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婴终于苏醒过来,睁开眼睛,瞳孔重新聚焦,看见了左神隐和小猪。
她立刻惊坐而起,五指掐诀,瞬发法符。
瞬发了一个空气。
五指轮动,再发,还是空气,接着发,依然是空气。
左神隐起初不明白她在干什么,就见她手指不停变换着各种姿势,看了多时,掩藏于内心深处多年的回忆被勾了出来,这才搞明白对方要做什么。
他笑着摇头:“别费劲了,什么功法都施展不了的,这个世界不一样,规则不同。”
姜婴终于停住了手势,迟疑着问:“你是?”
“我是左神隐,这是小猪,欢迎你的到来。”
“左神隐?狼山的左神隐?”
“你知道我?哈哈,你是谁?能入这方世界者,必然修成阳神,说出你的名字!”
“这是什么世界?不是孙五的天地乾坤丹吗?”
“原本这里只是天地乾坤世界,或者叫做主神的气海世界,但我认为后者名字不好听。后来经过一场大战,我们战胜了神兽吉光,将吉光的藤黄世界吞并,所以现在叫天地乾坤藤黄世界,事实上,是由天地乾坤世界和藤黄世界共同构成。”
“这不应该是幻象世界么?我已经连破三座幻象世界。”
“这里是虚空结界。”
“虚空结界?禹王的虚空结界?”
“最早到时候,是主神的气海世界,主神获取神格之后,将禹王的虚空结界与气海世界合并重构,组成了天地乾坤世界,再加上藤黄世界,嗯,这一点刚才已经说了。”
“主神?”
“主神有很多化身,比如奉行孙五,比如大贼伍胜,又比如大夫申五,还比如疯子申鱼,当然还有松竹居士,以及刺客吴升。”
“……”
沉默良久,姜婴忽然动了起来,飞快的掐诀,不停的向上蹦跳,或者双臂挥舞,犹如疯子。
小猪呆呆看了片刻,向后缩了几步,望向左神隐。
左神隐安慰它:“不怕,和我当初来的时候一样,久了就习惯了。”
姜婴双眼通红,怒问左神隐:“我的道法呢?我的符呢?它们去哪了?我为什么感受不到?你说啊——”
左神隐回答:“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天地乾坤藤黄世界的规则不同,你我过去习惯的道法修行,或者说灵力感应和吐纳的法门,在这里行不通。”
姜婴指着小猪,咆哮道:“那它呢?它是妖兽啊,明明有妖兽,为什么我的修为没有了?”
左神隐叹了口气:“不仅有妖兽,这里还有九大神祇,都是天赋神通,至于你我,没有办法,你我没有天赋神通。”
姜婴都快哭了:“为什么?为什么它们可以,我们不可以?”
左神隐指了指天:“天赋神通,什么是天赋?主神说你有,就是天赋,主神说我们没有,就是凡人……不过你也别泄气,有些规则我已经领悟出来了,咱们可以一起研究,威力不下于天赋神通……以前都是我一个人研究,如今可好,你终于来了,现在可以有两个人一起……哎?别跳啊,这里高……小猪,救人……”
第四十章 破绽
吴升的神识在气海世界中聚焦于狼山,观看了多时,看见姜婴为了试飞而不幸坠崖,不由莞尔。
姜婴当然不可能因为坠崖而死,好不容易弄进来一个阳神,怎么可能让她死了?当姜婴下坠的一半时,被山崖上一颗松树接住,继而被左神隐甩下藤索拉了回去。
姜婴大哭,吴升大笑。
就让她在里面生活吧,一个符师的价值,其实比左神隐这种人更高,因为她足够专业,只不过专业的方向有些偏差,但思维方式是相通的。
从价值高低来说,炼器的匠师是最有用的,其次是炼丹师,然后是符师,之后才是普通修士,所以吴升对姜婴的期望很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姜婴还需要用至少半年的时间跟随左神隐学习气海世界的规则,然后才有可能爆发出蓬勃的生产力。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抹除斗法的所有痕迹。
吴升首先找了一圈,来来回回搜索着自己和姜婴斗法经过的路线,只找到一堆灰烬,那是姜婴使用方寸符逃命时被焚烧成灰烬的尸骨和衣物,在这堆灰烬中居然没有储物法器,甚至没有任何有价值的遗物。
十二只妖蛛在周边寻找了半个时辰,几乎搜遍了全岛,同样没有找到储物法器,这让吴升很是疑惑。仔细回忆,除了方寸符,姜婴至少对他使用了至少十二张一品上阶顶级法符,价值千金,只多不少,此外她肯定还有大量法符,到底放置于何处?
