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禹王洞府中悟道破虚的,对禹王的认识自非旁人可比,也有一定发言权。
由此,吴升也生出念头,打算去一趟临淄,将神仙图谱卷都借出来阅览,看看别的的仙神是什么情况,也许将来在虚空结界中碰到一起也不一定呢。
花了一天时间批改,吴升开始服用奋脉丹治疗经脉遭受的重创,经脉上的重创不是一天两天能够修复好的,至少也是一、两个月,还是需要早一点开始才好。
就这么悠悠过了半个月,吴升以真气带动丹力搬运了三个大周天,初步将经脉中比较大的断点重新粘合起来后,睁开眼稍作休息,看见陆通正在翻阅那些竹简和布帛。
“这是你闭关破境时的感悟?”
吴升回答:“是。禹王的道,在于山川地理,而祂对山川地理的理解,在于天下黎庶的生息,人心最重,故山川最重。”
“这里对黎庶的理解,似乎不只在于人?”
“我以为,其实应该是天下生灵。”
陆通凝神思索片刻,点头道:“也是,否则帝舜为何行禅让之举……”
正谈论间,两人同时望向铁门外,有人进了地下洞府。
来者是罗凌甫。
吴升连忙起身相迎:“奉行来了?”
罗凌甫道:“来看看你,听说你这里发现了禹王洞府,因此闭关破境?得了消息,我自巫山赶来看看。”
陆通问:“子鱼在巫山?他的伤势如何了?”
罗凌甫摇头道:“难……神识受创太重,至今未能苏醒,辛真人说,只能慢慢调理。”
陆通又问:“凌甫,你和子鱼去东海,究竟在寻找什么?”
罗凌甫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道:“有人发现了龙首天神存世之迹,子鱼大奉行和我一起渡海搜寻。”
第十一章 再回临淄
听到这个消息,陆通一蹦三丈高:“龙首天神?为何不早说?”
罗凌甫苦笑:“只是传言,没有确凿之前,哪里好乱说。”
陆通叫道:“没有确凿?没有确凿你们两个会双双出海?一去就那么久?凌甫,你们糊涂啊!仙神存世,这是大事,该当合力搜寻才是,你们两个自己去了,结果呢?若非如此,子鱼怎么会受此重伤?他的伤情,是不是龙首天神所致?”
罗凌甫道:“的确是我们的错,我已向辛真人请罪,真人说,要将此事告知诸位奉行,看看该当如何是好。”
陆通道:“还是辛真人明晓事理!还能如何,自然是继续寻找,我陆通第一个去!”又感叹道:“哎呀呀,姑射山仙人洞府刚刚现世没过几年,又发现了禹王洞府,还有龙首天神的踪迹,莫非天道昭示,上古仙神将要大行天下?我这里已经整理完毕,凌甫快些告知我,那龙首天神存世的迹象是什么,我现在就要去东海!”
罗凌甫道:“还要上报大奉行,待大奉行定下之后才能成行,接舆兄不要着急。”
陆通又蹦了起来:“仙神啊,能不急么?如今就他们两个大奉行,有什么可议的,两人碰个头不就定下了?对了,连叔少断,恐怕会召集诸奉行共决,议事何时召开,快快快,立刻赶回临淄!”
罗凌甫道:“不是两个大奉行的事……几位学士传下诏谕,补一位轮值大奉行,这次我来,也是请接舆兄返回临淄,推举新的大奉行,还有孙五,你也同去。”
吴升问:“我去做什么?推举大奉行还需要我们这些行走也参与么?”
罗凌甫道:“如今学宫这情形,需要选补一位奉行,你既入虚,是眼下学宫唯一可以补位的人选,何况发现禹王洞府也是泼天之功,顺理成章的事。”
虽说破境炼虚之后,已经于此有了心里准备,但吴升依旧谦虚道:“这……不太合适吧?论及位数,我听说十八奉行向为定数,多了我一个,岂不是成了十九了?”
罗凌甫解释道:“剑宗合道了,因此不在奉行之列,少了一位。”
吴升表示震惊:“原来如此,合道了啊……”
震惊之后,依旧谦虚:“可论及资历,我刚入学宫不到十年,虽然立了些微不足道的功劳,但骤然晋升奉行之列,就怕天下行走不服啊。”
可惜他的谦虚没有换来“苦苦劝进”,这番表面工夫都被两位奉行给直接略过了,陆通的关注点在剑宗:“于奚合道了?你说于奚合道了?凌甫我没听错吧?”
