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行走在吴升身上打量片刻,目光停在他手指上,不由笑道:“你也把我学宫看得太轻了,储物法器虽然贵重,却也不至于吞了你的,尽可放心。”
吴升又道:“最后一个,我想下船,学宫那种地方,说实话,我是真有些怕。”
罗行走点了点头:“可以让你下船,但不是现在,再等几日,船至彭城再走。至少要见一见鱼奉行,必有你的好处!”
宋镰笑道:“老弟,还不拜谢罗行走!”
吴升苦笑,只好离席再拜,心里更是打定主意,今夜就得找机会跑路!
当下不再犹豫,禀道:“不瞒罗行走、宋堂主,孙某是大盗出身,盗物之术自以为还算高明,故此见了学宫的行走们就慌得厉害。”
宋镰顿时笑了:“这算甚?你是不知学宫的行走,整日介操心的都是天下大事,除非你犯下彭城馆驿盗库那般大案,否则哪来的工夫管你那些小事。”
罗行走笑而不语。
吴升点头:“是,明白了……那在下直言,有一日路过麻衣道人那石瀑台洞府,见他护洞的法阵未曾开启——也不知何故,总之我这臭毛病发作,便逛了进去,一逛之下,发现此物。”
说着,自扳指中摸出一柄蛇形长剑,剑一亮出来,宋镰立刻惊呼:“幽泉斩龙剑!”
罗行走脸色肃然,问道:“谁的剑?”
宋镰眼眶都红了:“我龙泉宗太狱堂莫长老的本命飞剑!”
吴升点头:“我当时不知,只是觉着眼熟,便顺手取了,回去后仔细回忆,才想起来,也忘了哪一年,曾偶见太狱堂莫长老以此剑与人斗法。想起来后,这剑我是用也不敢用,卖也不敢卖,只得收着,说实话是提着心吊着胆,委实成了负担。今日交出来,也算去了个心病。”
罗行走接过幽泉斩龙剑仔细查看多时,向宋镰点了点头,便让吴升离开了。
宋镰将吴升送往后面的一艘乌篷船暂居,抱拳道:“孙老弟今日帮我大忙,此恩铭记于心!”
吴升眼看着他返回罗行走的座船,暗暗捏了捏拳头给自己打气——漂亮!
第二艘乌篷船和第一艘就没法比了,是正经的乌篷船,外面看着多大,里面就是多大,不曾“别有洞天”,吴升需要和两名卫士同挤在狭小的船舱中。
能被罗行走相中担任门客护卫,这两人修为也是不俗的,都是资深炼气士,而且不用多想都知道,要么斗法极强,要么别有所长,否则也入不了堂堂稷下学宫行走的法眼。
吴升开动脑筋,盘算着逃离的法子,此刻已然出了狼山地界,是时候“失踪”了。
第九十八章 从身边开始
乌篷船太小,前前后后一眼就能看个通透,想要逃走的话,直接失足落水是行不通的,转眼就会被救上来,到时候反而惹人怀疑,所以必须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悄然落水。
而且还有个关键问题,后面跟着第三艘乌篷船,就算落水,也要寻找合适时机,不然很容易被后面的第三艘乌篷船救起来。
同船共渡,怎么也会找些话说,两名护卫见吴升总盯着后面的乌篷船看,便主动询问:“孙舵主认识后面的人犯?”
吴升愣了愣:“人犯?”
一名护卫道:“孙舵主被派来随护船队,难道不知要护的是什么?”
吴升恭敬道:“事发仓促,说句实话,在下稀里糊涂被宋堂主接上船来,原本以为是护卫罗行走……”
另一名护卫笑道:“罗行走哪里用得着我等相护,我等名为护卫,实则不过是跑腿的差遣,听令奔走而已。”
吴升恭维:“能在稷下学宫行走门下听令,那可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好差遣,在下就没这份际遇,也没二位的本事。”
两名护卫谈兴被挑起来了,当下讲述了一番自己当年如何被罗行走慧眼相中的经过,果然都是有本事的。
左边那位擅长斗法,是个剑修,当年也是江湖中一条好汉,曾单人独斗沂水三英;右边那个则是罕见的符师,被稷下学宫授了黄冠箓职。
吴升心思没在他们身上,微笑着听这两位回忆往昔峥嵘岁月,心里则在不停琢磨落水的方案。
聊着聊着,却忽然听见个名字——
冬笋上人!
吴升立时怔住了:“后面关着的,是冬笋上人?”