忽然又想起,两人在水中的时候,姜婴不着寸缕,却连续使用了四张方寸符,这又是从哪里来的?
可能性比较大的解释,是姜婴把东西都藏在了阳神之中?还是说她的本命法器就是各种顶尖法符?或者本命法器干脆就是储物法器?
正在琢磨时,他关注到了气海世界中姜婴和左神隐的对话,绝望的姜婴在大哭中诉说着自己的不幸遭遇,她再也画不了符了,她的本命法器就是符笔,而符笔就是她这个阳神,换言之,姜婴画符,依仗的是阳神凭空而画,此乃丹符之道。
吴升这才放弃了寻找,同时也忍不住惋惜,让一名如此高深莫测的炼虚符师转行,说起来还真是暴殄天物了,浪费啊。
趁着天还没亮,吴升在震泽中掀起大浪,淹没了这座小岛,不停冲刷了多次,这才让湖水退回。
被湖水冲刷过的小岛一片狼籍,不过却是天然形成的狼藉,如同经过暴雨之灾,看上去很自然。
使用了几张神藏见光符反复查探之后,虽然依稀还有些波动,却已经极其淡薄了,想必过上三、五日后,便将彻底消散。
将收集起来的最后那堆灰烬连着下方的泥土包起来,从湖心中央撒了下去,看着灰烬和泥土没入水中,吴升不由唏嘘。
这一战,没有弄到姜婴的爰金、法符、法器或者其他财货,说起来有些亏,唯一的希望,就是姜婴在气海世界里的成长和发展,看一看能不能带来改变,完善这个世界的规则,或者和左神隐一起,造出一堆小人来。
这一战,吴升还是挺冤的,这是姜婴主动设的圈套,他纯属于自卫。但吴升自己的屁股不干净,真要被几位合道学士查到线索穷究下来,很多事情根本没法解释。
而自己又搞死了一位学宫炼虚奉行,说起来还是心虚,也不知她在学宫灯楼留下的魂灯是否熄灭,学宫会不会已经大乱了,也不知几位学士会不会查到真相?
因此,得失之间还真不好说,现在最怕的就是姜婴脑子短路,临行前留下什么遗书之类的证物。
怀着满腹心事,吴升离开震泽,一路返回姑苏,但他没有进姑苏城,而是忽然想起一个破绽:要离!
必须找到要离,要离知道多少,吴升不清楚,但至少知道姜婴来姑苏了,而且知道姜婴来姑苏的目标是吴升。
吴升重新回到虎丘,将十二只妖蛛全部放了出来,从要离以方寸符逃出的地点开始,重新二次搜索。昨夜被姜婴故意留下的痕迹误导,此刻再找时,终于在虎丘正南方向的山脚下发现了血迹,吴升猜测,或许姜婴就是在这里将他气海废去后放走的。
妖蛛的搜寻功能十分显著,当初饥不择食的选择将其化为本命内丹,如今看来,其实并不浪费一道分神,在探查敌情和搜寻目标上太有用了,相当于多了十二个分身,效率极高。
不多时,吴升就校准了方向,通过洒下的血迹、留下的脚印、压倒的花草等等痕迹,一路追了下去。
追过四、五里后,来到一条小溪边,要离留下的足迹戛然而止。
溪流很浅,不到脚踝,流速也很慢,想要顺水漂流是不可能的,但水流却可以把他鞋底的泥土冲洗干净,寻找痕迹就更难了。
吴升掠至对岸,却依旧没有没有找到,实在没有任何痕迹显现。
迅速调出气海世界沙盘,找到虎丘,再由虎丘向外划了一道二十里的圆。
如果姜婴没有说谎的话——吴升认为她没必要在这个上面说谎,要离已经被毁了气海,又身负重伤,普通行人在野地里每个时辰能走十里就算不错了,要离应该走不了那么快,因此,他最多能走八里地顶天了。
此刻天已经亮了,估算下来他被姜婴废掉气海不到四个时辰,逃到溪边差不多也用了大半个时辰,撑死了能走出二十里地!
