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文书,就是你们擅作主张,或者别有企图!我是扬州行走,不是囚徒!你们无权干涉我的出行自由!”
说着,吴升举步就往外走,两人想要阻拦,吴升指着他们道:“尔等还敢动手么?”
这两位还真就动手了,两人都是大奉行连叔门下修士,已入炼神境,虽然没到分神地步,却也不是好相与的,虽然没有打出本命法器,只是双臂圈转,左右同时出手,以真元阻拦吴升。
吴升不管不顾,迎着两人就上去了,不仅迎头撞了上去,而且威势极猛,散发出来的真元罡气肉眼可见,形成一道罡风,罡风带着隐隐雷声,雷中还有火光乍现,令人悚然。
这两位不敢怠慢,各自加大了力道,同时脑后见光,也做好了亮出本命法器的准备。
轰然声中,三道罡风撞击在一处,气浪掀起,钟离英一声惊叫,冲了上来:“行走——”
吴升被罡风撞得倒飞回来,将客舍的大门直接撞塌,整个人瘫软在地,捂着胸口连连咳嗽:“咳……咳……好贼子,敢偷袭我!”
旋即大叫:“来人哪,上元堂打人了,谁来管管啊?孙某无缘无故被人打伤了,我要去告你们,我要去见连大奉行!我要见季大奉行!我要见肩吾大奉行!我还要见子鱼大奉行——天理何在啊!”
这番动静当真不小,当即引来众多围观者,都在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常人大多同情弱者,吴升被两人联手击伤,其状甚惨,当即引发各种同情,对两名上元堂修士的指责也多了起来。
吴升大声呼惨,钟离英忙着向围观者讲述不公,这两位上元堂的修士却解释不清其中的原因——因为“关照孙行走的安危”,所以要“拦阻孙行走外出”,继而将孙行走击伤,这个思路很难解释得通,更难以令人信服。
因此,两人渐成众矢之的,一时间极为狼狈。
除了围观者外,桑田无恰巧路过,见状后大为震怒,问道:“知道你们打伤的是谁吗?”
这两位当然知道,一边暗道倒霉,一边低头不敢回话。
桑田无道:“这是扬州行走孙五!你们知道他行走扬州以来,破过多少大案吗?知道他的积功有多少转吗?我告诉你们,已经三十六转了!”
钟离英悲愤道:“四十八!”
桑田无感叹:“又多了十二转吗?”
钟离英拼命点头:“前月破获九幽道人一案,九幽道人位列红榜第三十五名,此乃大功,学宫直录十二转!”
桑田无指着上元堂两人,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是为学宫立下大功之臣啊,你们呢?你们积功几转?还是说打算以击伤孙五报功?”
围观者中,不少人已经听不下去了,有讲法堂祭酒高珮挺身而出:“陆期、许珺,你二人当真了不起,联手欺负一名丹师,修为当真高强!来来来,高某今夜向二位挑战,领教高招,子时于东南松林相见,二位莫要失约!”
又有符师宗采道:“算宗某一个,孙行走前年曾向宗某学法,惜宗某不擅教导,误了孙行走。如今孙行走吃了大亏,宗某不敢置身事外,今夜高无女领教完二位高招后,宗某也要请教一二!”
“陆期、许珺,成某多年不动手了,今日技痒,还请二位赐教。单打独斗可以、你二人一起上也可以,咱们今夜松林处相见!”
“陆期,以前一直唤汝为兄,却不想汝乃仗势欺人之辈,欺压的还是学宫功臣,今后你我割袍断义……”
“许珺!你要是还不认错,今后别来见我了,我就当不认得你……”
“瑗女,我早就说了,姓许的不值得托付,你看我……”
众口纷纷之下,上元堂二人掩面而去,不敢再行露面。
桑田无亲手扶起地上的吴升,道:“走,进屋给你疗伤!”
第二百一十五章 辨析
陆期和许珺无奈,只得返回上元堂交差。
陆期道:“大奉行,那孙五是个脾性极爆的,我二人都按大奉行的吩咐告知了他原委,他却不管不顾,非要硬闯,结果动起手来,不留神将他打伤,我二人也没想到,反倒因此被许多人见了,都在为他打抱不平。”
许珺道:“以前曾听说丹师不擅斗法,孙五在丹师中又以不擅斗法而知名,我二人其实已经收着了,可谁知竟比想象中更差,实在是始料未及。”
连叔皱眉问:“伤得如何?”
