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摇了摇头:“这风暴,更类天生而成,与阵法似乎不同。”
辛真人点头道:“我也有同感,或许,真的只是一场风暴。”
果然只是一场普通的风暴,一天之后,风暴平息,海天恢复原貌,海鸟在天上悠悠盘旋,一派平和宁静。
三位合道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皱眉,大战总要到来,眼下虽然无事,却更加令人难安。
剑宗麾下左、右剑自远方而来,踩着一条风帆木舟赶到,他们一直在附近巡弋,等这边风暴平息之后立刻赶到。
剑宗在乌戈山赌斗大胜之后,获得了金犀的储物法器,其中有不少仙丹灵药,刚好有适合左右剑的好东西。他毫不吝惜,当即赐下,左右剑徘徊炼神巅峰多年,有了对症的仙丹灵药,终于在月前双双破境入虚。
说起来,他们也是春秋世和虚空紧密联系之后的受益者。
时值外敌入寇,左右剑没工夫闭关稳固,入虚后立刻赶来东海听令。
剑宗和雨天师、辛真人商议之后,决定让左右剑返回仙都山,将这边的情形告知,同时也看看仙都山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决策,于是左右剑乘舟返回,一叶扁舟在大海上破浪而行,只用了三日便如飞般返回大陆。
至仙都山后,两人直入第九峰,打算向壶丘禀告,却没有见到壶丘,而是新近出关的子鱼在主持天地景阳钟。
天地景阳钟下,十八名炼虚高修趺坐各处,神识连接钟耳,以真元法力输入其中。
大钟已然启动多日,保持着最低层次的运转,只要各处消息传来,立刻便能在最短时间内发动大阵。
见是左右剑,子鱼问:“东海有消息了?”
左剑禀告:“前几日来了一场罕见的风暴,原以为是血鸦子入寇,辛真人几乎敲钟,其后风暴过去,并无外敌,剑宗遣我二人返回,想问问壶学士下一步行止,果然行上、中二策而不毁焦山么?吴学士所说内应,是否有了眉目?他从虚空之中有没有传回更新的消息?”
子鱼道:“前些日子,昆仑道人传来消息,说冰婆子前往昆仑山拜访他,适逢他外出,是他门下介象接待了冰婆子。那魔女打听昆仑道人与学宫之间的约定,言语间隐隐有不平之意,还想游说昆仑道人出山,执西极、北寒、蛮荒众邪魔外道之牛耳,以抗学宫。”
左剑怒道:“该杀!”
子鱼又道:“因燕伯侨曾见昆仑道人,请他协查血鸦子内应一事,故此昆仑道人派人告知了学宫。其后,蛮荒也传来消息,衣冥河前不久去了那里,想要拉拢骷髅山残余的魔修,请他们赴北寒之地,说什么共图大计。因此,学宫认为冰婆子和衣冥河有很大嫌疑,壶学士已经赶往北寒了,打算亲自核查。”
冰婆子和衣冥河是学宫通缉红榜上位列第四、第五的两大魔修,位次仅在昆仑道人、骷髅祖师和血鸦子之后,都是资深炼虚巅峰的修为,常年躲在北寒之地,这次忽然双双南下,的确有重大嫌疑。
左剑冷冷道:“好一个共图大计!骷髅山那帮跳梁跟着去了?”
子鱼道:“骷髅山如今是魏浮沉为主,这魏浮沉还算有些骨气,没有同意,而且还和衣冥河斗了一场,可惜不是衣冥河对手,受了伤……”
右剑诧异:“魏浮沉?只受了伤?”
子鱼道:“他年初时破境入虚了。”
左、右剑都是好一阵恍惚,当年他们随剑宗往芒砀山追捕吴升、魏浮沉和麻衣道人,魏浮沉曾被追得如老鼠一般打洞躲藏,没想到如今也入虚了。
子鱼又道:“当此危难之际,邪魔外道中也不乏风骨之辈,衣冥河的消息就是魏浮沉遣人告知龙口学舍的。”
左剑点头道:“凭借此功,下回遇见,可饶他一次……鱼学士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子鱼道:“原本打算派人去焦山的,你们来了正好……”他取出一块玉玦,交给左剑:“带给辛真人,若发现玉玦碎裂,请他们尽快返回学宫。这是王天师在虚空中以重金购来的灵感珏,据闻出自真灵世。盘师耗时两月仿制而得,炼制得不多,莫弄丢了。”
左剑问:“什么意思?虚空裂缝会出现在别处?”
