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首来时的路,发现离苌弘和东篱子已然相隔了三座山时,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虚指一点,百鸟融入火凤之中,火凤陡然间壮大一倍有余,落在吴升的周围,构筑一道绵延不断的火墙,将他的活动范围完全圈住。
墙高三丈,厚一丈有余,火墙中熊熊燃烧的树木、藤蔓、灌木,并非火势之源,真正燃烧的,是公冶干的真元!
真元之火可精微操控,火性更为炙烈,尽显公冶干作为炼虚高修、当世控火名士的风范。
圈住吴升木遁术的极限范围后,火墙开始向内收缩,越来越厚、越来越高、越来越炙热。
吴升的木遁术当即撞上火墙,却再也遁不过去了,这道火墙是公冶干的真元所铸,如臂使指,怎么遁?
收势不及,一头扎了进去,吴升立刻感受到了真正的炼狱之相。火焰高温中蕴藏的真元火毒终于烧穿了他赖以自傲的铜筋铁骨,直透气海,在气海世界中落下满天流星。
流星坠地,有的落在海上,被大海吞没,有的则落在岛屿上,一团一团燃烧着荒土大地。
气海世界虽然一片荒芜,但真元火毒本身就能燃烧,并不需要助燃之物,越坠越多之下,在气海世界中形成燎原之势。
吴升艰难的迈步,在火墙中一步一步穿行,如铜筋铁骨般的身体在烈火炙烧下,渐渐有煅化的迹象。气海世界自发调动真元之力修补和完善身体,避免被完全焚毁,但这些真元之力被燎原火势阻隔、气化,外调越来越难以由心。
吴升在头晕脑胀之间,下意识反扑,在气海中卷起风暴狂沙、滔天巨浪,辅以瓢泼大雨,以此扑灭燎原之火。但真元火毒极难扑灭,巨浪下撤后复又燃起,哪怕被风沙掩盖,只要透出一丝缝隙,便又从缝隙中钻出来,继续燃烧。
每一次费尽全力,看似扑灭万堆火焰,稍一松口气,十成火势又恢复了九成,当真令人绝望。
但只要能多拖一刻,吴升也宁愿忍着惨烈的烧灼之痛继续坚持下去,期待着东篱子那边取得胜利,转过头来支援他。
他拖延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芒砀山上那一株绿萝,这是整个气海世界独一无二的生命,在整个气海世界都被熊熊烈火焚烧的时候,唯有这株绿萝还在依靠它顽强的生命力散发着清凉的先天之气,抵挡着烈火的侵袭,力保气海世界芒砀山不失。
公冶干很是惊诧,他的真元烈焰墙已经炙烧了一刻时,火墙中的蝼蚁却依然顽强的生存着,虽然举步维艰,却始终在向前。
公冶干毫不在意他是否依旧在前行,落入火墙形成的火海之中,就再难逃出去了,无论吴升前行的步伐有多大,火海的移动总要比他快。
他在意的是时间,身后已经越来越远的山头已被数座山峦挡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而传来的琴声越来越密集,听上去似成曲调。
以他对苌弘的了解,当曲声成调之后,将是苌弘斗法最盛之时,威力最大、威压最强。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为焦虑。盛极而衰,若是真到了那一刻,形势便有急转直下的可能。
到这一刻,对于学宫一直将东篱子作为排序前列的重点监控对象,公冶干终于有了更深的理解,一个刚破境的炼虚便有如此之能,学宫诸位学士们,果然有先见之明。
不能再拖延了,想到这里,公冶干自脑后飞出一朵火焰,这朵火焰内青而外紫,只有拳头大小,却蕴含着恐怖的威能,正是他温养于神识之中的本命法器——琉璃心火。
这朵琉璃心火得自巴山火心洞,是地火真髓孕育而成,被他温养了一甲子,是他所有火系控法之术的根基。
堂堂学宫奉行,成名数十年的炼虚高修,以本命法器对付一个炼神境修士,公冶干毫无堕了身份的自觉,苍鹰搏兔亦尽全力,何况这只兔子还长着利齿!
琉璃心火飞入火海之中,笼罩整座山头的熊熊大火立时向内收缩,挤压成方圆不过亩许大小的火池,火池中各色焰光不停翻腾,内敛后猛然扩散,扩散后又继续内敛……
随着焰光的翻腾,一圈又一圈的威猛罡风向着四面八方冲击开来,周围数十座山头顿时被罡风引燃……吹灭……再引燃……再吹灭……
不忧山如同一座巨大的风炉,风口由内而外猛烈吞吐着热浪,山石崩碎、林木尽毁!
