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中的法器反击没有发生,警钟没有响动,井盖如同碎末一般扑簌簌往下落。桃花娘转动桃花伞,一股劲风刮出,将所有粉末卷入伞中。
三人都好奇的凑过来看那伞中的碎末,石门和锄荷丈人点了点头,桃花娘将碎末甩入井下,冲吴升抛了个笑脸。
依旧是锄荷丈人打头,自井口翻了出去,须臾,回头冲井下比了个手势,众人鱼贯而出。
馆驿依着山丘而建,这里地处山丘东北角的山腰间,有茂竹修亭、奇花怪石,向下可见半座黑漆漆的彭城,以及远处城楼上高悬的灯笼。
城中街巷里,还能见到一串串稀疏的亮光来回游动,石门终于忍不住微笑,轻声道:“守卫都被调动了,馆驿空虚。”
锄荷丈人道:“彭城也怪,将馆驿建在城中高处……”
石门道:“彭城扼处要津,掌控淮泗,齐、楚、宋等大国看得紧,他们要求将馆驿设在高处,有监察彭城之意,徐君哪里敢于违拗?”
第五十章 破阵(上)
果然不愧是做过官的,否则一个江洋大盗怎么知道这些?石门说完,当先行动,沿着花石间的小径上行。
楚人居于丘顶馆舍,他们押送的国礼,自然也在上面。馆驿的守卫都在山丘下,进来之后便觉很是空虚,山径中都没什么巡查哨岗,行来十分顺利。
山丘不大,绕过一片林子,便见到上方亮着灯烛的馆舍,靠边的几间房屋,窗前都有人影晃动。
终于在馆舍前见到两名守卫,扼守在一条山径前,且看样子也十分松懈,正在拉着家常。四人如果突袭,两名守卫很容易就能解决,但石门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绕开,到了旁边一处丈许高的崖壁下。
若是白天,这里会很引人注目,又或者哪怕是夜里,只需守卫多几个,也能将这里纳入视野警戒中,但此刻却是上去的绝佳通途。
石门先上,接着是锄荷丈人,然后是吴升,最后是桃花娘。
十余间馆舍错落分布在丘顶上,高低起伏不定,石门带头潜行,顺着风雨连廊来到后面一个大堂屋前,里面点着灯,三开的镂花折门紧闭,两条人影在里面走来走去。
石门指了指这间堂屋,冲大家示意,自己顺着墙根贴到镂花折门的左边,锄荷丈人翻身过去贴在右边,桃花娘则飘然上了房檐,脚腕勾着梁柱,身子倒卷下来,桃弓在手,锋利的桃叶上弦。
经典的破门前奏!
吴升后退两步,藏在风雨连廊后,等着看他们三人破门而入的好戏。他一点都不紧张,曾经的自己破门而入的次数可不少,比这还要肆无忌惮,近乎于正大光明。
就见桃花娘轻拨弓弦,桃叶自弦上飞出,既缓慢又飘忽,飘飘荡荡滑到门前,顺着门缝插了进去。
锄荷丈人深吸一口气,猛然吹出,廊前引发一阵大风,随着大风刮起,门缝中插着的桃叶微微一颤,三开的镂花折门“吱呀”声中轻轻滑开。
房中一人道:“好大的风……”
另一人“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脚步响起,有人过来关门,整个身子出现在门口。
石门就藏身于墙根下,手中的门闩忽然跳起,撞在那人腹部,那人身子立刻僵硬,又一片桃叶落下来,封住了他的嘴。
石门猫腰顶着那人一步步进屋,锄荷丈人闪身跟进,就听里面有人问了声:“景宣?”
接着是一声闷哼。
锄荷丈人闪身出来,招呼吴升进入,吴升快步跟了进去,将房门重新关闭,桃花娘则依旧藏身于檐下,为三人掩护。
屋子是三连间的,他们身处的是堂屋,东厢房的床榻下,露出四只脚来,锄荷丈人也见到了,过去踢了踢,将脚踢进去藏好。
西边厢房则由一座珍宝架子隔开,架上有竹简书卷、铜鼎、铁尺、八卦罗盘、桃木剑等物,正中央的格子中是座小香炉,香炉中插着熏香,青烟袅袅,香彻满屋。
透过珍宝架,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堆放着一口口紫檀木的箱子,每口都是尺许长宽的小箱子,十分精致,大略一点数目,不下二十口!
