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升在庐山调理了一个月,将受伤的气海、经脉和神识恢复好,简葭这才松了口气:“你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吴升哂笑:“修行嘛,本就是胡思乱想。”
简葭翻了个白眼:“又瞎说,至少不能想到走火入魔吧?”
吴升道:“其实,在走火入魔的边缘逛逛,收获还是很大的,至少让我甩掉了一半可能性,走下去的方向更明确了。”
简葭问:“你还想走到哪去?都正神了,执掌巡查大权,三十三天万千仙神、无数修士仰望,还不知足?就不能踏实些吗?”
吴升遥望天空,道:“羲皇、娲皇,为了探寻成圣之路,视所谓巡查大权如无物,说走就走,他们留恋过吗?轩辕氏要立天庭,他想干什么,为的是权柄吗?”
简葭道:“你说的这些我不管,总之不能再来一次!”
吴升点头:“放心吧,哪还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我这次有了些想法,准备和人多探讨探讨。”
吴升第一个谈话的对象是鬼谷子,鬼谷子本就是一介大神,修为并不下于某些因各种原因被强行举荐出来的世尊,甚至他也曾掌控过一世,对天道的领悟比普通大仙大神要强出许多,和他交流,本就是正理。
鬼谷子喜欢隐居,虽是执掌终南山学宫的掌宫学士,却并不住在终南山,平日都在九界之一的思真洞里修行。
吴升通过混沌鱼进入思真洞界,不久便来到云梦山鬼谷之中,在门口遇见了孙膑和庞涓。
这两位正从谷中出来,相互交谈着。
“师弟,来大梁吧,我保师弟获国君重用,一展所长。你我师兄弟联手,当可扫平天下!”
“师兄,春秋、录异、谷羊,三世而并,我于天下大势尚未厘清头绪,还想再看看。”
“大势未定,乃你我师兄弟不曾出山之故,待我等出山入世,大势将定矣……”
“拜见大学士!”
“大学士来了!”
吴升微笑看着他们:“贵师可在?”
尉缭自谷中匆匆出来,将吴升迎入,孙膑和庞涓多次回首,一边张望一边结伴而行。
“大学士来寻老师为的什么?”
“诸天之事吧?”
“洪荒已定,还有什么大事吗?”
“谁知道呢?”
“师弟,我刚才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师兄,天下大势并非你我能定,真正左右天下的,是春秋学士之辈,有他们这些大能在,列国之事,算什么天下大事?”
“唉,说得也是……有元时正神在,有那么多合道仙神,列国之战也的确了无意趣了……”
鬼谷之内,尉缭奉茶后退下,吴升问:“近日少见先生入世?都在这思真洞里么?”
鬼谷子道:“轩辕氏刻意拖延,只是催促各世为既往合道发放符诏,今年天庭是无望了,左右也没什么事,我就在这里躲个清净,好生打理打理思真洞,我毕竟是界主嘛。”
吴升问:“鬼谷先生打算如何打理此界?”
鬼谷子道:“有些朋友见我这里清幽,也打算开辟别邺,闲暇时小住几日。前些日子,列御寇、杨朱都来选地方了,还带来个小友,名庄周,言谈有趣……如此也好,将来一起隐居于此,交流道法,也是一桩美事。”
吴升赞道:“庄周不错,我听过他的事迹,总有些古怪念头,想象力很丰富。”
鬼谷子点头:“那孩子如今刚至炼虚,不过我敢断言,十年之内必然合道。对了,学士怎么有兴趣来我思真洞?”
吴升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先生谈一谈大道。”
“大道?”
“不错。如我等大仙大神,下一步该如何修行,先生怎么打算?”
鬼谷子苦笑:“大仙大神,层次也各不相同,不是谁都能谈论大道的。如死去的焦山之流,心中根本没有大道;又如我与句娄仙、常先、麻姑之辈,听说过大道,却不知其何处可以寻觅;再如容成公、玄女、无肠君等,或许看到了大道的影子,却一闪而过;真正可以谈论大道的,只有羲皇、娲皇、轩辕、神农,嗯,还有学士你吧。”
吴升摇头:“先生没必要把我列名其上,我还差得远。倒是先生,学富四海、见识广博,于大道必有心得。”
鬼谷子道:“这才是我发愁之处,真要我说,只有一点心得,大道精萃,我学得太多,懂得太杂,这是最大的知障。要想追寻大道,就要摒弃杂学,可摒弃哪些,我也是拿不定主意。正好学士来了,可替我参详一二。”
吴升很感兴趣:“先生请说。”
鬼谷子道:“我所学者,食气长生、阵法阴阳、炼器炼丹、医卜星相、兵法韬略、琴棋书画……”
吴升叹服:“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
鬼谷子道:“但所知太杂也不好,便不精粹,如这信力池法阵,我便怎么也琢磨不透,论及炼丹,不敢在学士面前妄言,说到炼器,墨翟又远胜于我。”
吴升等了等,见他没下文了,知道他于其余诸道是相当自信的,于是开玩笑道:“说到画,恐鬼谷先生不及一人。”
鬼谷子好奇问:“谁?”
吴升道:“万涛。”
鬼谷子也笑了:“万涛?庐山学宫万奉行?没错,若论美人图,吾更是甘拜下风!所以啊……学士以为,我该如何舍弃?”
