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再退一步,你们出两千二百金,嚭出一百金,就当和两位行走交个朋友,若还是不行,我郤氏也无能为力,二位行走自己去和费氏商议吧。”
吴升大惊:“这如何使得?哪有让中人出钱的道理?”
伯嚭郑重躬身道:“二位行走风仪俱佳,嚭一见而倾心,愿与二位行走相交,百金虽重,难表嚭之心意,便算嚭的见面礼了,还请二位行走莫要嫌弃,若不答允,那就是看不起嚭身无名位,嚭无话可说。”
吴升感动莫名,含泪向薛仲道:“薛兄,此品行高洁之士,真乃君子也,薛兄请随我拜之!”
薛仲:“……”
于是三人对拜,伯嚭眼眶通红,眼泪都流下来了:“薛兄、孙弟,今日和二位结识,嚭之幸也!我这就去费府,定让费氏答应下来,若不答应,我郤氏就跟他们翻脸!”
伯嚭走后,薛仲拽着吴升叫道:“你疯了?两千二百金?谁出?我满打满算给你出一百五十金,剩下你自己想办法,我是真穷了,再多一个蚁鼻钱都凑不出来!”
吴升道:“薛兄仗义,能出一百五十金,足见真情。你放心,剩下的我来想办法,这么着,燕落山封邑只要保下来,我算薛兄一成五。”
薛仲道:“等等……我想了想,还有点家底放在别处……我给你出两百金。”
吴升道:“那就算薛兄两成。”
薛仲又问:“那个什么沈道姑和薛道姑又是谁?”
吴升道:“薛兄就别管了,回头我问崔明去。”
伯嚭回了趟家,被自家父亲郤宛找了过去:“你这两日都去了哪里?寻你也寻不见,你这般贪图玩闹,如何为你谋大夫之位?明日随我去见斗环列,入宫卫戍,有了资历,再放你从军。”
伯嚭委屈道:“儿子不想入宫卫戍,儿子这两日并未玩闹,也在做正事。”
郤宛不满:“尽胡说,你何尝做过正事?”
伯嚭道:“这两日儿在为郢都行走薛仲、扬州行走孙五奔走,两位行走求到儿子跟前,和费氏谈一笔生意,儿子如今是中人,两边都很倚仗。”
郤宛奇道:“究竟何事?”
伯嚭将事情原委讲述一遍,得意洋洋道:“如今事情就快成了,经此一事,两边都很满意,儿子还和两位行走成了朋友,两位行走说了,将来我若有了麻烦,尽可以去找他们相助。”
郤宛听罢皱眉:“费氏不为人子,何其猖狂?当真是目中无人了,连学宫行走都不放过,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这件事情你多向着学宫行走一些,不要让人将来算你的账!”
伯嚭唯唯点头:“是,是,是……若是没事,儿子要去费府了。”
郤宛道:“如今国事艰难,东边和吴国战事正紧,太子又在北边打了起来,你道为何?”
伯嚭嗤笑:“不就是王上有了小公子,太子急了么?要我说,没什么好急的,想要自保,就不应该着急回来,结重兵于外,厚养门客、善恤甲士,王上就算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郤宛暗自点头,面上佯怒:“什么屁话,休得胡言乱语,叫人听去了,小心你的脑袋!”
伯嚭无语道:“儿子又不傻,怎会到处乱说?”
郤宛叮嘱:“这件事办完,你离费氏远一些,不要再和费宏纠缠玩闹了。否则祸从天降,为父也救不得你!”
伯嚭哪里听得进去,傍在费宏身边,不知得了多少好处,哪里是说停就能停了的?他来到费府,向费宏交差:“谈妥了,但是他们拿不出两千金,故此想要减免一些,一千六百金,子展以为如何?”
费宏不悦:“一千六百金?这也太少了!”
伯嚭咬牙:“那我再跟他们谈,务必让他们出到……”
费宏点了点头:“至少一千八,就这么办吧。”
伯嚭重返郢都学舍,告知薛仲和吴升:“费氏同意了,七天之后交钱,可以么?我估计两位行走一时间也凑不齐这么多,所以用郤氏名义作保,先付一千八百金,事成之后再付四百金。能不能凑齐?”
