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洞府为幻阵遮蔽的表象。
老修士拄着铁拐打量吴升,问道:“小友来我烟波潭,所为何事?”
吴升早有准备,问道:“前辈请了,不知可有法器售卖?”
老修士摇头:“我这烟波潭不卖法器,只售灵丹。”
原来是个少见的丹师,吴升一脸恭敬:“那等晚辈需要灵丹时再来叨扰。”
一路且行且访,闯了十余处洞府,发现灵力充沛之地,必有人居。吴升也不着恼,他是后来者,修为又不行,也没有着恼的资格,权当拜访山中修士了。
七天之后,吴升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定居点,某处崖下山坪。
灵力不用说了,肯定不如那些充沛之处,每天打坐修行的话,也就是一粒灵沙的量——当然他对此并不指望,购买大量法器灵材才是他修行的正途,否则一年下来几百灵沙,老死都修不出结果来。
吴升看中了这里的景致,一座石洞,紧靠着七、八丈高的悬崖,洞边有飞瀑湍流,汇成亩许大的幽潭,符合心中对洞府的向往。
此外,石洞曲曲折折,可通崖顶,这就多了一条逃生的通道;幽潭还解决了水源问题,潭中可以养鱼,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吃饭的压力。
沿着山势向下,有松竹成林,林中有竹笋、竹荪、榛果等物,还有野兔、黄羊,食材和建材都很丰富。
鉴于之前几日寻找洞府的失败教训,吴升不敢确定这里是无主之地,可着劲儿的在这里折腾,诸如大喊大叫、生火烤肉之类,足足折腾了三天才最终确认。
真是无主的啊!
想想也是,都去占灵力充沛之地了,这里在修士眼中便如鸡肋,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吴升决定安家了,老规矩,砍树造屋。以松木为梁柱,以翠竹为板墙,几天工夫就搭起了三间竹屋,一间正屋起居睡觉,一间东屋生火做饭,一间西屋洗漱方便。
三间竹屋外,照例是经典的竹篱笆,没有竹篱笆的山居是绝对不完整的,吴升始终这么认为。最重要的是,几间竹屋盖得都很大,将本就不易被察觉的洞口给彻底遮挡住了。
洞中有个天然石室,可以作为炼丹房使用,或者存放物资。从石洞向上,直通崖顶,崖顶有密林,出口就在林中,被浓密的灌木遮掩住。吴升搬来一块大石,往出口处一放,上面绑上几株松枝,看上去很隐蔽,妥了!
接下来是打制床、桌、橱等家具,搭建灶台,挖掘茅坑,再用竹管将瀑布水引过来,既可饮用,也可冲洗茅厕。
他有真元在身,虽然不能施展法术,但身轻体健,干起活来丝毫不觉乏累,进山的第十四天,新家便大功告成。
寻了块大石,立于松竹林外的山径旁,醒目的刻了“松竹雅苑”四个字,其意在于暗示外人,这片松竹林是有主的。
这番隐晦的宣告,近期不一定有效,人家经过时,该进还是会进,但石碑立得长了,潜移默化得久了,林子也就慢慢成了他的了。
新居落成当晚,吴升给自己准备了一顿丰盛的美食作为庆祝,美美的睡了一觉后,于第二天清晨下山,前往莲浦岸边。
今天是四月十日,莲浦集每旬开市的日子。
第四十一章 莲浦集
从松竹雅苑下山,行至午后,便可抵达莲浦。
莲浦是一片天然形成的大小不等的池塘,塘中有荷有萍,岸边有柳、有灌木、有草地,时值春夏之交,正是绿色葱郁、百花争艳之时,吴升颇有一番“胜日寻芳颖水滨”的感觉,游走于和煦暖风中,只觉心情舒畅。
一边感受着令人慵懒的暖意,一边四顾张望,寻找着传说中的坊市,在他想象中,这种修行界跳蚤市场很有逛头。
沿着塘岸前行,虽然不是游人如织,却也不少,时不时可见三三两两的修士或是赏花观鱼,或是聚于某处亭中高谈阔论。
吴升寻了半天,从午后逛到傍晚,也没发现“练摊”的地方,只得找人问路,逡巡片刻,见一处石桥上有三男一女正谈论得热烈,桥上有名,为“蓝桥”,于是凑了过去。
一个面相沉稳的修士道:“……李耳说道是无为,此言大为有理,近日某观龟之行止,见其一动不动,却动辄得寿百年千年,此得无为之真谛也,由此而论,我等只需静处,不行、不劳、不动、不作,躺卧亦或静坐,甚至不思不想,必而得道……”
旁边某位俊俏雅士驳斥:“石老大此言,某固不屑,不行、不劳、不动、不作可以,却如何能不思不想?修行本为存想日月之精,吞吐天地之灵,不思不想如何得之?”
