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升安慰他们:“不要慌,之前商量的那套证词是无懈可击的,最关键的是做了模糊处理,模棱两可,无论最后什么结局,都能解释得通。此时此刻,一定要稳住!”
随樾担忧道:“别的都不说了,我打听来的消息,肩吾很不对劲,他以往常和鱼大奉行针锋相对,这次怎么转了性子?”
薛仲叫道:“没错,事出反常必有妖!”
吴升对他们两位的敏锐很是欣慰:“两位兄长与弟不谋而合,弟也觉得有些蹊跷,只是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两位兄长来得正好,咱们一起商议商议。”
第二百零六章 深夜
三个鱼奉行的铁杆坐在一起商议肩吾有没有什么阴谋,商议来商议去,始终不得要领。
这一次肩吾的做法的确无可指摘,门下黄钺在向大奉行禀告时,所持立场和态度都是偏向随樾这边的,并且力挺五行走的证言,认为五行走都一起撒谎,那是不可能的。
而肩吾自己,则提议缓议此事,为示公正,还建议延期,并且建议让更多的奉行参与进来,怎么看都没有毛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要吴升、随樾和薛仲就此放下戒心,认为肩吾转了性子,那又绝无可能。所以碰头了两天,只能说是坐困愁城,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薛仲和随樾担心出来久了学宫的那些奉行们还要派人去他们各自学舍询问,所以只能先回去。
但三人也再次就某些细节统一了口径,凝聚了人心、鼓舞了士气。
就在此时,有人找上门来了,钟离英禀告:“门口捉到个探头探脑的,自称是郑国大夫,说是行走的熟人,有要紧事情前来,不知……”
吴升一愣,随即叫道:“快让他进来。”
来者就是郑国大夫无咎,吴升离开新郑前,他还在寻找妖修一事的线索,此刻找上门来,想必是有重大突破。似他这类地头蛇,查到一些学宫都查不到的线索是极为正常的。
无咎果然带来了重要消息,孟金将飞龙子从新郑学舍接走后,有人见过他们!
“大约一个月前,具体时日对方不记得了,那是个大夜里,斧口岭的姚老七出门撒尿,他家窝在陵口的山岗上,视野比较好。老朽亲自去了那个地方,果然如他所言,岗下一览无遗。”
“姚老七是什么人?”
“是老朽麾下姚三的亲兄弟,只不过没有入伙,但完全信得过。”
“你接着说。”
“是……姚老七撒尿的时候,发现有两个人从岗下经过时争吵起来。他没敢乱动,就藏在树后偷看,那棵树挺大,老朽也去藏了一下,果然没问题。”
吴升点头称赞:“认真细致,凡事亲力亲为,有成大事的潜质,不错!继续!”
无咎得了夸赞,喜道:“都是行走教导得宜……当时夜里,也辨认不出模样来,离得也远,听不太清他们在吵吵什么,只是这两人吵着吵着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很快就不行了,被另一个提着走的。姚老七也没当回事,接着回去睡大觉。天亮的时候,他下了山岗,在那两个人斗法的地方捡到这个……”
说着,无咎摸出一块铜牌子,递给吴升。
吴升接过来的时候,惊喜得几乎叫出来——随城学舍修士的腰牌!
虽说腰牌上无名,但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吴升又详细问了多时,确信将无咎的底子都掏空了,这才放过他。
看着无咎陪着笑脸满是渴求的目光,吴升心下会意:“这个线索很重要,虽然没有找到人,但本行走还是决定给你重奖。”
无咎拿到了十金,顿时眉开眼笑。
吴升嘱咐:“学宫正在追查大案,你在新郑好生去做,有什么消息,立刻前来报知于我。当然,你也可以报给新郑学舍的彭行走,但他恐怕不会给你什么赏赐,而且一旦你报给他,你我之间从此便不要再联系了,本行走不愿为此而得罪彭行走,明白?”