子鱼道:“依旧以焦山为主,请辛真人他们务必严密监视,但也不能排除别处。除壶学士往北寒之地外,燕伯侨、陆通、连叔、辰子、季咸也都出外,往各处坐镇,以便不测之时,就近能有一位合道及时赶到。”
左右剑带着灵感珏离开仙都山,子鱼继续在天地景阳钟下值守,他面前的石台上,陈放着一张巨大的羊皮舆图,是学宫近年最新勾勒的天下形胜图。
壶丘去了北寒,燕伯侨往南,在靠近蛮荒的龙口,陆通往西南,去了巫山,连叔往东,在东莱,辰子去了西北的临洮,季咸则坐镇天下中心的雒都。
子鱼再一次陷入沉思,如果不是东海,血鸦子的虚空裂缝,会从哪里打开?
第二百二十一章 调整
学宫的防御重点,是东海焦山,这里也是已经查证出来的万骨摄生阵阵眼所在,最有可能出现虚空裂缝,所以辛真人、雨天师和剑宗三名合道聚于此处,严密盯防。
但料敌从宽,必须寻找异世之敌入寇的第二可能点,有备无患。
子鱼在东海辛苦追踪过血鸦子多年,心里一直存疑,血鸦子布设的万骨摄生大阵,其诸多阵盘都被发现并破坏过,有的小岛不止被破坏过两次,为何血鸦子非要坚持布设下去?难道这大阵就真的必须在东海上么?
正苦苦思索间,灯楼急报,孤竹学舍出事了,学舍行走郑简子的魂灯灭了。
郑简子原为新郑行走,后遭处罚,调往孤竹,接替独孤太岳,这一干也有七、八年了。孤竹是燕国最北地的学舍,担负着戒备北寒之地邪魔外道的重任,同时也是阻截邪魔外道南下的第一道关卡。因此,行走孤竹危险性很高,最近几十年,六任孤竹行走死了三个,加上郑简子,就是七任殁其四。
若是放在往常,郑简子的死属于正常“战损”,但放在现下这个关键时刻,立时便让子鱼警觉起来,联系到自己心中的隐隐不安,他立刻吩咐内档房,将近期孤竹学舍报送的所有文档找出来。
近三个月,孤竹学舍只报了两份报告,一份是三个月前,郑简子呈报,说是近来常发北地修士失踪之案,一年来已有十八起,为此,准备在西北方向二百里外的高柳设置一个据点,常驻四名学舍修士,时刻关注北地动向。
回复公文的是肩吾,肩吾同意郑简子的提议,同时认为四名修士恐怕不够,建议安排六人,并需由炼神境修士驻扎,若是孤竹学舍人手不足,可以考虑从别处抽调。
第二份是三日前送到的,郑简子说,高柳据点苦寒,向学宫申请一笔爰金,准备采买物资前往慰劳。
第二份还没有来得及回复,据子鱼所知,一般这种情况,往往是学舍行走自行垫钱,先行筹办,如果学宫同意,这笔钱便省了,如果学宫不出,那也只能由郑简子自己出,但前往慰劳高柳据点一事,应该不会改变。
这份呈报是三日前收到的,也就是六、七天前从孤竹发出的,发出呈报之后,郑简子用一到两天筹措物资,购买牛羊酒食,再用两到三天押送至高柳,应该于前天抵达高柳,也就是说,他今日之死,很有可能发生在高柳。
看着舆图上孤竹、高柳两个地点的位置,又看向其他合道所在之处。沉吟片刻,子鱼手书调令,苌弘出仙都山,赶赴高柳,调查郑简子死因。
同时,建议连叔从东莱向北渡海,坐镇孤竹,建议辰子由临洮向东,坐镇灵寿。孤竹不用说了,灵寿是中山国都,位于孤竹以西六百里,两人一东一西,可为壶丘背后奥援。
万一危险来自北寒之地,两人都可以赶在一天之内支援壶丘。
思索良久,子鱼再次手书两封信件,分别发给燕伯侨和陆通,建议燕伯侨从靠近蛮荒的龙口大步北撤至宋国商丘,陆通则从巫山向北,直抵晋国曲沃,季咸在雒都不动,接应四面八方。