吴升还记得,当日自己筹划脱困时,正是这老儿不停奔走,给了自己好大助力,虽说有钱的原因在内,但忙是的的确确帮了的。
而当自己命在旦夕而不自知之时,更是这老儿冒险前来提醒,这就是救命之恩了。
谁能想到他竟然被左神隐作为人犯送给了稷下学宫,就关押在后面的乌篷船中。
做人当有仇报仇,吴升偶尔想起,也暗暗发誓将来修为高了之后,要拿神隐峰主和麻衣道人如何如何;当然也要有恩报恩,比如万涛谷主、鹰氏兄弟、马头坡老六等等狼山几位掌柜,诸如此辈,他同样记在心里。
“孙舵主和这老头相熟?”符师问。
“谈不上多熟,认得而已。他在狼山贩卖假货,我也曾中招。”吴升大大方方承认。
符师哈哈大笑道:“这老头是个惫懒的货色,孙舵主想不想报仇?别弄死就行,他还要回去受审。”
吴升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拒绝:“当此之时,还是算了,避嫌为好,免得说之不清。”
符师笑道:“无妨的,你既随船护卫,见一面也是应当。”
吴升摇头:“有的是机会,今日乏了,改日再说。”他和冬笋上人之间可没什么默契,万一被这老头叫破,那可就冤死了。
罗行走带了八名护卫,坐船上四个,自己待着的这条船上两个,看押冬笋上人的那条船上也就只有两个,船头那个一眼就能看见,另一个想必是在船尾了。
至于每艘船上掌舵的艄公,都是普通人,可以忽略不计。
夜深之后,符师和剑师在舱中趺坐调息,吴升和衣而卧,盘算着应该怎么动手。
没什么好犹豫的,冬笋上人必须救,否则良心上是无论如何过不去这一关的。
而且瞧眼下的局面,也是最容易得手的时候,或许是冬笋上人压根儿引不起学宫重视,又或许学宫横行惯了,根本没考虑过有被劫船的可能,总之给吴升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吴升准备今夜就动手,到了明日,说不准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他这几天状况百出,尽跟幺蛾子干上了。尤其是宋镰,浑身上下带着不知多少幺蛾子,把自己整得明明白白,差不多快服服帖帖了。不趁他在前船的时候动手,说不定明天他又要给自己带来“惊喜”。
当然,动手之前,须得先把气海中的封印真气彻底破解消除。
吴升不知道船行至此,是不是已经出了左神隐的感知范围,按道理来说,应该早就超出了的,但为防万一,他还是没有直接观想,决定再等些时候,因此继续使用新技能,通过观想别人的法器来“吸附”封印真气。
船上的“别人”,当然只有剑师和符师这两位,虽说这两位对他态度还不错,但此刻也只能抱歉了。因为离得近,所以观想起来也很容易,首先拿剑师身边的长剑开刀。
吴升将长剑纳入太极球观想,灵力开始转化为灵沙,一粒一粒汇入气海小岛。剑是好剑,稷下学宫门下使用的法器,自然是错不了的,吴升观想了小半个时辰,灵沙依旧在不停落下,差不多得有四百多粒了。由此可见,至少是中品法器无疑,甚至在中品法器里也是一流的好宝贝。
又转化了片刻,吴升停了下来,再转化下去,恐怕被剑师察觉。到这一步,他已经很满意了,封印真气中的同属性灵力也被转化了二十多粒出来,眼见着剩下还在纠缠的云纹,越发清晰了。
吴升将目标又对准了符师,符师的法符藏在身上不知何处,吴升看不到,当然也就观想不了,但符师也有傍身的法器,就在他双膝上放着,是支两尺长的铁笔。
这支铁笔同样是件不俗的法器,被吴升“吃掉”三百多粒灵沙后,色泽才开始起了变化。于是吴升停手,放过了继续祸害这支铁笔。
又是十多粒灵沙被从异种真气中吸附出来,又一层云纹宣告破解,只剩下了最后一层。
封印真气所剩的最后一层云纹,吴升没有见过,是一个新的云纹,但此刻他却没工夫去破解这个云纹的含义,将其记下来后,立刻纳入太极球中。
算下来,船行又是一个时辰,离狼山又远了十多里,这个时候再全力破解,当保无虞!如果全力破解封印真气时,依旧能被左神隐感应到,那吴升认了——就算感应到,左神隐也追之不及!
封印真气震动了一刻时之后,全部转化为灵沙,得了六十多粒。
至此,缠绕在气海小岛上空的烟云被彻底消除,吴升修为恢复,真元调动再无阻滞!