火池中的蝼蚁终于迈不动脚步了,瘫坐下来,斜倚着一块滚烫的石头,仰望上方峰顶上的公冶干。他吐着血沫,吃吃笑着,双臂哆嗦,歪着脑袋张弓搭箭。
一支真元箭歪歪斜斜,在空中凌乱的绕了几个圈,莫名其妙就扎在了公冶干身上。
公冶干掉落第五根长发……
公冶干勃然大怒!
第一百零七章 挣扎
公冶干自峰顶飘然落下,伸手一招,吴升毫无抗拒之力,银月弓被招入公冶干手中——射完真元箭后,吴升连一根手指头都举不起来了。
打量着这张弯弓,公冶干将其收了起来,能接连射落他五根长发,此弓真宝物也!
能得此一弓,也可稍补五根长发的损失……
不,弥补不了!
身为控火修士,温养的本命法器又是琉璃心火这种火髓之精,气海中是不敢积蓄真元的,否则气海有被琉璃心火点燃的可能,哪怕这种可能性只有万一,也绝不敢疏忽大意。
因此,控火修士到炼神境后,通常都要修炼火池,以假代气海,用来积存真元火力。炎发就是公冶干真火修为的火池,每一根长发中,都蕴含着充沛的火力,他一共修炼了十八种不同的真元火力,分别积存于火池之中。
如今莫名其妙被射落五根,对身体的损伤虽然不大,但从修行上来讲,却是不折不扣的受了重伤,想要恢复五根长发火池,没有三、五年苦功是回不来的。
可以相见公冶干的愤怒,就算得了宝弓也弥补不了万一!
公冶干抬脚就踩了上来,满拟一脚将蝼蚁踩死、碾碎,可这一脚居然没有完全踩下去,耳听着骨骼碎裂之声,脚掌却碾不下去了。
难怪能在真火中坚持那么久,原来是炼体之故,这蝼蚁竟然是个少见的炼体修士。
公冶干抬起脚、加力,正要狠狠踩下去时,却听对方虚弱的叫了声:“等等……”
公冶干顿了顿,眼望吴升。
吴升咳着血沫道:“问个问题……您这储物法器,也不见血……咳……是怎么收纳的?为什么……咳……我的就不行?”
公冶干皱了皱眉,目光瞄向吴升的手指,心中一动,将扳指招入手中,真元强行破开,在里面略一翻检,看见了大量灵材和上百镒爰金,就算身为学宫奉行,也不禁为这笔财富而惊讶。
可弥补损失之十一了!
公冶干心情略微好转,紧接着从扳指中看见了几件法器。
飞鸿剑、绝金绳和雷锤之类倒也罢了,其中一件看上去不起眼,但透出来的气息却很高端、很危险。
好东西啊!
公冶干将这个形如铁球的法器取出,试了试,一时找不到使用之法,问吴升:“此乃何物?”
吴升咳了几声,道:“你……不告诉我……储物之法……我不……不告诉……”
公冶干笑了,当即道:“你不是炼神境么?怎会不知?送入神识温养,分出一缕附着其上。”
吴升叹道:“原来,还要资深炼神……”
公冶干愣了愣:“你尚未入资深炼神境?”又摇了摇头,道:“说罢,此物如何使用?”
吴升道:“请退后三丈……”
“托于掌心……”
“念诀……法诀就刻于球上……”
公冶干下意识凑上去查看,眼前忽然一闪,恐怖的威压自这枚铁球上爆发出来,疯狂冲击着他的身体。
公冶干以真元护体,却迟了许多,无数铁片扎入头部、脖颈、胸口、手掌上,顿时一片血肉模糊,他本人也被这巨大的冲击力崩飞出去,摔落在十几丈外。
吴升笑得连吐几口鲜血,提醒他:“此物……五霄雷……需小心……哈……”
五霄雷是东篱子炼制的丹雷,可当炼神境巅峰高手全力一击,而刚巧这一击时,公冶干毫无防备,其后果之惨烈可想而知。
公冶干歪歪扭扭爬了起来,趺坐调息,将身上的铁片碎屑逼出体外,连封要穴,将血流止住,一瘸一拐的挣扎着来到吴升面前,愤怒到了极点。这一炸,他肋骨、左臂全部断折,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尤其握雷的左手,五指都各自只剩一根筋坠吊着。
身上的伤倒也罢了,关键是炎发被直接炸落四根,十八根炎发已去九根,修为跌落一半,没有十年苦修根本恢复不来!