陆期惭愧道:“不轻,也正因如此,才令大丹师愤怒,门下听说孙五是个炼丹的材料,前年跟着大丹师学了一年炼丹,大丹师对他很是看重,生气也在所难免。只是我二人已成众矢之的,不敢再守着客舍了,只好回来复命,还请大奉行责罚。”
许珺道:“接下来该当如何,还请大奉行示下,若是让我等继续下去,须得给个说法,这么不清不楚,他还会闹,我与子期名不正言不顺,极易引起他人误解。最好给个手令,限制他出外,或者直接看押起来,别人也没法说嘴。”
沉默片刻,连叔摇头道:“不可……你们也说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诸位奉行都在看着……子鱼出海未归,孙五、薛仲和随樾是他门下,越是如此,越须小心谨慎,不好留人口实。你们也不要硬守着客舍,在旁边盯住就好,他若去私会薛仲、赵裳、蔡章他们,速来报与我知。”
陆期道:“这一点大奉行可以放心,三天之内,他恐怕也下不了床榻,想走也不好走。若是那几位行走去看他,我们会再拦阻,想必那几位也没他那么大胆子。”
许珺道:“他这也是居功自傲,旁人没那么大功劳,也不会如此嚣张。一个分神境高修,斗法却如此稀松平常,除了那点破案的功劳外,又有什么可自傲的呢?”
连叔不悦道:“莫要小看天下修士,你们两个的修为虽然不弱,却也算不得出众,孙五或许是个特例,斗法强弱可再斟酌,但于丹道之上,却极有天分。人各有长,若是让你们去和孙五比试炼丹,你们又会如何?切不可因此而自满。再者,孙五善于破案,这才是最合适的行走人选,此番若非做得太过,连我也要保他的,实在可惜了!”
陆期和许珺唯唯而去,又回到客舍守着,却怕再惹众怒,没敢太过于明目张胆,只是在吴升居住的客舍外寻了处所在盯着。
此时的客舍之内,钟离英守在门外,桑田无正在给吴升疗伤。
“你这个伤啊,没伤到地方,既震了心肺,又不见血,白费力气,还要以咳嗽来掩饰,不自然。我教你一个丹方,以少许鲜血炼制血丹,平日藏于气海内,没有任何影响,发力时以真元裹挟而出,绝无法分辨真伪。”
吴升虚心请教:“我打听过,当年您败于公冶干那一战,呕血数升,也是这么来的?”
桑田无摇头:“哪有那么多血丹?那次比较关键,所以是真呕,像今日这种小阵仗,就可以用到血丹了。”
吴升衷心赞叹:“虚虚实实,师伯当真了不起。”
这是一门很有用的技巧,当下也顾不得旁的,先学了再说。
血丹的材料就是自家的鲜血,以心肺之火熬炼半个时辰,炼成滚动的一团血丹,吴升试着喷出来,对面的白墙上顿时就是拳头大一块血渍,非常耐看且实用。
学成之后,进入正题,吴升问:“今日我上堂之前,问过谁的话?他们是怎么说的?”
桑田无道:“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感觉有古怪。今日诸奉行聚齐后,先叫彭厉进来,他说的话和之前没有区别,无非还是当日苦心布置,将要拿下妖修时,妖修被飞龙子惊走。其后询问飞龙子为何要这么做,飞龙子却支支吾吾不肯作答,故此行文随樾,要随樾过来领人。结果当然是领人的孟金和被领的飞龙子一起失踪。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彭厉说,他感到其中多有蹊跷,故此上报学宫,要求追查此事。”
“什么蹊跷?”
“其一,飞龙子事前似是有意为之,事后又故意不说,成心想要替那妖修遮掩。其二,孟金至新郑接人时,言辞闪烁,说话不尽不实,当时已经引起他的疑心,只是没想到竟然敢于中道失踪。其三,他见随樾时,已向随樾道出其中的蹊跷之处,随樾却听不进他的良言,反而大包大揽,言称此二人绝无问题。故此,他怀疑随樾包庇门下,甚至有放纵妖修之嫌。”
吴升沉思道:“他之前并没有做过任何解释,这个解释倒是能弥补他之前的某些不通之处。之后呢?”
桑田无道:“接着就是薛仲……”
吴升问:“等等,孟金和飞龙子怎么说的?”
桑田无道:“他们当时并没有被传上堂来。”
吴升点了点头:“师伯接着说。”
桑田无道:“薛仲的说辞和之前一样,一口咬定郢都之前便出现过妖修,且在郢都、随城、九江、上蔡和扬州都出现过,故此你们各家都约定协同追查,调派得力门下负责,孟金和飞龙子便是随樾为此派出的人手。”
吴升叹了口气:“当时为了解释飞龙子为何出现在新郑、孟金接了人后为何没了踪影,就给他们插上了这个标签,这也是随樾一再保证他二人忠心耿耿的结果,谁知这两人竟然投敌,当真失误。随樾误我!”
桑田无道:“谁也想不到的。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怨天尤人,想想怎么补救。”
吴升问:“见了孟金和飞龙子后,薛仲没改口吧?”