这番调整,相当于推翻了之前各个方向兼顾的战略,守御重心整体向北移动了至少三千里,向北应援的总体时间节约了两天。
如此调整,步调是相当大的,这是子鱼将虚空裂缝出现的第二地点押宝在了北寒之地,若是其他方向出了问题,反应时间就要延后两天。
子鱼是公认的实干派,留他坐镇仙都山,其实也相当于把这次大战的指挥调度权交给了他,通过分析汇总各方传来的消息,指挥各方应敌。
因此,他的压力极大,作出这番调整之后,眼睛就死死盯在舆图上,生怕自己看漏了哪个方向,算错了某个时间。
调整部署的决定已然作出,但对“空虚”的南方却越来越没底,盘算来盘算去,派人催请罗凌甫来。
庐山抄报仙都山的所有消息,概由罗凌甫整理分析,他已经连续熬了好些天,完全没有工夫调息打坐。接了子鱼之令,立刻赶赴第九峰,没有携带任何呈文,一切都在他心里装着。
子鱼将自己的调整考虑告知罗凌甫,询问他的意见,罗凌甫表示赞同:“被动守御,不可能面面俱到,与其到处撒沙子,不如集于一点。鱼学士将守御重心向北调整,其实不必太过担忧南方,就算虚空裂缝出现在南方,您的调整,也起到了集中合道之力,不被敌人各个击破的作用。”
子鱼点头:“你这么说,我就安心多了……南方这边,还有什么补充?”
罗凌甫道:“与外敌之战,以合道为主,炼虚为辅,余者皆不堪用,我北方炼虚已尽数猬集仙都山,鱼学士可行令庐山,请他们也将所有炼虚尽快集结于庐山。”
子鱼皱眉:“他们还没有聚齐?怎么如此之慢?”
罗凌甫道:“吴君阖闾集结大军囤于汉水,欲渡水伐楚,楚军隔河对峙,两国炼虚都在军中,无暇上庐山听令。”
子鱼不悦:“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争夺土地?吴升不在庐山,庐山竟无人止战么?”
罗凌甫道:“庐山传报,简葭和专诸已经亲赴汉水,就看怎么处置了。”
子鱼道:“虽说学宫有向不涉政之规,但今非昔比,当此举世危难之际,该当机立断的,绝不能迟疑。凌甫,吴升不在,我担心庐山那边行事犹豫,不敢果决处置,你代我拟信传给他们,有些陈规陋习,该废止的就废止,一切以大局为重。”
罗凌甫道:“明白了,回头我写好后加急送过去。还有一事,魏浮沉准备率麾下骷髅山魔修北上,至北寒之地,与冰婆子、衣冥河斗法,他们向龙口学舍提出借道之议,龙口学舍已向庐山禀告。”
子鱼怔了怔:“什么意思?庐山怎么回复的?”
罗凌甫道:“庐山已经同意了,行文已至我处,询问咱们的意见。”
第二百二十二章 止战
汉水之滨,吴军大营中马嘶人吼,正在做着出战的准备,如今正值深秋,水位下降,最浅处还不到半个车轮,许多河段已经可以涉渡。
对岸的楚军显然也早有警觉,巡河的军卒多了数倍,还开过来一群役夫,拼命挖掘堑壕,以防吴军战车冲锋。
但这一切在吴军大势之下,不过是螳臂当车,近年来越战越勇的吴军战意高昂、信心十足,只要冲击起来,绝不是士气低落的楚军可以抵挡。
但中军大营的出击军令,却迟迟没有发布,各营吴军将领都在翘首以待。
阖闾坐于主帐之中,满脸阴沉,睥睨着客席上端坐的简葭,一言不发。他的身边是公子夫概、公子夫差、上大夫执政伍员、将军孙武、太宰季札、属正虞翻等等,吴国重臣大将皆在。
简葭身边是专诸,姑苏行走赵公护卫在侧。
简葭质问道:“三月前,国君曾答应我,止兵息戈,今又聚将结兵,大行征伐,岂非失信毁约?”