吴升悄悄从储物扳指中摸出半截迷香。
第九十九章 再见迷香
这根迷香,是前年冬天,自己从卜三十那里花了十个蚁鼻钱买来的,买时还奉送了一坨香泥解药。当时自己可称“手无缚鸡之力”,却凭着这根燃香做翻了聚龙山人,迷香之效,堪称霸道,价格之低,堪称奇迹。
剑师和符师的修为自然比聚龙山人高得多,但大不了多燃一会儿就是了,就算只迷个半倒,自己再敲他们两记,不信倒不了!
吴升右手两指一搓,修行人士出门必杀技施展出来,跳动的火苗就在指尖出现,正要点燃迷香时,出了意外。
船身一震,却是三艘乌篷船靠岸了,今夜要歇宿在这不知名的河岸边。
剑师和符师双双睁眼,吴升立刻把火灭了,将迷香送回储物扳指。
三名艄公下了船,在岸边升起篝火,轻声谈笑着,烤饼吃酒。
后方乌篷船上一名护卫纵跃上来,迈步而入。剑师起身,和他交错而过,去了第三艘乌篷船。
很快又来了一位,同样进了乌篷船,这回轮到符师出舱,他回头向吴升道:“孙舵主不用管,歇着就是,轮到我们去后面看押人犯了。”
原来是换班啊,吴升松了口气,挤出个笑容:“好……”
换进来的这两位显然没有剑师和符师那么热情,瞟了吴升两眼,随意点了点头,便各自闭眼休息。
吴升只能从头再来,打左边那名护卫身边的两杆短戟开始观想。
使用迷香之前,为稳妥起见,先废了对方法器再说,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折腾到半夜,吴升把两名护卫的双戟和银鞭给折腾得只剩下空架子,这才小心翼翼的取出迷香。
两名护卫依旧闭目趺坐,对吴升的小动作没有察觉,也不感兴趣。吴升将那坨解药泥丸凑到口鼻处,搓火点燃了迷香,淡淡难以察觉的幽香之气在舱中蔓延开来。
记得当初以迷香对付聚龙山人的时候,很短时间内便奏效了,聚龙山人只回答完自己第一个问题,便被迷香干趴下,由此可见这迷香的霸道之处。
但聚龙山人是炼气士中的菜鸟,恐怕连冬笋上人都比他强,身边这两位可都是资深炼气士,一个能顶十个聚龙山人,所以吴升还是打算多烧一会儿。
这迷香再次显示了强大的威力,哪怕以解药泥丸护住口鼻,时间稍长,吴升还是感到一阵晕眩。估摸着怕是差不多了,吴升轻轻叫唤了一声:“啊……”
见那两名护卫没有反应,于是又含糊了一句:“好晕啊……”
两名护卫勉力睁眼,趺坐的身子摇摇欲倒,其中一个应道:“有贼子……快……”语句含混,有气无力。
果然厉害,吴升暗暗心惊,于是继续试探:“啊……不行了……要死了,要死了……二位……二位还受得了么?”
这回,两名护卫再也难以答话,各自头一歪,倒了下去,吴升伸脚踢了踢他们,这两位已经瘫软如泥。
吴升赶紧将迷香掐灭,自己爬出舱门大口大口喘气,缓过劲来后,蹑手蹑脚上了岸。
三艘乌篷船都横在岸边,相互之间只隔着七八丈距离,动静稍微大一点,就容易惊动左右两艘船,尤其是打头的那艘大船,里面可是有两位炼神境高手。
好在岸边还有三位艄公围着篝火堆不时发出各种动静,为吴升下船做了最好的掩护。
溜到右边的第三艘乌篷船边,却没见到本应守在船头船尾的剑师和符师,凝目环视四周,岸上十余丈外的篝火堆边,依旧只有三名艄公围坐吃酒,再看远处的大船,船头吊着灯笼,也没有人影,一片寂静无声。
剑师和符师跑哪去了?
吴升顿时一阵紧张,未敢轻举妄动,猫着腰蹲在岸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身心感受着周围的异动。但观察多时,始终没见到剑师和符师的身影。
大野外的,周边也没有人家,更无暗门子可以歇宿,要说内急上岸,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
吴升将目光重新放回乌篷船的船舱里,门板关闭着,里面一片漆黑。
琢磨着符师和剑师莫不是钻进舱里去休息了?
想到这里,吴升悄然来到船边,听了片刻,没有察觉到动静,便翻了上去。靠近舱板,将还剩下的小截迷香点燃,凑到板缝处,轻轻吹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