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你就是申……不行,改个名……后边的听着,还有谁在家中行五的?都改了,今后咱们甲讳五!”
吴升面上始终微笑,任由庸老叔之父在前面操持,老人家一辈子国人,虽说没做过甲长,但几十年耳濡目染,临出发前又向本甲甲长求教过,这一套做下来轻车熟路。
从上千筑路野人之中,初步选出来了五十户,如今都跪在吴升面前,他们已经将家小都接了过来,男女老幼加在一起,二百一十八人,这就是吴升的第一批领民。
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批,山陵使卢芳、工尹卓吾子和吴升三位大夫已经联名上书,希望庆予同意,再开一甲。
吴升能养多少领民,那是吴升的事,国君管不着,但编出多少户国人,就需要国君同意了。
卢芳要在这里待一辈子,自然希望人越多越好,卓吾子则愁于野人们筑路的表现太过优异,改升国人的名额不足以褒奖,因此才有三人连署上书之举。
还没有改身的野人,吴升也不想就这么放他们回去,卓吾子答应再帮他两个月,把庄园建好再走,建庄子所需的钱,则由吴升出了。
庄园选择在主峰和东南峰之间的平原谷地中,沿着一条六七丈宽的小河营建,土地肥沃,周围是茂密的老林子,长满了坚硬如铁的铁木,这些铁木就是营建庄园的最佳材料。砍伐出来的空地就可以赐给国人,让他们耕种、纳赋。
但凡庄园,坚固的高墙是第一位的,最低限度,要能阻挡猛兽,按照吴升的审美,先建起长、宽二百米的方形铁木墙,高两丈五,厚七尺,墙上可站人守卫。
沿着墙根建造一圈两进深的简陋小院,都是最基本的铁木屋,框架搭建起来,满足最基本的住宿需求,这一甲的五十户新晋国人就搬进去了。
中间的空地,种几棵树,弄点菜园子,作为甲里的广场,用于举办本甲的庆典等活动。
沿着四边园墙,则划拨两千亩土地,每家十亩,一年两耕,春赋十取一,秋赋十取二。
庄园围墙建好的同时,相距二里,又开始平整第二个庄子,等到国君同意之后,就准备晋升第二批国人。
同时,吴升也将主峰宣布为禁区,属于自己的私属领地,沿着山脚打下一根根木桩,标示出界线。他在灵泉洞前建了几座竹屋,把国夫人赠送的刀圭居山阵布设了下去。
灵泉旁的奇花异草中有不少好东西,将其中最珍贵的十余种收入囊中,小心翼翼的埋下种子或者根茎,又将那些没有灵力的花草移植出来,栽种于外面的竹屋小院。
张小坑从上庸回来了,告知吴升:“国君同意了第二批野人改为国人,国君还问大夫,还需要些什么,如今有了道路,快马往来一趟只需三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国君还说,楚使离开已有半月,大夫随时可以回去。”
吴升道:“休息一下,明日你再回上庸禀告国君,就说我这边庄园初建,至少还需三个月才能料理完毕……还有,告诉冬掌柜,请他采购布匹,尽快送到芒砀山来,有多少买多少。还有粮食,我这边容留的国人超了一倍,需要更多的粮食,但不要在上庸买,去鱼、夔、麇各国买,或者南楚。”
张小坑休息了一晚,看了看各处热火朝天的兴建状况,满怀期待的返回上庸。对他们这些门客来说,家主的领地,也是他们的家园,将来必然会于封地中获得赏赐的土地、建造自己的庄子,因此,做起事来干劲十足。
等他走后,吴升吩咐冬雪:“好好照看灵泉,腾出来的空地,多种一些灵草,普通的就行,余下的,就是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积累真元。”
冬雪问:“大夫准备出行?”
吴升道:“既然深入百越之地,便去寻一些炼丹的好东西。”
又将庸老叔、董大、索老六等人招来叮嘱一番:“守护好芒砀山,大事不决就问卢芳,有他这位炼神高手和门客护卫,大危险也足以应对,但你们也不能放松,多和连山部、苍梧部打打交道,两部大头人也少不得多去拜会,如此便安稳了……若是有人问起,你们就说丹师采药中,云深不知处。”
董大问:“云深是何处?危险么?大夫多带些人手去吧?庸老叔看护芒砀山就好,我……下臣和老六也陪大夫去云深。”
吴升:“……”
董老大的请求被拒绝了,吴升只带了庸直和卢夋,于夜色中离去。
吴升选择向东行,在荒山野岭中穿行,三人都是资深炼气士,又无车马货物累赘,一路翻越崇山峻岭、渡过险滩急流,也遇到实力强横的妖兽,但都尽量避开不去招惹。
当然也有避不开的,行进到第三天时,闯入了一群野蜂的领地。这种野蜂名毒岩蜂,每一个都有小儿拳头般大,实力强横。三人被追得狼狈不堪,不得已跃入深涧,这才逃过一劫。
好在吴升丹药充足,大黄丹配合护脉丹一起治疗,这才消去了三人满头的毒包。
行至第五日时,吴升转而向北,蛮荒的山野渐渐被甩到了身后,前方已见人家。
卢夋禀告:“大夫,山下便是梅村了,此地属扬州南界,向北三百里,就是扬州。”
第二十六章 扬州
扬州是南楚雄城,与吴升认知的扬州不同,吴升过去认知的扬州一带叫做邗国,十年前被吴国吞并了。如今的扬州,在虎夷东北,掌控着楚国最南端的广袤大地,包括对四国的监控。
城中有户两万余,城外还有数十野人村落,吴升听说,扬州方圆百里之地,随时可以调动兵车三百乘,绝对是楚国镇守南疆的腹心之城。
远眺城门,只见守御森严,不仅设置了鹿砦,挨个搜检,就是进城卖菜的老农也要翻检菜蓝,更有军吏比对着城墙上悬挂的布告,逐一认脸。
吴升没有贸然进城,而是和庸直、卢夋一人戴了一顶斗笠,退至官道边一处茶铺,要了茶点,和庸直、卢夋慢慢吃着。
卢夋将伙计叫过来,道:“我们是南边来的客商,敢问老弟,扬州这是出了什么变故?是要打仗了么?鸠兹那边,是吴人胜了?要打过来了?”