吴升以溪边为中心,就沿着这条圆形线路搜索要离,又将十二只妖蛛放了出来,拉出二里地宽的搜索正面,仔细寻找新的痕迹。
可惜要离气海被废,已成凡人,不会因灵力外泄而引起灵力的变化,神藏见光符对他没用,只能以肉眼搜寻了。
好在其中一只妖蛛又立下大功,再次找到了要离一片粗麻裤脚,地点位于小溪下游不到一里处,就在溪对案。
找到这条线索,明确了方向之后,又重新追索了下去,之后又同样戛然而止,这一回是真的断了线索,要离在一条大江的江岸边止步,也不知是不是真如自己说的那样,他因气海被废而投江?
江水滚滚,向着下游流去,水势湍急,吴升只能望而兴叹。
第四十一章 奉行之怒
鸿水边的村舍处,赵公正守在要离的家外,见了吴升,连忙禀告:“我在这里守了一天,要离没有回来,他的妻女尚不知情。”
吴升看向不远处的简陋木屋,只见炊烟袅袅,屋中的要离之妻也许正在做饭吧,一派祥和安宁。
“奉行那边,也没有找到?”赵公又问。
吴升摇了摇头,心情不是很好。
如今已是傍晚时分,他白天追索到大江边后,又到江对面、下游等处寻找了个遍,希望活能见人,死能见尸,可惜只是徒劳。他甚至沉到江底认真搜索,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如果要离投水自尽,那当然最好,如果没有死,而是活了下来,又会如何呢?
他被自己抓了起来,又被姜婴废掉气海,两位奉行如此对他,他还敢去临淄报告么?就算他去临淄,会有人信他么?
姜婴昨夜跟他说了多少?他到底知道多少?
想来想去,如果要离活下来,他去临淄告发的可能性还真不大,就算去了,也不会知道姜婴被自己做掉的事实。
但祈望要离已死,或者他不敢去告发,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这种事情吴升是不干的。
“再等三天。”吴升脸色非常不好——自然不好,和姜婴一场斗法,损耗还是相当大的,再加上没有拿到要离,谁的脸色都不会好。
赵公不敢触他霉头,愈发恭敬的应了。急切间想要甩锅,建议道:“会不会是伍员?”
吴升摇头:“昨夜把我们约进宫里,转过头来下手,伍员不会如此不智,学宫的怒火,吴国承受不起,要离必然逃出城了。”
赵公又问:“除了守候其家,还可以做点什么?我让冯永、高力他们都出来找?”
吴升点头:“人都撒出来,姑苏城外的野地我都找过来,没有……让他们重点关注江河水道,尤其是姑苏城西南十五里那条大江……”
赵公道:“春水?那可有点麻烦,下游直入大江……”
吴升顾不得解释,还是那一套猜的说辞:“我猜要离必是从这条江里逃走,学舍人手不足,与其铺开来撒面,不如聚焦重点下网,所有力量都搜索春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姑苏学舍沿江大索三日,结果令吴升颇感意外,他们还真打听到一点线索,吴升立刻赶到大江边的一处渔村。
这里已经是远离姑苏的吴国南部,大江东西横贯,浩浩汤汤,望不到边,江对岸就是越国。
渔村中有两位渔民禀告吴升,三天前的黄昏,他们结束了江上的捕鱼,正要回岸时,发现水中有人抱着根木头顺流而下,当即救了上来。
落水者身形和穿扮都与要离相似,救起来时昏迷不醒。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要离了。
要犯落水,绝不会死,几乎成了一种规律,所以吴升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依旧很失望。
尤其还被人给接走了。
那渔夫不得不再次重复了一遍当时的详情,同时手舞足蹈的比划:“接他的人就那么高……”
“那么高?”
“手再下来一点……差不多。面相看着比我小,小人三十出头,所以他应该二十来岁……”
“你才三十出头?”
“是,小人三十二或者三十三。对了,脸比小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