罗凌甫道:“我也是在巫山听到的消息,没错,剑宗半月前出关,合道时天现异像,据闻整个齐国腹地都见到了一柄如剑长云,横亘于高天之上,久久不散。当是时也,仙都山第七峰剑鸣之声不绝,震颤群峰,百兽齐吼、千鸟振翅。”
陆通听得神驰不已:“于奚人称剑宗,入虚多年,巅峰境上徘徊已久,自芒砀山剑斩虚空之后便闭关不出,如今终于合道,当真令我辈羡煞。想我陆通,卡在阳神一关多年,至今未得寸进,真是唏嘘惭愧啊……”
罗凌甫道:“接舆兄打熬阳神多年,一飞冲天是迟早的事,罗某却连阳神的影子还没见到,岂不是更加惭愧?”
陆通道:“你入虚才几年?尚不到十年,我却二十五年了,哪里好比的?”
吴升咳嗽了两声:“咳……咳……那个,剑宗合道,当真可喜可贺,只是我为奉行一事,恐不胜任啊。”
陆通这才开始劝进:“学宫第九峰下,有天地景阳钟,此钟关系天下生灵,若天地有危时,需敲响警钟,钟分十八口,由十八炼虚共同施法,故此有十八之数。所谓定数,说的是不可低于十八。今既要补你为奉行,已知子鱼之伤极重,恐数年内无法见好。”
吴升眨了眨眼,这还是他头一次接触学宫之秘:“敲钟?”
罗凌甫道:“此事为不传之秘,非奉行而不可知,就算奉行,也只知第九峰下有天地景阳钟,却连见都没见过。真要是天下有难,自有诸学士召集前往,但如今天下无事,邪魔外道远辟域外,学宫正是鼎盛之时,怕是终我等一生也难以遇上了。”
陆通摇头纠正:“天下有难,与邪魔外道无关,就那些邪魔外道,能生多大的事?据我推测,当与仙神有关,说的或许是虚空结界。不过凌甫的话是没错的,补你为奉行,也是以防万一之举,不用担心,没什么胜任不胜任一说。”
吴升这回也不谦逊了,道:“既是为天下苍生故,孙某不敢再辞。不知何时前往临淄?”
距于奚和他在大荒世界中对眼之时,已经过去多年,如今的吴升不仅外形大变,修为也晋了三阶,早已非复当初,所以并不惧怕和这位剑宗再次相见,何况也不一定会见到,至于他麾下左剑、右剑,同样如此,这要是还能认出来,算我吴升倒霉。
和跨入奉行之列相比,这点小小的风险完全不值一提。
三人收拾好陆通撰写的竹简和布帛,启程前往临淄。
罗凌甫和陆通在前面飞掠,吴升在后面追随,三人都是炼虚,没有拖累,如此赶路才是最快的方法,就是消耗真元较剧,对吴升这个经脉尚未完全愈合的伤者来说,稍显吃力。
第二天夜里,便返回了学宫。即将被推举为奉行,表面工夫还是要做一做的,因此吴升没有去住罗凌甫的笔墨轩,没有去丹师殿看望桑田无,也没有入住子鱼的宝成堂,又回到了学宫南院的客舍之中,踏踏实实等候召唤。
转过天来,吴升早早洗漱完毕,于客舍中静坐等候,等到艳阳高照时,有上元堂门下修士前来相邀,于客舍外高声询问:“扬州孙行走可在?”
吴升探出窗外,见下方一驾伞盖铜车,由四马牵引,驻于门前,那前来相邀的上元堂修士恭立于车下等待回话。
这番礼数相当之高调,纯属造势来了。
稳了!吴升心中大定,向下道:“孙五在此,不知尊驾所为何事?”
那上元堂修士恭敬执礼:“特请孙行走前往上元堂,诸位奉行正在等候。”
第十二章 美!
扬州孙五,在学宫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称得上“学宫谁人不识君”,这一报名,当即引来无数围观者,许多学宫修士都在下面翘首问好:“孙行走,又回学宫了?”
“孙行走,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孙行走,又要接受奉行议事问询么?放心,有何不公,我等都在这里,一定鼎力相助!”
“你什么眼神啊?没见驷车华盖吗?此为奉行之礼!”
“啊?莫不是孙行走将任奉行?”
“孙行走破境了?”
“孙行走炼虚了?”
“孙行走,听闻您找到了禹王洞府?”
楼下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一时间,扬州行走孙五破境炼虚、将任奉行的消息顿时传遍学宫。
热烈的议论声中,吴升频频向下方挥手示意,然后正了正衣襟,端步下楼,登驷车,安坐于华盖之下,向众人微笑着打招呼。
“王祭酒,禹王洞府一事,稍后再与祭酒畅谈……陈兄,弟入炼虚,实为侥幸……左丘兄,怎么有空至此?燕奉行不在么?哈哈……”
车驾回转,向着上元堂赶去,不多时便到了。
上次来的时候,身负“串联沟通”的嫌疑,属于戴罪之身,是来上元堂接受问询的,这一次再来,已是学宫奉行!