连同吴升在内,三人呼吸都有些粗重。
石门指着架子道:“馆驿有内外两座法阵,内法阵专门守护这处宝库,架子是法阵的阵眼,香炉不能断烟,必须破开……这是从稷下学宫重金购来的,沈道友,就看你的手段了。”
吴升道:“这是法阵,不是法器,我没试过……”
石门道:“说到底,阵眼也是件法器!破不开,今日难以善了!”
吴升点头:“我明白。”说罢不再耽搁,将整桌珍宝架纳入太极球中观想。
石门和锄荷丈人守在吴升左右,盯着香炉中三支缓缓燃烧的信香,眼睛一眨不眨,各自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只是稍顷,三股青烟同时颤了颤,石门和锄荷丈人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吴升也有点紧张了,虽说法阵承载于法器之上,本质就是法器,这话是没错,但法阵毕竟与法器不同,是一个自行运转的“环”,如果说法器是死物,那法阵相对而言就是活物。
珍宝架给吴升的感觉,就是一团流动的灵力,如风中之云、山间之水,不停在流动,吸纳起来很有难度。其实难度不在于吸纳,而在于吸纳的时候很容易破坏灵力的流动性,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处理不好,燃香立刻就会中断,中断的结果,就是自行启动杀阵。
刚才那一瞬间,就是吸纳时牵扯到了别处,差点令信香熄灭。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吴升打起精神,全力抽丝剥茧,一丝一丝抽取,一旦发现如水、如云的灵力有停止流动的迹象,就连忙停手。
抽丝剥茧了半个多时辰,只抽取了少许,转化出不到三十粒灵沙,如果照此下去,就算观想一整天都没办法破解法阵,而他们是绝对没有一整天的。
但吴升已然忘了时间的流逝,全副精神都沉浸在其中,观察着灵力的运转、比对着流动的变化,分析着灵力聚散的趋势、寻找着合适的抽取时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受到某一刻灵力运转的轨迹,如同定格了一般浮现在脑海中。之所以定格了这一轨迹,原因在于他很熟悉,这轨迹图正如他去年观想的某个云纹!
3.1415926……
吴升呆了呆,这一发呆,三支信香立刻出现问题,青烟抖动起来,抖动越来越剧烈。
“沈小友!沈小友!”锄荷丈人连声提醒,满头大汗。
石门下意识又紧了紧门闩,却制止了锄荷丈人:“丈人勿语!”
眼看青烟断断续续,有接不上的趋势,石门向锄荷丈人打了个手势,锄荷丈人退到门边,准备打开镂花折门。
石门也后退了一步,又是一步……
就在这时,青烟忽然又稳了下来,恢复成清晰接续的三股,向整间屋子散发着馨香。
石门闭着眼睛平复下那份紧张,回到吴升身边,继续关注吴升破阵。
锄荷丈人用衣袖拭去满头汗水,却依旧站在门边,没敢回来。
吴升从发呆中醒转,暗道了声“好险”,继续恢复观想,但观想的重点,换成了法阵灵力的流动轨迹。
直到有一个熟悉的云纹定格出来。
三边相等的三角形是等边三角形。
第五十一章 破阵(下)
全等三角形概念云纹,是吴升重筑气海时用到的云纹之一,云纹这种东西,吴升一直不知道其形状是怎么来的,直到今天才若有所悟,莫非就是灵力流动运行的轨迹?
法阵的灵力运转轨迹是浑然天成的,要想打破这种平衡,就必须从关键点下手,将其“外壳”敲开。在太极球的观想中,外壳已经出现,就是观想到的两个云纹的叠加,即等边三角形外嵌套着的一个圆,又或者说,是一个圆中的等边三角形。
法阵最外层的灵力,就顺着这个图形运转,保持着法阵的稳定。想要把这个外壳敲掉,就必须将这个图形剥离——整体剥离,然后吸收转化掉!
