来,早就回来的董大连忙向他复命:“大夫交待的事,下臣也不知是成了还是没成。”
吴升道:“董大郎,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卖关子了?有事快说!”
董大道:“大夫让我向崔明索要补偿,崔明给了,但不是稻米、兽皮之类,更非爰金,是人。”
吴升怔了怔,随即喜道:“这是好事啊,人好,人比爰金好,我正愁独山部那些部民怎么融合呢,多来点中原人士不香吗?他给了多少?”
董大小心翼翼道:“一百来个,但都是犯了事的罪囚,崔明说,在扬州廷寺记档时,算作流配。下臣了解过,这些罪囚都还不错,有犯事的卿大夫、士人家小,有吴国派来的细作,还有扬州捉到的山贼水匪等等,人我带回来了,还有犯事的卷宗,就等大夫定夺,接还是不接?”
吴升当然接纳,尤其是那些犯事的卿大夫、士人家眷,这可都是会写会算的人才。至于那些山贼水匪,倒是要斟酌一下。
“有修行的吗?”
“有七个,对了,他们被节制五行链锁住了,崔明说,让咱们回头将五行链还回去,扬州廷寺也不多。”
“那就等回头吧,咱们先用着……卷宗在哪里,我重新过目核实,小错小过的教育批评后使用,罪大恶极者勾决。”
一百三十余囚犯,有八十余人是扬州卿大夫和士人家眷,分别来自三家,家主的罪名分别是“不臣”、“勾连吴国”、“临战而逃”,但证据极为勉强,其中甚至有一家姓吴的更是冤枉,吴升怀疑,要么是受到打击报复,要么是因为他们单纯姓“吴”。
没办法,吴楚经年大战,起初还好,越打到后面,就越会出现这类迁怒于人的情况。
“这三户人家,可以释放,头甲、二甲和正在建设的三甲,一甲安置一户,可予国人待遇。”
“他们要是逃跑呢?”
“如果整天防着,他们就会整天琢磨怎么跑,如果任他们随意往来,他们反而不会瞎跑……在楚国是罪囚之身,还能往哪儿跑?当然……如果真跑了,也别声张,抓到后除掉就是……”
“下臣明白。”
“扬州城南玲珑寨的女匪?继续拘押,我有用……这两个杀了,行事太过狠辣,杀了不冤,行刑前你再核查一下……”
“这两个……嗯?”吴升眼睛忽然睁大了,嘴角露出笑容。
第六十四章 鹰氏
芒砀山南关,最早是为工尹卓吾子及麾下门客、匠师们修筑的宿营地,有大小木屋十余间,连通苍梧部、傩溪部的道路就是在这里规划完成的。
道路开修之后,人去屋空,卢芳认为闲置可惜,便组织人手修了一道土墙,形成小型关城,留人值守,主要盘问北上的百越和蛮荒修士,顺便收取行路费,路费也很少,一骑一个蚁鼻钱、一车两个蚁鼻钱,如果凭脚丫子赶路,那就免费。
其后,独山部民大举入庸,这里又成了分配和疏散地,为了部民们晚上躲避寒冷,又沿着关城下挖了一圈地窝子。
等到部民分派完毕后,其中的桀骜不驯者就被关在地窝子里,加高加厚了铁木囚笼,南关又成了大牢,由卢芳麾下两名门客看管。
董大带着几名家臣来到南关,验过竹简文书,下到天字甲号囚牢,也是最为坚固的囚牢,向里面喊话:“鹰大、鹰二,出来吧!”
两兄弟带着节制五行链,各自缩在一个角落,鹰二不满的嘀咕:“又审?在扬州不都审过了?”
鹰大瞪他一眼,向董大陪笑:“不知有何吩咐?”
董大笑道:“扬州是扬州,大庸是大庸,能一样吗?再说,这里是大庸的芒砀山,更不一样了,两位流配至此,难道不想见一见此间主人?”
满是疑惑的鹰氏兄弟被董大带出了囚牢,两兄弟在扬州大牢中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又千里迢迢来到芒砀山,遍体鳞伤、极为虚弱。
董大带了牛车过来,招呼他们两兄弟上车,扬鞭催牛,往主峰而去。
如今已然春夏之交,沿路可见良田阡陌,有炊烟袅袅、鸡鸣犬吠,到处生机勃勃,好一幅安乐平和的景象。
住了一年大牢,又在寒冬中跋涉千里的鹰氏兄弟忽然见了此景,忍不住哽咽难言。
车驾行了半个时辰,景色也看够了,鹰大喃喃道:“流配于此,也没什么不好的,总算是能见天日了。”
鹰二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鹰大问:“董官人,不知此间主人是谁?”
