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升摇头道:“等不起,照我的理解,此案首重一个快字,咱们等下去也不一定能等来姓邹的,人没拿全,绝不能再把快字耽搁了……走吧,现在更要赶速度了!”
他是指挥,他说了算,于是众人抓紧返回砀山。
听说还有一个人没拿到就回来了,罗凌甫当场表态赞许:“孙五做得很好,此案首重就是一个快字,跑了一个两个算不得什么,将来通缉悬赏就是了,我等也不能在此耽搁,须当立刻启程,务必还是一个快字!愚生、小萧,你们将人犯押回学宫,不可有失!”
那两位答应了,立刻带人离开。
罗凌甫向薛仲、随樾、吴升道:“走,去狼山!”
薛仲大为振奋,挥了挥拳头,当先开路,其余人跟在他身后,急奔狼山而去。
到得晚间,前方已至泓水,众人立于江边,望着江岸对面的狼山。罗凌甫手指西南方远处的一片灯火:“此为莲铺集……孙五,你知道左神隐现在管莲铺集叫什么吗?”
吴升道:“听万涛说,他已将此地更名为左城。”
罗凌甫点头道:“当真狂悖至极,他一个前朝诸侯之后,有什么资格建城?此獠不除,恐为周室之患!”
又指着更遥远的方向:“正西江岸处,左神隐建有水寨,日夜巡视泓水,等会渡水时,须防江面巡船。”
吴升补充道:“我麾下马头坡六兄弟逃离狼山前,曾为左神隐舟师头领,他们说,巡船半个时辰发一只,前后可看二里江面。”
罗凌甫赞道:“甚好!孙五,还记得当年我载你和宋镰离开时,你登船之处么?”
吴升回忆道:“好像是玉山一带水面。”
罗凌甫道:“就从那一带渡江。”
于是众人沿江向南,行不多时,吴升辨认山势:“对面就是玉山。”
于是众人停步。
罗凌甫向四下张望,就见黑暗中一道短小的身影飞掠而来,当下躬身:“见过大奉行!”
第九十九章 松竹依旧
子鱼大奉行亲至,见了罗凌甫身后的薛仲、随樾和吴升,微笑点头鼓励:“都是一时俊秀……一会儿出手时,不可有丝毫迟疑,更不可心软。”
吴升眨了眨眼,心说这话叮嘱得有些奇怪,不可迟疑倒是有必要强调一下,捕拿的目标是炼虚多年的左神隐,但自己这帮人都是炼神,哪里有资格谈什么心软?
转念一想又立刻明白了,子鱼的意思,恐怕是在提醒大伙儿,他只要死的左神隐,活捉这种情况,不在考虑之内。
吴升看了看薛仲,薛仲看了看随樾,随樾又看了看吴升,三人躬身应诺。
子鱼又问罗凌甫:“人都拿到了?”
罗凌甫道:“已解送学宫。”
子鱼点了点头:“足够交代了……走吧。”
子鱼和罗凌甫打头,吴升和薛仲、随樾紧随其后,五人依次下水,沉到数丈深的江底,就这么向前走去。
泓水以凶鳄著称,他们在江底行进时,便有数条大鳄游动过来,左边的被薛仲一拳捣在眼珠子上,顿时震碎头颅,右边的被随樾抖手罩出片黑光,顿时口鼻窒息,翻腾了几下就露了肚皮。
跟随而至的几条大鳄游向两条鳄尸,在水底争抢起来。
当年吴升逃离狼山,曾四渡泓水,为了过河简直煞费苦心,如今再渡,当真易如反掌,无惊无险,一口气就走到了泓水对岸,登上了狼山东南的玉山。
登山之后,吴升望着黑暗中的莽莽群山,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向子鱼和罗凌甫献策,告诉他们最恰当的路径,毕竟这是一场炼虚级别的大战,能为子鱼和罗凌甫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对整个团队都好。
但似乎子鱼和罗凌甫并没有向自己问策的打算,而是当先下了玉山,顺着旁边的宽溪向北,来到独照潭。
独照潭处于狼山正中央的位置,当年左神隐曾于此坐镇,追捕吴升。如今这里已不再是当年一座孤零零的半山亭,围着潭边建起了竹廊,颇有几分空灵之意。
子鱼入亭而坐,罗凌甫则向三人道:“此为战场,我与子鱼大奉行出手,薛仲守西南路宽溪,随樾守东路翘山,孙五于北向策应警示,有宵小扰动则行禁止,可亮明身份,若还是有那不开眼的,可格毙当场。见左神隐出逃,见机行事,可尽力延阻,同时示警。”
说着,交给每人两张法符:“此符为器符阁改良的响箭符,你们且去试用。”
对炼虚修士而言,地形地势便利与否,已经无关紧要,有什么险关难阻,可一概飞掠而过,但炼虚以下,尤其是炼气士,对地形地势的依赖还是比较强的。
西南路宽溪和东路翘山方向,是狼山各处通往独照潭最好走的路,也是预计中狼山修士最可能增援左神隐的通道,故此让薛仲和随樾两名炼神各镇一路。
至于让吴升在北路策应——说实话,独照潭北路真没什么好策应的,一来离狼山修士聚集之处甚远,二来有许多壁立千仞的悬崖和深谷,对一帮炼气、顶多是普通炼神境的狼山修士来说,走这条路的可能性真心不大。
因此,这是罗凌甫刻意关照吴升的结果,让他这个斗法之渣远离战场,既能避免危险,又能参与立功。如果真有几个狼山炼气士从这条路增援左神隐,那也可以给吴升增添功劳。
吴升之渣,在于同境之渣,一个资深炼神,再渣也不至于连炼气士也斗不过吧?