所以……吴升需要算出这个图形的面积,如此才能针对性的“下刀”,不影响其他灵力的运转。
怎么求面积呢?在太极球的观想中,这个圆是平躺的,从观想角度看,无法判断半径,只能从可以看到的眼前这条三角形边来计算。这个图形吴升依稀记得,叫做等边三角形外接圆,有个公式是三角形边长的平方除以3、再乘圆周率。
在太极球中,无法判断几厘米乃至几米这种具体数据,但没有关系,反正也是观想的虚数,直接以a代替。
由此求得面积为1.047a*a!
有了这个数值,吴升将其“套”进法阵那复杂的灵力运行轨迹中,开始“下刀”,将整个三角形外接圆剥离出来,实现整体观想。
灵沙扑簌落下,却没有影响到法阵的运转,香炉中升起的青烟没有任何异动。
外面的“硬壳”被敲掉,里面剩下的就是一桌丰盛的大餐,可以逐个云纹直接剥离了,吴升的观想速度骤然加快。他耐心的等待着,当又一个云纹画面定格时,直接纳入观想,是关于两条线段垂直交互的云纹,很好,整体剥离出来!
接着继续观想下一个云纹……
吴升破阵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锄荷丈人在门边有些焦躁了,不安的踱着步子,时而回来看看珍宝架,时而回去凑着门缝往外查探。
石门冲他轻轻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门上传来手指轻叩声,锄荷丈人开启半扇门,桃花娘从檐上垂下头询问:“如何了?”
“尚在破阵。”锄荷丈人回答。
桃花娘不安道:“外面有动静。”
“什么动静?”锄荷丈人问。
“有喧哗声,似乎是有不少人回来了。”桃花娘道。
锄荷丈人道:“急也没法子,继续等。”
正说时,有脚步声忽然抵近,锄荷丈人关门,桃花娘藏回飞檐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有人顺着风雨连廊大步而至,转眼就到了门前,口中道:“司宫,司宫!找到了!北城下,却需司宫亲往劝说,否则妙颜公子不回来……景司宫?陈司宫……”
石门和锄荷丈人伏于门后,锄荷丈人干咳了一声,压着嗓子回答:“唔……知道了……”
这句回答却引起门外之人的催促:“司宫?”
石门不敢耽搁,只得示意锄荷丈人开门,房门打开,锄荷丈人含糊嗓音道:“进来。”
门外的人却起了怀疑,不进反退,刚退两步,檐下藏着桃花娘射出一片桃叶,直奔他脑后。
相距极近,又是暴起突袭,来人感受到脑后有真元侵袭,百忙中侧头闪避,却已是迟了些,只闪过要害,被桃叶打入肩胛,一条胳膊顿时酸麻。
来人修为不弱,腰间长剑出鞘,尺许长的剑芒吞吐着,向桃花娘藏身之处刺去,刺到一半却刺不动了,一杆锄杖从门中探出来,勾着来人的脖子,拉进房中。
石门掌缘如刀,重重斫在来人后脑勺上,顿时将他击晕。
锄荷丈人举起锄杖想要补上一记,被石门阻止:“能不杀人尽量不杀!”
锄荷丈人点头,将此人拖进东厢房,封住几处要穴,踢到床塌下。
石门沉吟少时,向外面飞檐下的桃花娘道:“桃花,你下山一趟,射馆驿大门。”
桃花娘不解:“岂不是引发了馆驿法阵?”
石门道:“楚人将归,用法阵挡住他们!”
桃花娘顿时醒悟,答应一声,飞身而去。
石门又向锄荷丈人道:“馆驿法阵的阵眼位于山腰钟楼,楼高三层,钟在顶层,守住阵眼,注意我号令。”
锄荷丈人提着锄杖也冲了出去。
石门出来,跃上房顶,在最高处观望。
桃花娘顾不得隐匿行迹,纵跃房梁、直下山丘,途中见到几个守卫,也毫不搭理,不大工夫来到馆驿前,在某处视野开阔的房顶站定,果见一串火把直奔馆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