董大笑道:“大庸国客卿、丹师申大夫!”
鹰大又小心翼翼问:“不知这位申大夫见我兄弟会如何审问?董官人若能告知,我兄弟必定感恩戴德。”
董大有些疑惑:“你们不识申大夫?”
鹰大忙道:“这般贵人,哪里是我兄弟可以识得的。”
董大有些摸不着头脑,便不敢多说了,也收起了两分笑容,倒令鹰氏兄弟更加惴惴不安。
到了芒砀山主峰前,董大让鹰氏兄弟下车,两人带着节制五行链跟在他身后,哗啦啦的响动着,董大原本打算去掉链子,此刻搞不清状况,还是决定再等等。
吴升的大夫府邸一天比一天更加完善,如今正中央的议事堂前,五丈外又起了一道萧墙,墙上雕了个丹炉,冬雪还在地面全部移栽了青草,做了修剪,显得略略有了些卿大夫的威严。
绕过萧墙影壁,堂前值守的是庸直,他趺坐于门外的三层木阶上,向着董大郎微微点头,示意大夫正在堂内。
董大在阶下躬身:“下臣董大,引罪囚鹰氏兄弟拜见大夫。”
后面这两位在铁链晃动中跟着拜倒。庸国是楚国附国,楚囚发配庸国是正常流程,他们到了这里,同样也是罪囚。
堂内传来笑声:“快快进来。”
两兄弟对视一眼,这笑声听上去似曾相识?
登堂入室,适应了堂上的光亮,只见正中桌案前立着一人,这两位在扬州大牢中被立过规矩,也不敢乱看,低着头再次拜倒。
“这是怎么说的?快快请起……董大,去掉链铐,快!我要为鹰氏兄弟接风洗尘。”
董大应了,连忙将二人身上的节制五行链去掉,退出去张罗酒菜。
鹰氏兄弟呆呆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瞪着吴升,张着大嘴合不拢了。
眼前之人,身着大夫的衣袍,脸庞在细微处有所变化,精气神则更加充足,目光中隐隐有一层湛然莹光……
面相改变了三分,但这笑容,这说话的声音,却从未改变!
“吴先生……”鹰大轻声唤道,这一句,他自己听起来都是那么的不真实,犹似梦中。
“大掌柜,一别经年,想不到啊!来,快入座……二掌柜怎么还傻站着?可是身体不适?我给号号脉……”
吴升笑着一番折腾,终于将他们拉着入席。
几名仆婢端上丰盛的酒菜,三张桌几立刻布满了,猪蹄、整鸡、羊腿、果蔬、灵酒……
鹰二傻傻坐在几前,忽然蒙着脸大哭起来,哭得稀里哗啦。
鹰大叫道:“老二,你哭甚?遇着先生了,你个毬的还哭……呜呜呜……”
吴升又是忙左忙右的好一阵安抚,好半天,这兄弟俩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好似才看见酒肉一般,拼了命的往嘴里塞。
吴升只能又不断提醒:“慢些,慢些,没人跟你们抢……”
如果兄弟俩不是资深的炼气士,吴升还真不敢摆那么多吃食上来,普通人直接就得撑坏了。
直到酒足饭饱,才终于可以叙旧。
原来,麻衣离开狼山后,左神隐不知从哪又请来一位庶务长老,此君据说曾在稷下学宫游学,给神隐门立了不知多少规矩,麻衣和他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鹰氏兄弟实在受不了,便于去年寻机逃出狼山。出来之后天高海阔,的确逍遥自在,但修炼是需要耗费资源的,兄弟俩便只能重操旧业。
在一次偶然机会下,兄弟俩从以前的收货渠道听说,有人在暗中联络买家,想要脱手一批黑货,兄弟俩就动了心思,跟着中间人赶赴扬州——卖方就在扬州。
谁成想,进城之后,刚和卖家接触上,卖家就被人杀了,中间人也跑了,紧接着就是扬州戒严。某天夜里,忽然大索全城,兄弟两个在藏身的某户大宅中落网。
这就是去年轰动楚国的扬州左郎被刺案,因为没有实证且一问三不知,兄弟俩没有被定为刺客,而是定了个偷盗罪,终于被发配来了芒砀山。
吴升听罢笑而不语,问道:“还想不想把你们的鹰亭重新开起来?”
兄弟俩忙不迭点头:“当然想……可以吗?”
吴升道:“本钱我出,地方我提供,你们把以前的渠道重新建起来,那些中间人还能找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