这话点得很透了,无咎是郑国大夫,不是没有见识的山野村夫,对其中的门道很清楚,立刻心领神会:“孙行走放心,老朽认准了孙行走这条线,若是旁人,老朽也懒得理会。”
无咎走后,吴升在气海世界沙盘中寻找斧口岭的位置,这个地方吴升以前还真去过,是无意中路过,并没有停留,但在沙盘中已经点亮。
有世界沙盘的最大好处,就是一目了然,很快就勾勒出一条孟金和飞龙子的行进路线。
按照无咎提供的线索——如果夜里姚老七见到的人就是孟金和飞龙子的话,这两个人应该是在新郑以南的苍溪离开了大路,偏离了往南的方向,改为东南,然后经过斧口岭,如果绕行斧口岭,是往上蔡的路,如果穿过斧口岭,则是去陈国或者宋国的路,他们到底要去哪里呢?
除了路线外,还可以判断两点,一是孟金和飞龙子是自行改变了路线,没有返回随城;二是两人之间很可能产生了分歧,所以在斧口岭下斗了起来,推测的结果是飞龙子败了——被彭厉审问了多日,吴升不相信姓彭的没有动刑,彭厉可不是会讲情面的人,从和他的谈话中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想清楚这几个问题,吴升连夜赶赴随城,结果在半道上将随樾追上了。
“孙老弟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深夜追于中道,令随樾感到万分紧张。
吴升也不废话,道:“我在新郑有消息来源,让他们查了一下,你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来扬州向我禀告,说是在新郑东南百里外的斧口岭找到了线索……你看一下这个。”
随樾一看腰牌,脸色顿时有些不好:“哪里来的?”
吴升将无咎禀告的情况说了,问:“这两个人是不是孟金和飞龙子?”
随樾听罢咬牙:“孟金和飞龙子被害了,应该就是被这两个人害了的,他们害了孟金和飞龙子,拿到了腰牌,或许是分赃不均,就此打斗起来。”
吴升求证:“你能确定这两个人不是孟金和飞龙子?再仔细想想,他们这些时日到底有没有异常?”
随樾断然道:“绝无可能,一个在我门下多年,忠心耿耿,一个是我亲族骨肉,他小时候我看着长大的,跟着我,前景远大,有什么理由背叛我?”
说着,原地踱来踱去,又激动道:“这是明证,是证明孟金和飞龙子出事的最大证据,我们立刻上报学宫!不,我们现在就去一趟斧口岭!”
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再跑一趟郑国,专门去斧口岭查看核实,但时间太紧了。
“只剩三天了……这样,你去斧口岭,找山岗上的姚老七查证此事,有了结果立刻直报临淄,我在临淄等你消息,如果你那边来不及,我就申请延迟大奉行议事。”
“能延迟吗?”
“还有重要线索没有提供,大奉行议事必须推迟!”
第二百零七章 很爽
目送随樾消失在夜色之中,吴升也原路返回扬州,回去的路上一直在反复思量当前的局面。
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如随樾说的那样,孟金和飞龙子在返回随城的路上为奸贼所害,然后随樾在斧口岭找到更多的线索,甚至追摄到奸贼,由此便能完美解释两位随城学舍修士失踪的原因,彭厉的指控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但这个结果能否顺利达成,吴升心里一点谱都没有,里面存在各种变数,墨子定理已经表明,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吴升最担心的,是姚老七看见的两个人就是孟金和飞龙子,如果真是这样,后面又会产生各种推演,这些推演出来的结果大部分都相当不好。
可以说是后果不堪设想。
一切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这是无数次血泪史得出来的经验。
帮助随樾的目的,是为了不被自诩正义的彭厉乱咬,以致楚国基本盘出现缺口,更是为了在子鱼、罗凌甫外出的真空期不产生连锁式的塌陷,但怎么做才能让随樾在最坏情况下不出大问题呢?
就这个念头,吴升思考了一路,在返回扬州城的时候,下定了决心。
深夜的扬州城是闭城宵禁的,通常这个时间点回城,吴升都不会惊扰门卫,而是一个纵身上到城头,再一个纵身翻进城内,来无影去无踪就完事了。
但今天吴升决定动用一下特权,来到城下叫门:“我是行走扬州孙五,城上是哪位当值?速速开门!”
当值门吏睡眼惺忪的扒着垛口向下张望,当即认出吴升这个扬州大人物,不由心里暗骂:你一个炼神高手,自己翻进来不就完了?作甚要叫门?你叫一下门我就得下去给你开门,明日还要记下来呈报门尹,岂非多此一举?