吴升道:“有点紧,我尽力。”
伯嚭纠正:“是一定要准备好!”
薛仲刚要说话,吴升拦住他,点头道:“一定?”
伯嚭很满意:“这件事呢,费宏很不高兴,只能说勉强同意,交钱的时候二位行走别说太多,把钱交了就是,免得他后悔起来不认账。”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胆量先拿这笔差价,毕竟数额太过巨大,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可没法交代,须知自家父亲郤宽虽然位高权重,但第一个打自己板子的,必定是郤宽,只有等到交易完成后,再打着费氏的旗号去收剩下的四百金,才算踏实。
吴升当即喜道:“多承指点,放心,我们绝不乱说。”
第一百八十章 费府
薛仲回去筹钱了,将自家储物法器打开清点,点出七十六镒爰金来,又找麾下门客一个一个过问,看他们能拿出多少。
问到他手下最信重的辛西塘时,要求就高了一些:“你筹办出多少爰金,就尽量多拿一些,将来我心里有数就是了。”
辛西塘当场认缴了二十金,缴完之后,见薛仲很满意,于是进言:“按说以爰金入份子,原也应当,听说燕落山物产富饶,田亩开得也不错,将来我郢都学舍进项也当不错,只是……”
薛仲道:“有话就说!”
辛西塘道:“就是可惜了咱们认缴的份子钱,若这二百金都用在燕落山上,买上百来人,再开个上千亩岂非更好?”
薛仲哼了一声:“我又何尝不知?但不交钱给费氏,哪里保得住燕落山?”
辛西塘道:“说起来这件事当真有些窝囊,我堂堂郢都学舍,向来都是人家礼敬三分,今日却要反过来交钱给人,被人欺负,唉……”
薛仲默然:“名义上,这是扬州左徒崔明的封邑,咱们吃的就是这个亏……你有什么法子?”
辛西塘道:“不是贺礼么?咱们想办法搅黄了?”
薛仲无语:“怎么搅?费氏、景氏联姻,你以为是野人家里成亲,搭伙过日子?”
辛西塘道:“万一费氏小儿成亲前出了什么意外……”
薛仲喝道:“别胡说!”
七天后,天色尚未清明,伯嚭便早早赶到郢都学舍,如约来接吴升和薛仲,两位行走已经收拾妥当,等候多时了。
伯嚭笑问:“都准备好了?爰金……”
吴升从储物扳指中取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木箱子,墩在地上,十分沉重。
伯嚭打开箱子,只见一层层爰金堆叠在箱中,闪着耀眼的光芒,满满当当,不由一阵心迷神醉。
手伸进去抓起一把,爰金在掌中碰撞翻滚摩擦的感觉,令他心颤不已。就算是身为左尹之子,父亲是仅次于令尹囊瓦的大人物,他也从没见过那么多爰金堆在一起的场面,太震撼了!
想再多抓两把找找感觉,却被吴升制止了:“好不容易码放整齐,又被伯兄拨乱了。”
伯嚭恋恋不舍的收回手,问:“这……有多少?”
吴升回答:“一层六十镒,共三十层,一千八百镒,分毫不差,到了费府,可以再仔细清点,若是少了一金,我多给十金!”
虽说今天就是来接吴升和薛仲去费府拜贺的,但短短七天便凑齐了那么大一箱子爰金,伯嚭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被晃的眼晕。
直到箱子被吴升收回,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不仅是伯嚭眼晕,旁边的薛仲也同样眼晕,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爰金,顿时一阵恍惚。
吴升出去筹钱后,昨日下午刚刚回来,自己把凑出来的两百金交给他,他说已经齐备了,当时自己只是叹息和不舍,并没有想太多,毕竟听说和亲眼目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直到看见了这一大箱子爰金,才忽然感到很是心痛,心痛得厉害。
这一瞬间,他很想拉住吴升的胳膊,跟他说一句:燕落山咱不要了行不行,这钱咱留下来好不好?