“尾生小友此言差矣,某一直说,天地之灵,本为日月之精,二者同为一体,何故又是存想,又是吞吐?天地之灵出于万物,万物生长,得于日月之精,怎能混为一谈?”一挽着裤腿的荷仗修士摇头。
对坐背着弓箭的女猎户道:“丈人高明,尾生兄大谬!观想时,兄可曾观想烈日?其灼如炎,岂可观想?不烧瞎了兄之神识?哦,兄尚未炼化神识,呵呵……”
尾生怒道:“桃花娘,你在辱我么?你又炼出了神识?不如就于此地比试一二,生死不论,如何?”
女猎户冷笑:“三番五次,今日遂了你的愿!便请石老大和丈人做个公道!”
亭中顿时剑拔弩张,当真是一言不合,立决生死。
吴升猫在亭下,听得愣住了,这就生死斗了?太儿戏了吧?自己不合,赶上这么一出,当真晦气。
正要转身离开,却听面色沉稳的“石老大”喝道:“且慢……”
吴升心说还是有明白人的,多大点事,打个哈哈就化解了,看来这一场斗不起来了,要不还是等等?
正琢磨时,这位石老大嘴角带笑,道:“尾生老弟真性情中人,如此,可于此亭决一生死,某与丈人为证。”
旁边的老农笑眯眯道:“不错,不论谁死,胜者须当为其立冢,以全道义!”
扭头瞥见亭下一脸震惊的吴升,探头问道:“道友从何而来,要不一起做个见证?尾生和桃花娘都是修行俊杰,今日一战,来日必名动天下!”
吴升顿时有些尴尬,看了看亭中脸红脖子粗,如同斗鸡般的尾生和一脸不屑的桃花娘,又看了看准备“做个见证”的石老大和丈人老农,干咳两声,脑筋急转,道:“诸位道友所论,某不知何者为真,何者为假……嗯……但说起日月之精、天地之灵……日月……日月……啊,诸位可知日月远近?这个,我曾听贤者有言,路遇两小儿辩日,一儿曰,日出之时,其大如盖,故此最近,一儿曰,日中之时,其热如汤,故此最近,不知诸君以为,日出时近,还是日中时近?”
尾生、桃花娘和老农听了,都沉思起来,不时眯着眼睛,抬头仰望正中天的日头。
石老大在旁若有所思,问:“小友所说的贤者,是孔丘?小友曾往稷下学宫听学?”
吴升无语了,还真有孔丘啊?曾经的刺客吴升记忆中可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当下犹豫道:“听说,听说而已。”
石老大道:“数年前,鲁国修士孔丘往稷下学宫游学,与同学谈论时说过这个问题,成了稷下学宫一个有名的难题。”
桃花娘和老农齐问:“日出近还是日中近?”
石老大摇头:“我离开齐国时,此题尚未解开,不知小友何解?”
吴升没心思去解释这个问题,目的也不在此:“是远是近并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每个人看待同一件事的角度不同,得出来的结论也就不同,日月之精也好,天地灵力也罢,修行重在修心,心之所在,千变万化,哪里有什么对错可言?”
这番言论立刻获得几人赞同,除了尾生依旧对桃花娘怒意满满,桥上的气氛已经大为缓和,石老大问道:“小友怎么称呼?仙乡何处?”
吴升决定还是用之前的化名:“某姓沈,行五,目下居于松竹雅苑。”
桃花娘问:“小女子孤陋寡闻,不知松竹雅苑却在何处?”