骂归骂,脸上还得堆着笑,亲自指挥军士开门,将吴升迎入。
吴升打了个嗝:“今夜吃……多了灵酒,醉……得不成样子,懒得费那个……力气,叨扰你了。”
门吏连连拱手:“岂敢岂敢……要不要我遣军士送行走一程?”
吴升站得歪歪扭扭,道:“好,正要去左徒府寻崔左徒再饮三百杯,你……派个人指路,夜里……黑,怕走错了,就……不好了。”
门吏当即点了两名军士,将吴升送到左徒府。
崔明披衣出来,惊讶道:“这大半夜的,作甚了?”
吴升踉跄进了大门:“再饮三百杯!”
进了院子,府中一阵喧嚣,管家指挥仆婢张罗了几个简单的下酒菜,又摆起宴席。
吴升让余者皆退,只留崔明作陪。
崔明拉下脸道:“大夜里的,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或者我把凝香叫来陪你对饮?我今日实在乏了……”
吴升道:“你就在这里打个坐就是了,甚至躺下直接睡也可以,我不管你做什么,总之跟这里待着,陪我饮酒,我要出去一趟。对了,明日我醉了就在你这屋子里睡,不要让人打扰我。”
崔明无语:“打个掩护呗?懂了,你放心就是。”
吴升和他默契度很高,不必废话,直接就从窗口出去了,跟崔明卧房中借了套行装,趁着夜色悄然离开左徒府,从东门翻出城去。
使出炼神高手的修为,发力向着东方狂奔,一夜即至姑苏。
这是他自进入炼神境后,奔行最快的一次,三个时辰而七百多里,单就这份脚力,不敢说天下独步,炼虚境以下,不作他想。连续三个时辰全力输出真元而不稍停,这也就是仗着庞大浑厚的气海世界,就算初入炼虚者,也很难做到。
进入姑苏城时,天色已经大亮,吴升也累得够呛,却毫不停留,直接来到了姑苏学舍门前。
学舍内,修士冯永和高力扭转阵盘锁钥,将几件阵盘之间的灵力感应中断,轻微的嗡嗡声渐渐消散,法阵关闭。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大门打开,两人走了出来,在台阶上抻了个懒腰,看见了阶前站立的吴升。
吴升头戴斗笠、身披黑袍,脸上罩着黑巾,就这么肃立在阶前。
冯永和高力都是行走赵公门下修士,深受信重,否则也不会由他二人掌管法阵的开启闭合,在姑苏城中地位很高,自然也很少见到有人敢这么大剌剌站在学舍面前不走,而且是这么一身穿扮,明显意图不轨。
“尔乃何人?”
“所为何事?”
冯永和高力立生警觉,各自拔剑。
但剑还没拔出来,狂暴的真元法力便如巨浪般汹涌而至,压得全身上下骨骼都如炒豆子般乱响,浑身酸麻无力、真元中断不济,别说拔剑,就连呼吸都难!
两位资深炼气士就这么软软瘫倒在阶前,惊骇的目送吴升步入学舍大门。
迈过门槛,吴升沿着花径入内。
“什么人……唔……”
“你是谁……嗯……”
“好贼子……”
“速报赵行走,有贼子闯入……哎哟……”
一路上遇到的所有阻拦者,尽被吴升点倒,当真是潇洒前行,举重若轻。
各地学舍的格局大多是相同的,姑苏学舍和扬州学舍没有什么不同,熟门熟路来到库房前,伸手一按,在那件大锁法器上抚摸片刻,大锁便化作灰烬尘埃。
推开库房的铁门,吴升打量了一番里面存放的物件,大多都是陈旧的法器、灵材,以及绢帛和家什、用具等等,真正值钱的东西很少,更没有爰金。
吴升将这些法器和灵材收了,虽然都陈旧不堪使用,但其中蕴含的灵力还在,吃下去是大补。
库房中没有好东西,吴升去了行走赵公的房舍,将门踢开,进去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爰金和灵丹,想必赵公都随身携带了。于是将屋中值钱的玉石珍玩灵材等都取了,兑换出去怕也有几十金收益。
出来后,吴升又将一路上点倒的姑苏学舍修士、仆役等,尽数用绳子串了,拽到中堂前,自己拖了张案几坐下,开始拷打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