吴升道:“琴棋书画就算了,以此相娱尚可,若为大道之求,反而累心,失了意趣。”
鬼谷子点头:“说得也是。”
吴升继续出谋划策:“还有炼丹,炼丹也弃了吧,有我在,丹道一途你出不了头。虽说有句话叫大道千条,任选其一,但同样有句话叫大道千条,每人一条。这几年修行以来,我的感悟就是如此,大道虽然无穷无尽,却是越走越窄的,走到远处,便如独木桥,我占了独木桥,你怎么过得去呢?”
鬼谷子:“……”
吴升滔滔不绝:“我倒是认为,卜算一道很有前途。跟伍被时常在一起的那个许负你知道的,血书先卦相当了不起,天下独步啊,说什么来什么,这条道走到极致,谁能挡得住?不如你弯道超车,绕到许负前面去,先把独木桥占了……”
和鬼谷子讨论大道多日,吴升可谓尽心尽力,帮着他出谋划策,至于如何选择,最终还是要由鬼谷子自家决定,这就不是自家能决定的事,修行到了大仙大神境地,能不能走得下去,气运往往才是关键。
两人坐而论道,谈的都是鬼谷子的道,但吴升也从中受益良多,谈兴未减,直到鬼谷子表示,在和吴升的论道中有大感悟,须得立刻闭关静思,吴升才意犹未尽的起身告辞。
鬼谷子将吴升送到混沌鱼跟前,吴升还在滔滔不绝:“……其实兵法一道挺好的啊,鬼谷先生不是兵法大家吗?我跟你说,你那两个弟子,孙膑和庞涓,在兵法上很有天赋,这条独木桥你得想好了,是自己去占还是他们去占……”
鬼谷子道:“兵法于我,乃是末道。学士,鱼睁眼了……”
“大道没有什么正道末道一说……”
“鱼睁眼了,学士小心……”
“哎?谁踢我……”
“呼……”
“老师?老师?”
“尉缭,这次踢人就算了,下回万万不可,他毕竟是大学士。”
“是……”
回到庐山,简葭第一个赶到龙虎堂看望吴升:“跟鬼谷先生大道谈得怎么样?”
吴升啊了一声:“你知道?”
简葭道:“我还赶过去旁听了一场,乱七八糟。见你似乎没事,我就放心回来了。”
吴升道:“我怎么不知道……放心吧,我本来就没事啊。你不懂,谈得很好,谈的虽然是鬼谷先生的大道,但我于自己的大道有点头绪了。”
简葭问:“为什么不谈你的?让鬼谷先生给你出出主意啊。”
吴升摇头叹息:“我之大道,他不懂的。”
简葭无语,只得道:“用你的话来说,有点飘了啊。”
吴升道:“不是飘,是真的。”说着,一跃而起。
简葭追上去:“你又要去哪儿?”
吴升道:“去见乌戈山主。”
简葭奇怪:“不去找无肠君么?”
吴升挥了挥手:“不去。君侯没有斗志了,谈不出什么来。”
又一次在貔貅的洞府里相会,貔貅的半截身子都陷入五彩石堆中,就这一屋子,怕是不下千万之数。
吴升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去,躺在五彩石上,不禁唏嘘:“山主,你这钱也太多了吧。”
貔貅叹道:“也不知怎么的,人在洞中坐,钱从天上来,我这天禄台生意越来越好,客人也越来越多了。”
吴升哈哈笑道:“好事,好事,该当庆贺。”
貔貅问:“学士此来,不会是找我借钱吧?先说好,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吴升很无语:“我以为我与山主之间的交情,有事没事借个千八百万不成问题,没想到啊,山主竟然这么说,这就让人很伤心了,山主没有以前大方了,莫非我哪里得罪了?”
貔貅道:“交情无价,钱有价,不可混为一谈。这也不是交情的事,事关大道,不可不慎。”
吴升呆了呆:“山主知道我的来意?”
貔貅道:“你身上有白罴之气,嗅大道而来。”
“白罴?”
“上古大战,蚩尤乘白罴,杀轩辕部无数,蚩尤战败之后,按说白罴当祭战死的英灵,但轩辕氏却没有这么做,你道为何?”
“白罴……原来说的是熊猫啊……”
“咳……你道为何?”
“怪道呢,是这么回事……”
“小友?小友?你道为何?”
“啊?”
“你道为何!”
“为何?”
“呼……因这白罴,最擅循道而往,有白罴在旁,往往便能觅着大道一丝踪迹。我可以从你身上闻着白罴之气,故知你为大道而来。呵呵……”
吴升眨巴眨巴眼睛,怔怔多时,方道:“这白罴……那么神?”
貔貅向后一仰,压得身下五彩石哗啦啦一阵乱响,悠哉悠哉道:“你就说吧,是不是把轩辕氏的白罴拐跑了?”
吴升苦笑:“什么都瞒不过山主。”
貔貅哼哼道:“我活了多少年?经历了多少事?”
吴升道:“不过也并非拐跑,是它自己跑来的。再说,我这白罴也不一定就是轩辕氏那头吧。”
貔貅道:“白罴是神兽,几万年来,我也就只听说过一只,哪里还会有第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