得此照拂,吴升自是深为感激,薛仲和随樾不了解狼山的情况,反过来叮嘱吴升,遇到难处立刻发动响箭符,他二人必竭力应援。
吴升于夜色之中离开独照潭,深刻领会罗凌甫的精神,自然是躲开即将斗法的主战场,在北边远远巡弋。
巡着巡着,吴升就巡远了,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座山下,看着这熟悉的山林,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十年没有回来了。
山径旁刻着“松竹雅苑”四个字的大石头还矗立在原处,并没有任何变动,当年自己初至狼山时的这座无名山头,正是因此而被狼山修士称为松竹山,也不知左神隐是怎么考虑的,竟然将其保留了下来。
沿着小径登山,松林、竹林依旧,自己当年居住的那处篱笆小院依旧,只是早已无人。
如果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被左神隐设置了一个守护法阵,将小院以及后面的山顶封住了。
区区一座法阵怎么可能困得住吴升?不到两炷香的工夫,法阵告破,几件隐藏起来的阵盘化作灰烬,为吴升提供了两千灵沙和一个新的云纹。
云纹可以慢慢研究,当务之急是进去看看,左神隐是不是真在把藏宝库设在了里边。
吴升回头南眺独照潭,那个方向遮挡在层层山峦之后,看不出什么异象,也见不到镇守东西两路的薛仲和随樾发出响箭符,于是举步迈入小院。
小院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自己当初搭建的几座竹屋多有破损,屋门处结满了蛛网,地面杂草丛生、枯叶成泥。
吴升没有进屋怀旧,脚步轻点,于草头枝叶间飘然来到屋后,轻轻挪动堵门的大石,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这秘洞是天然而成,可由此直通最上方的山顶,当年也是吴升逃命的重要通道。
吴升召唤琉璃火髓开路,进入秘洞之中三丈多远,通向山顶的出口却已被堵死,左侧向下则新挖了一个洞口,洞口处又是一个小小的法阵守护着。
吴升精神大振,那个姓左的家伙没有说谎,左神隐还真将宝库设在了自己的松竹雅苑中!
这回的封锁法阵更弱,但吴升发现,其原理与当年左神隐封住自己气海的那道真元相同,主要作用在于警醒,这边一旦破阵,左神隐立时就能知晓。
沉吟片刻,吴升将通往山顶的秘洞打通,来到山顶,立于最高处,耐心的等待着。
虽然和独照潭隔得远,又被数重山头阻隔,但炼虚境修士威能莫测,一旦动起手来,自己这里应该能获知一二,到时就是自己破阵之机。
第一百章 贺君之仪
神隐峰上,左神隐正在洞府之中阅览一卷图册,这是庶务长老士孟秉承其意,请雒都的营造匠师绘制而成。
左国宫城营造图,一切依照诸侯之礼而制,三门五闾、宫墙、议事殿、阅武场、高台、祭台、寝宫、苑囿、驾阁库等等,应有尽有。图卷绘制耗时两年,其间讨论过不知几稿,如今也只差命名了。
“此为宫室秘图,臣不敢据有,请君上珍藏,开工时再行赐图。雒都丝绢,周室所用,与临淄学宫上等法符所用丝绢相同,极为珍贵。”士孟道。
阅览良久,又摩挲了片刻绘图的丝绢,果然与上等法符类同,左神隐满足的叹了口气,将其收入储物法器。抬头望向如今所处石室的洞顶,暗道终于可以筹划起来了,再过几年,就可以搬去宫城居住,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半分开国气象?
十多年来,左神隐省吃俭用,为自己积攒了一笔财货,就是为了开国之后兴建这么一座宫城,宫城的地址也已经定下来,就在莲铺集扩建的左城之北,只待天子册封一至,便可开工。
国先不求大,以鸿水环绕的狼山为中心,北至颍水、西至大泽、东至砀山、南至左口亭,纵横二百里、人口上万便足矣。有天子册封,有学宫支持,先将国祚立稳,务求于楚、蔡、陈、宋诸国夹缝中生息以存,待十年生聚之后,再见机行事,或背靠大楚以伐蔡、陈,或联吴伐楚南拓土地,都是不错的选择。
当今乱世,诸侯大争,正是我辈崛起之时,左国,必将屹立于颖水之畔,据此形胜之地而霸天下!