伯嚭邀吴升和薛仲登车,向着费府赶去。
路上,只见家家户户都在清扫门前、掸拭梁尘,还有的国人牵出猪羊,磨刀霍霍,旁边是围观的街坊邻里,一个个喜笑颜开。
“要过年了啊。”薛仲喃喃道。
伯嚭忽然哼起了小曲,轻声唱道:“涤荡谷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薛仲也唱:“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两人哈哈一笑,望向吴升,吴升完全懵圈,根本听不懂,尴尬的笑了笑:“妙哉!”
行至半途,忽见街头涌来一队军卒,沿街飞奔,过不多时,又有不少廷寺的寺吏跑过,接着又是一队甲士……
薛仲奇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伯嚭喊住一位佩剑甲士:“出了何事?”
那甲士正带领军卒赶路,虽然不识伯嚭,但认得他马车上的郤字,连忙拱手道:“士师府令,禁严全城,贵人还是快些回府吧,不要在城中闲逛了。”
士师是护卫郢都的高官,位在中大夫,全城卫卒皆由其掌管,说起来,这位士师也是吴升的老朋友了,便是孙介子。
伯嚭催问:“什么缘故?”
那甲士道:“尚不知详情,听闻是费少傅府上出了大事,小人还有军务,告辞了。”
伯嚭连忙催促驭手加快车速,许多街口已经被封了。好在有伯嚭马车开道,最多被截停问两句话,倒也无人敢拦,就这么磕磕绊绊来到费府。
费府外,早已禁卫森严,甲士环列,府门处进出的各色人等,无不匆匆忙忙。
伯嚭是费宏好友,费府常客,府上无人不识,带着吴升和薛仲就往里闯,进去后扯过一位眼熟的管家打听究竟。
那管家眼眶通红,显然才哭过一场,嘶哑着嗓子道:“伯公子,我家少主,被人害了!”
伯嚭大惊失色,忙问究竟,原来费宏昨日还好好的,这一觉居然没醒过来,疑似被人以绳索勒杀于床榻上。
这一下当真变起仓促,伯嚭拔脚就往东宅赶去,留着薛仲和吴升在原地不知所措。
薛仲有些心虚,他想起辛西塘几天前的那番话,暗道不会真是那厮下的手吧?
他看看吴升,吴升也回以好奇的目光,薛仲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不是我干的”,好歹忍住了,否则真就说不清楚了。
两人站在正堂外,看着费家仆役和廷寺寺吏在身边来来往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片刻,还是吴升主动开口:“这么说,婚结不成了?”
薛仲点头道:“当然,这贺仪自然也就不用给了,孙老弟以为呢?”
吴升道:“应该不用给了。”
正说时,伯嚭又跑了出来,向他们拱手道:“二位行走,快快快,费少傅听说二位来了,想请二位入内相见!”
第一百八十一章 案情
费宏居住的东院已经人满为患,有费氏家臣,有郢都廷寺寺吏,有士师府甲士,还有近处闻讯赶来的大夫。
上百人挤在东院之中,让开一条路,由伯嚭引着吴升和薛仲前行。每个人见了两位行走,都一瞬间松了口气。
世人的认知中,学宫行走是天下最擅长破案的群体,他们掌握的消息最广、查案的手段最高明、说出来的话最权威,肩膀上能扛起的担子也最重。
因此,两位学宫行走齐至,这件事情就有人来扛了,至少费少傅的怒火,暂时不会再发泄到他们头上。
来到正房前,看了一眼角落里躺着的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吴升和薛仲随伯嚭进屋,被两位高髻者躬身迎入,继续向内,伯嚭介绍是费无忌的两个近亲同宗,吴升也没记住叫什么,又跟着进了里面的内房。
内房里人就少多了,费无忌坐在榻边,双手扶膝,盯着榻上已经冰冷的尸体发呆。
他的身后是吴升的一个老熟人,郢都士师孙介子,孙介子正在低声告知费无忌:“昭大夫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