桑田无道:“孟金和飞龙子依旧没上堂。只是肩吾问了一个问题,他们几个行走协同查案,是谁定的办法。薛仲当时说,是大家商议出来的,肩吾追问,是谁先提议,薛仲迟疑了许久,最后说,是他和你一起提议。”
第二百一十六章 猜测
在当初交给执役外堂的供词里,乃至留存的往来文书中,都是吴升和薛仲商议后决定联动协查妖修之案,其他人后来加入,所以薛仲只能说是他和吴升一起提议。
这一点原本只时一个简单的考虑,是为了更进一步替随樾开脱——追查妖修一案,并非新郑彭厉独有,我们各地行走早就开始了,甚至随樾也是后来加入的。
如果还有另外一点考虑的话,就是按妖修“现身”的路线而设定的,由南自北。
没想到肩吾却在这个问题上详细盘问起来。
桑田无继续讲述:“接着是赵裳,说法和薛仲相类,只是在肩吾追问是何人提议各地行走联动协查时,她说的是你。”
吴升思索着问道:“孟京和飞龙子还是没有上堂?”
桑田无点头:“没有上堂。”
吴升开始主动梳理:“然后轮到蔡章,那两个家伙还是没有上堂,而且蔡章也说,提议的人是我。”
桑田无继续点头:“没错。”
吴升冷笑:“轮到我的时候,那两个家伙这才上堂。”
桑田无微笑:“是。就连我们在场的奉行,也是和你同时听说,这两个人是孟金和飞龙子。所以,你做得非常好。”
吴升长吁一口气:“明白了。”
吴升明白了,什么妖修案,已经不是关键了,关键是孟京和飞龙子的证词。
在随樾一再保证不会出问题的地方出了大问题,他认为最忠实可靠的两名门下“叛变投敌”,提供了一些证词。
他们只需要供认,各地出现的所谓妖修案并不存在,是完全伪造的,他们两人也从来没有被调派去协查过此案,就会将随城、扬州、郢都、九江、乃至上蔡和寿春都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这么多家学舍联合起来编造了一段谎言,用于扭曲事实真相、误导执役外堂的调查,进而误导奉行们对案件的判断,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令奉行愤怒?
而他吴升,就是提议的发起者、组织者!
其实已经无所谓是不是发起者或组织者了,但凡加入了这个团体的行走,没有一个会落下好果子。
桑田无道:“一开始,我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你上堂之后,连叔和肩吾让屏风后的人现身,称他们就是孟金和飞龙子的时候,我才明白,这是要把你们这些行走一锅端了啊。”
吴升心有余悸:“够狠!”
桑田无道:“好在你封住了那两个家伙的口,没让他们当堂把话说清,否则今日这一关实在不好过。”
吴升谦虚道:“这不是师伯的叮嘱吗?弟子只是照方抓药罢了。”
桑田无笑了笑,又严肃道:“过上几天,随城学舍一干人等被传来临淄,他们可不知究里,到时候指正他二人便是孟金和飞龙子,你该怎么办?”
吴升无奈道:“只能咬死了他们两个背叛了随樾,是故意陷害。”
桑田无问:“他们为什么要背叛随樾?”
吴升两手一摊:“随樾让他们回随城,两个贼子却半道离开,他们的确背叛了随樾,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为何要叛主,这是他们的问题,我们并不知道。”
桑田无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他们肯定不会承认背叛门主,他们必然会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可以让他们有借口不返回随城,而是中途离开。”
吴升猛然惊醒:“师伯说得是,如此一来,我们咬死他们背叛随樾,就站不住脚了。”
于是两人反复推测孟金和飞龙子的理由是什么,吴升将飞龙子那天夜里被孟金击败,以至于丢失腰牌之事详细告知桑田无,两人又开始琢磨飞龙子今日过堂时的表现,却始终不得要领。
商议没有结果,桑田无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时间太久,会令人太过怀疑。
离去前,他向吴升道:“你这伤势不轻,明日或者后日我再来为你疗伤。”
吴升会意:“弟子就好生在客舍养伤,哪里也不去了。原本想着去找薛仲他们谈谈,现在情形如何,已经知道了,也没必要再去找他们。”
桑田无道:“主要还在于你,你自己这边把握住,想出好办法才最重要。他们三个我自会遣人安抚。这件事也不要太过于担心,说到底,就算出现最坏的情况,行走扬州的职司给你免了,也不会有更大的损失,你大可以回丹师殿来,又或者随陆通做传法堂祭酒,这也是条不错的路。”
吴升只能苦笑,禹王神道的事情,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这个便宜师伯开口,一旦开口,井下的禹王神洞府可就要摆到台面上来了,吴升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桑田无离去后,吴升足不出屋,继续冥思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