畅想及此,左神隐忍不住有些呼吸气促,心潮起伏。
压住自己的激动和兴奋,他缓缓点头,道了声:“可。”
已被内定为司徒的庶务长老士孟微微躬身:“宗门大库中,尚存金五百镒,但复国之后,用钱处比比皆是,左城城墙尚有三分之一没有完工,再添设大阵,耗金无算,再有人吃马嚼,这五百金怕是撑不过半年,修建宫城,可否暂缓一年?”
左神隐道:“宫城之钱,需要多少?”
士孟回答:“此城规制不小,可媲美陈、郑、蔡、徐诸国,耗费绝不是小数,千金怕也难以完成,若要今年开工,可否分为十年,今年先建议事大殿,此殿耗金二百镒。”
左神隐沉默片刻,道:“我另给你三百金,先将议事大殿和宫墙修起来。”
士孟点了点头:“如此也可,我明日便让各堂捕捉野人。”
左神隐道:“以野人营建,需谨记两处,其一是不可轻易伤残凌虐,其二是捕得越多越好,这些野人,将来也是左国国人之基。”
士孟答应:“君上心系万民,左国能不兴乎?”
左神隐最爱听的就是话,当即眉头舒展,只觉满身的疲倦和忧虑都一扫而空。
正热谈时,有门中执事在外禀告:“左使从临淄回来了。”
所谓“左使”,是左神隐一位远房子侄,修为虽然只是炼气,却因口齿伶俐、见事明白而深受左神隐赏识,且因其名为“使”,刚好合了吉兆,左神隐干脆让他充任使者,往来临淄和狼山之间,协调和催促子鱼大奉行有关立国之事。
左使被派往临淄已经数月,和子鱼大奉行就左国立国之事已经谈到了最后关头,上次最后一封发回来的书信说,商谈即将成功。此刻左使忽然回来,当即令左神隐呼吸为之一促,招手道:“让他快些进来。”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左神隐坐着没有动,强行缓和语调,问:“怎么忽然回来了?子鱼大奉行怎么说?”
却见左使恭恭敬敬行了环拱之礼,然后双膝跪倒,伏拜于地——这是极为正式的朝拜之仪,只在国君承位、祭祀天地或丧葬之时使用!
见他如此行礼,左神隐脸颊上顿时一阵潮红,只觉口干舌燥,一时间怔怔着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士孟急问:“此行临淄,究竟如何?学宫同意了?”
左使再次叩首:“臣恭贺君上,学宫同意了!臣离开临淄时,子鱼大奉行也离开了临淄,亲往雒都,将面见天子。罗奉行则自临淄而来,行船已至狼山,于独照潭登岸。臣恐失礼,先回一步告知君上。”
左神隐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持,霍然起身,来回踱步:“同意了,终于同意了……同意了啊……士孟,他们同意了!”
士孟叹了口气:“是啊,恭贺君上……是不是先由臣去独照潭,引罗奉行至神隐峰拜见君上?”
左神隐哈哈大笑:“士孟说得哪里话?我……孤还不至于昏聩如此,罗奉行乃为上宾,岂可不去亲迎?走,去独照潭!”
左神隐当先,士孟和左使跟在身后,洞府外两名值守的执事还待跟随,被士孟叫住,吩咐他们迅速收拾洞府,摆上酒宴,为罗奉行接风洗尘。
夜色之中,左神隐脚步轻快,且越走越快,夜风拂面,只觉清爽无比,心情也好得出奇:“士孟,是不是让大伙儿都来独照潭恭迎罗奉行?左使,罗奉行有诏宣读么?要不要让大伙儿都来?”
左使跟在后面,几乎跟不上,气喘吁吁追上来道:“君上,罗奉行是来宣告几个后续事宜的,比如地界划分、左城的位置,对了,还有爵位……只有待这几个问题都说清楚,才会下诏。召集大伙儿来……还不到时候……”
“爵位?爵位怎么了?”左神隐转头急问。
“学宫以为,伯乃贵爵,左氏以商伯请封,恐有不妥,当先力争为子,将来再徐徐图之。”左使回答。
左神隐很是不悦:“是怕我占地多了?”
公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这是诸侯之制,左神隐若得子位,纵横可辖二百里,比伯要少一百里,刚好将他现在拓展的地盘卡得死死的。
士孟劝道:“此际,以先得诸侯之位为重,不可再生波澜。且地辖几里,岂是一个区区爵名可制的?”
左神隐当即转怒为喜:“还是士孟看得通透。”
来到独照潭边,就见亭中火光通亮,有人于亭中负手而立,向自己微笑拱手,正是学宫奉行罗凌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