上元堂中,连叔端坐正中,他的左侧是大奉行季咸,燕伯侨、辰子、桑田无、姜婴、盘师、罗凌甫、陆通、苌弘等人位列下首,分坐于蒲团之上。
其中一人不识,应该是奉行农丘,他经常在外采摘灵药,吴升还真没见过,只是因他不修边幅的穿扮,给吴升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在地里耕田的老农,故此推测他是农丘。
两位大奉行、十位奉行,能到的尽皆到场,因为今日要议的是两件大事:
其一是吴升位列奉行之事,从上元堂迎接他的礼数来看,这一点应该是通过了。很可惜,因为他不在场,没有看到奉行们是如何通过的,令他爽感有所欠缺。
果然,连叔开口道:“剑宗合道,已为学士,学宫奉行需补足一位。孙五,你行走扬州,功劳卓著,冠盖天下行走,又发现了禹王洞府,这是泼天的功业,学宫当予重奖。今既入虚,经诸位奉行商议,由你补入奉行之列,不知你可愿意?”
吴升自然是愿意的:“孙某才疏学浅,恐不能胜任。”按照吴升当年在上庸晋大夫时的先例,天下盛行的风气是谦虚婉拒,婉拒个几次之后,却不过学宫求才心切,然后再勉强答应。
但这是学宫,天下修士心中的圣地,吴升事先问过罗凌甫应该怎么办,罗凌甫的回答是让他直接接受,不要效诸侯各国凡夫俗子之风。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很多,虽然眼下只有吴升入虚,符合条件,但保不齐有些奉行就顺水推舟,让这个位子悬下来,以待高明之士,到时候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因此,谦虚两句可以,吴升却不敢加上“另请高明”,那可就谦虚过了。
果然,有人出言了,正是姜婴:“的确修为稍浅了些,遇到同境的邪魔外道,恐非敌手。”
罗凌甫立刻接话:“孙五,今后谨记姜奉行之言,时时警醒自己,努力修行,于斗法一道上多多发力,不要过于沉湎丹道。”
吴升点头:“是。”
一个是字,连带着回答了大奉行连叔的问话——我愿意。
于是连叔吩咐:“便如此罢。请孙奉行入座。”
两名上元堂门下修士抬着一个蒲团上来,恭恭敬敬列于罗凌甫下首,位在最末。
吴升就位,向身边的罗凌甫抱拳,趺坐下去。
好蒲团啊,奉行坐的蒲团,就是柔软、舒适,咦?边角还是用金丝勾勒,美!
待他就坐,连叔又道:“肩吾镇戍西陲之地,子鱼又于巫山闭关,如今只有我与季子轮值,实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眼下好了,已得诸学士令谕,可推举一位当值大奉行,分我与季子之忧,不知诸位可有人选举荐?”
要做大奉行,修为必在资深炼虚之上,也就是修出阳神来。在座的这些奉行之中,只有燕伯侨、辰子符合条件,原本当然还有剑宗,只不过人家直奔合道去了。
剩下的姜婴和陆通都是一只脚踏在门槛上,属于半步阳神阶段,其余人等,包括盘师、罗凌甫、苌弘、农丘,火候都没到。
至于桑田无,当然也到了阳神阶段,但他是丹师专业,斗法水平举世公认的差,入奉行还可,想做当值大奉行,那是绝无可能的。在这一点上,吴升和他是一个路数。
因此,实际上的竞争主要在燕伯侨和辰子之间展开。这两位一个执掌学宫罚役,一个打理第四峰重囚,都是黑脸的人物,在学宫修士间属于人人避之的净街虎一流,如果换做学宫修士大公推,他们两个打死也上不去大奉行之位,可推举的范围只在奉行中间,轮也轮到他们了。
燕伯侨谦辞道:“辰子铁面无私,素来威信如山,由其当值,天下信服。”
辰子反过来举荐燕伯侨:“燕兄资历极老,打理后山诸峰井井有条,说到天下信服,堪为弟之楷模。”
燕伯侨反驳:“辰子此言谬矣,这些年,经我手上处罚劳役者,不知凡几,人家见了我,当面恭敬,背后骂娘,我又哪里不知呢?哈哈……”
辰子大摇其头:“燕兄这才是做事的人,赏罚分明,才能令上下有序,若是一团和气,犯错者无以惩戒,立功者谈何奖赏?为善为恶皆同,那所有人都随心所欲,学宫也就散了。”
两人就这么当堂辩论,相互说自己的不是,谈对方的好,一时间争执不下。
连叔道:“二位何以过谦?为学宫当值,本就是辛苦的差事,为天下修行者操劳,为正道弘扬而费心,莫非二位不愿?”
这两位连忙表态,说是宁愿肝脑涂地,绝不敢为一己之私而偷闲,这才令连叔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