伍员在旁道:“我军已止兵息戈三月,正是因奉行之故。但奉行却一而再阻挠我军伐楚,这又是何故?须知学宫不涉诸侯纷争,天下皆知,奉行此举恐怕不妥。”
简葭道:“我前番说过,今时不同往日,引发诸侯国战,最终损失的是我们所有人,为何就听不明白?速速撤回去,我庐山便当此事没有发生,亦不追究任何人。”
伍员道:“大军已发,如箭上弦,怎可说撤就撤?奉行此言儿戏了。”
你来我往,说了半天也说不拢,简葭不悦:“莫非学宫奉行说的话没有用?你们吴国不将学宫放在眼中?”
伍员很是不满,反驳道:“我们吴国不是不遵学宫之令,但您这奉行之令,真的就是学宫本意?恐怕不是吧?奉行是天下闻名的楚国长公主,如今来我大营阻止伐楚,怕不是出于公心!”
简葭冷冷道:“伍员,你为报父仇,引吴军攻楚,这原本无可厚非,但你不该于此时此刻攻楚,这才是以一己之私引两国大战,一旦战起,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账就要算到你的头上!”
伍员慨然道:“所有罪责,员一人担了,大军已至,万万不可退兵,灭楚便在今日!君上,下令吧!”
简葭怒道:“伍员,这是举世之战,罪责你担不起!”
伍员道:“只要能灭楚国,只要大吴霸业可成,员万死而不悔!”
简葭点了点头:“那你就死吧。”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中军大帐立时爆碎,向着四下飘逸。帐外数百吴军将士同时望过来,看到了大帐中发生的一幕。
伍员头顶浮现一面铜镜,乃阖闾所赐重宝,却挡不住专诸一剑,瞬间被剑光斩碎,碎片崩飞,离大帐最近的数十中军亲卫纷纷倒地,尽皆受伤。
专诸纵身扑上,人剑合一,再斩伍员,伍员飞出七道剑气阻挡,却无法挡住分毫,专诸人剑已至伍员头顶,奋力下劈。
伍员大叫:“专诸……”
公子夫概、将军孙武、太宰季札皆为炼虚,是如今吴国三大镇国高修,各出法器救援,齐齐攻向专诸,专诸若不回剑,剑斩伍员之后,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专诸好似没有看见三大炼虚的解救之举,剑光毫无迟滞,一闪而过,伍员人头冲天而起,正正插在帐前大纛顶端,眼中犹自带者不可思议之色,嘴角歙动了几下:“……万军之中……不该如此……”
就此定格。
专诸身边爆起一圈流光溢彩的光屏,将夫概、孙武、季札三大炼虚高修攻来的法器尽数弹开,正是简葭第三分神本命神符——六壬凰屏符,守御类法符中的顶级神符。这神符由吴升从大魔头阴绫罗宝库中顺出,赠送给简葭,最终由雨天师命名,让简葭以分神相合。由此,简葭多了一种瞬发本命神符,和万华天女符攻守兼备。
今日是六壬凰屏符第一次出手,当即大显神威,毫无压力的拦下了吴国三位炼虚。
简葭好整以暇的饮了一盏,显得游刃有余。
姑苏行走赵公也取出法器,护卫一旁,指着逐渐围上来的吴国中军将士呵斥:“尔等做甚?学宫办事,全部后退!退开,退开,想要作反不成?”
专诸在吴国中军剑斩执政,简葭符挡三炼虚,被万军围住,却从容不迫。
阖闾阴沉着脸,死死盯着简葭,掌中铜爵被他啪的捏碎:“寡人非要伐楚,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