公冶干愤怒到了极点,满腔怒火从心底直冲脑海,完全无法遏制!
愤怒的公冶干决定惩罚一下眼前这只蝼蚁,在杀掉蝼蚁之前,必须让他尝一尝琉璃心火焚化气海和神识的痛苦。
再次将琉璃心火祭出,向前送到吴升面前,顺着吴升的鼻息钻了进去。
一朵内青外紫的火焰自空中落下,如同王者,降临于吴升的气海世界中,所有火焰都向着这朵琉璃心火弯腰致敬,在其威压和引导之下,朝着绿萝镇守的芒砀山最后一亩净地疯狂进攻。
绿萝的生命气息在这满天的高温炙烧下不断收缩,由亩许缩小到半亩、一分、丈许,最终压成了尺许大小,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吴升的生机在流逝,最令他痛苦的,是琉璃心火肆意烧虐的同时,加诸于神识上的烧灼。
生死之际,他爆发出巨大的生念,同时启动观想和炼丹,以观想之法观想琉璃心火,以天地内丹法炼制自己,努力转化琉璃心火,拼命将火焰引导出去。
观想有效,引导同样有效,太极球不停将琉璃心火转化着灵沙,大量火焰也顺着自己这座巨大鼎炉的炉道加速循环。
若是境界相同,吴升的处置无疑可以摆脱困境,但他面对的终究是炼虚,更多的火焰被琉璃心火催生出来,加入对绿萝的围剿。
一个炼神,一个炼虚,一个抽丝剥茧,一个大海漫灌,怎么比?
比不了!
吴升看了一眼几座山头外那处东篱子正在斗法的战场,耳中依稀又听到了几声急促的琴音,知道已然无望,终于放弃了对绿萝的坚守。
他将最后一丝真元用来掐诀……
一株嫩芽在公冶干的头上破皮而出,舒展的嫩叶抻了几下懒腰,然后继续生长。
公冶干头皮巨痒,忍不住伸手去挠、去抓,本就焦烂的头上再次鲜血淋漓,掌中扯下几片嫩叶。
“什么鬼?”公冶干毛骨悚然着惊呼起来,拽住绿萝的根茎向下一扯,将绿箩整株拽了下来,一团火焰燃起,将其烧成灰烬。
顺道烧焦的,还有三根随绿箩而出的炎发。
十八根炎发,只剩三分之一,公冶干的气息明显萎靡了下去,头皮上的鲜血如线般滴落,染得满脸、满身都是,狼狈到了极点。
公冶干一只脚踩在吴升胸口,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
“报名!”公冶干向吴升道。
吴升笑着、咳着血沫,没有说话。
公冶干双目中喷出的怒火忽然形如实质,好似两朵突兀生出的火苗,看上去诡异万分……
一只胖乎乎的手掌从公冶干的后面伸了过来,捏住了他鲜血淋漓的脖子。
第一百零八章 壶子
一个胖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公冶干身后,掐住公冶干的脖子,将他从吴升的身上提了起来。
与此同时,胖子手掌中传过一缕封印真气,趁虚而入,送进公冶干气海中,将他气海封住,切断了他和本命琉璃心火之间的联系,断绝了他反抗的余力。
公冶干四肢奋力挣扎,想要从这只手掌中脱身,手掌却宛如铁箍,牢牢将他卡住。
他拼命扭头,想要看看掐住自己的是谁,胖子却毫不给他机会,死死摁住他的头,不让他扭转半寸。
几乎是同时,胖子掌中吞吐出真火,将公冶干烧成火柱,燃烧时依旧提在手中,丝毫也不放手,直到最后一根长发没入火焰之中。
公冶干在火焰中挣扎少时,四肢开始抽搐,继而无力的垂下,一动不动,身子陡然间轻了三分。
火烧得很快,丝毫不比公冶干的琉璃心火逊色半分,几个呼吸间,尸身便烧成白灰。
胖子甩出一个葫芦,那葫芦对着公冶干的骨灰猛然一吸,骨灰连着周围土地上沾染血迹的大量泥土都被葫芦吸了进去。
胖子收了葫芦,将地上掉落的扳指抛还吴升,另一方玉玦则收入自己袖中,上来提起吴升就走。
相貌虽然不清,但胖乎乎的身影还是见过的,就在昨天,这胖子跟在景悦的身后下山,前往东山口查看自己搞出来的“天然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