吴升指了方向:“越过七座山梁,有片松竹林,紧依山崖,林边有溪瀑。”
老农忽道:“我知道了,的确是个幽静的所在,只是灵力少了些……沈小友是最近方到狼山的?”
吴升点头:“半月前新至。”
众人点头:“难怪……”
吴升心说,这应该算初步认识了吧?于是问道:“听闻莲浦岸边有修行市集……”
石老大面露微笑:“不错。”
吴升忙问:“在哪里?”
石老大道:“无房舍、无店铺,有人处,便是市集。”
吴升明白了,这是连地摊都没有的隐形市集。
桃花娘问:“沈兄想买什么?还是要卖什么?”
吴升道:“不知这边,法器、灵药、灵丹等物,作价几何?嗯,普通的,最低价的。”
四人相互对视片刻,桃花娘笑了,冲吴升勾了勾手,翻身去了桥下,吴升忙跟着跃下。
桥洞下墩着个大木箱,桃花娘打开箱子,里面堆着满满的法器、灵材,还有各种丹瓶,也不好好归置,看着极是凌乱。
“挑吧。”桃花娘指着箱子努了努嘴:“看中了再谈价。”
吴升随意挑了一件材质普通的铜剑,向桃花娘询价,桃花娘给出了一个极其令人惊讶的价格。
三百钱。
第四十二章 低价替换
下品法器的价格通常在六百至八百钱之间,但青铜法剑却要贵一些,主要是青铜材质铸造所带来的成本,就算卖个一千多钱也有可能。
三百钱,连普通桃木炼制的飞剑也不止这个价格,低得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吴升不动声色,继续翻捡,又挑了块墨玉,桃花娘报了个两百钱的价格。
哪怕吴升原本并没有打算购买,此刻也实在忍不住了,痛痛快快掏钱会账,将铜剑和墨玉收入囊中——他的家产只剩三镒爰金了。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法器灵材,这么低的发卖价格,不用想都知道,必然来路不正。
忍住继续扫货的念头,吴升遗憾起身,刚才真有那么点冲动,就在箱子边观了个想拉倒,可惜观想一件下品法器,最短也得小半个时辰,他暂时还不敢这么干。
买完东西,吴升告辞,那四位也不以为意,继续高谈阔论。吴升走远后,回头看时,却见桥上似乎又爆发了冲突,尾生指着桃花娘满脸怒意的说着什么。
吴升加快脚步继续闲逛,逃离这是非之地。
绕过一道溪滩,前方几丈远处忽然“噗通”一声,有人从天而降栽落水中。
落水者挣扎着爬上岸,指着旁边林子大骂:“姓姜的,我入你……”
话音未落,林中飞出一箭,钉在他左肩上,落水者痛呼一声,捂着肩膀就跑,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只剩杂乱的脚印水渍,以及几滴鲜血。
吴升快速通过,万分紧张的闯过树林,视野为之一开,却是片草坡。水畔草坪,各色鲜花盛开,原本是个极佳的练摊所在,此刻却剑光纵横、落英缤纷。
十余名修士分作两拨,正于草坡上乱斗。当真是法器与鸟雀齐飞,鲜血共落霞一色。
吴升连忙避到远处,免得祸及己身,却又舍不得走,这可是个瞧热闹的好机会。不仅他在看热闹,很多人都在看热闹,看得眉飞色舞,不时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
“清风崖七兄弟和马头坡六友斗法……”
“我当然知道是他们,我是问为什么!”
“听说是为个女人……”
“谁?”
“你是谁啊?”
吴升听得有趣,冲解说的家伙望去,等他揭晓答案,冷不防身边一人低声问道:“这位兄台,有鱼水之念否?”
吴升一愣,回过头来,见是个头戴软帔的家伙,贼眉鼠眼,佝偻着脖子,明明在跟自己说话,脸却冲着草坡激斗处,目光摇曳不定,说不出的猥琐。
“什么雨水?要下雨了?不可能!”吴升看了看天色,天晴气爽,晚霞正好,不见雨云。
那猥琐之人满是鄙夷,侧眼打量了吴升几眼,道了句:“原来并非同道中人,告辞!”又往别处嘀咕了。
吴升莫名其妙,又看了看天,心说莫非这厮是个观天象的高手。想到这里,也不看热闹了,匆匆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