那伙计道:“鸠兹远着呢,再说以大楚国势,就算偶有小挫,也不可能让吴人打到咱们扬州来,客商放心就是。您说的城门处,这是在严查虎方逃贼,与贵客们无关。”
卢夋奇道:“虎方旧臣?虎方不都灭亡三年了么?怎么还在查?”
那伙计道:“谁知道呢?这是左徒府下的令,半个月前刚开始,或许真有虎方余孽吧。”
吴升压了压斗笠,问了一句:“虎方余孽都有谁?”
那伙计冲远处城门努了努嘴:“都在上头挂着呢,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左徒府全都挂出来了。”
等那伙计又忙着给旁人续水的时候,吴升向庸直和卢夋道:“你们去看看,贴的都是谁。”
庸直和卢夋去了不久又折返回来:“吴升、纪平、金无幻、班车、莫河五人。”
吴升将斗笠掀高:“再看看?”
这两人疑惑着又去了,返回来道:“就是这五人。吴升据说是当年刺杀楚国重臣昭奢的那个刺客,金无幻是虎方国师木道人弟子,班车和纪平均为虎方重臣,前者官拜司马,后者官拜司徒,莫河是虎方军中骁将。”
吴升将斗笠摘下来,盯着他二人道:“再看看?”
这两位面面相觑:“果然是这五人,不会有错……吧?哪里错了?”
吴升笑了:“班车就错了,哪里是什么司马?莫河更非骁将,一车正尔。”
吴升的笑点这两人无论如何琢磨不透,于是跟在吴升身后,来到城门处。
凝目望去,自己的画像果然在城墙上挂着,正是第二版画像,也就是去年在项城时见到的那张,当时已经很接近自己的真面目了,但如今看过去,却又差了不少。
破境之后,洗筋伐髓,自己的体修功夫,对面容的改变着实是不小,精气神都大为不同,单从画像看,相似度直接从七成降为五成。
面对面的时候,熟人或许能看出来,但从五成相似度的画像上想要分辨出来,就和自己当年逃离郢都时一样,这画像可以扔了!
轻轻松松进了扬州城,吴升查看街景,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比上庸要大气、恢弘、热闹,也更拥挤——城大了四倍,但户数却是上庸的八倍!
想要打听什么事情,最好的去处当然还是酒肆,寻了个生意兴隆的酒家,点了桌菜肴,饮到午后时分,需要打听的地方便都打听清楚了。
按照打听的消息,在城里几条街道转了两圈,吴升心里有数了,指着一家较大的宅院,让卢夋去借宿。
这户主人比较好说话,和当时在项城遇到的那家截然不同,也不讹人,一个偏院,包吃包住,一宿五十个蚁鼻钱。只是指着对面另一处偏院,要求吴升他们三个不要随便乱串门,因为对面租住的客人喜欢清静,不喜吵闹。
满足这个要求毫无问题,卢夋告诉主人,他们也同样不喜吵闹,不要随意打搅他们,甚至吃饭都免了,他们自己解决。
到了晚间时分,卢夋和庸直都被派了出去,四处踩点,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吴升则在夜幕中潜行,前往左徒府。
扬州城的宵禁,其严防程度直追当年的郢都,甚至比彭城盗库的当夜还要厉害,所以行进起来也不容易,时不时就要找地方躲避巡街的军士,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按理来说,没有大事发生,应该不至于。
三年前在郢都时,是因自己刺杀了昭奢,后来在彭城,是因为吴升到现在也不知道的原因,如今在扬州又发生了什么呢?
接连避让过两队巡城军士和寺吏,吴升来到左徒府前。
按常理,如左徒府之类的官署,通常都会有法阵守护,尤其从扬州城今夜巡查严密的情况看,开启的可能性还比较大,所以吴升准备观想一下。
府邸之类的防护,阵眼通常都会设置在正面,比如正门。因为阵眼是最核心的部位,灵力的流转、法力的运行,都围绕着阵眼展开,阵眼在哪里,法阵的最大威力就体现在哪里,大门是进出的要道,所以会成为法阵的必守之处。
左徒府的大门紧闭着,吴升沿着墙根溜达,先是看见了街对面的国人居所,矮墙的后面是茅草堆,他对茅草堆有心理阴影,肯定不会再钻进去了,而且钻进去也没什么用,他是要观想法阵,离远了观想不到。
他最终选择了左徒府门前的两个镇门石兽,两个石兽后面都是条石彻成的花坛,花坛里栽种着几丛绿植,白天肯定没法藏身,但此刻是夜晚,躲进去猫起来却很难被发现。
身形一动,吴升就跃入了花坛,猫在条石后头仔细查看这座府门,气海中的太极球飞快运转,门匾、梁柱、门楹、飞檐、灯笼、耳门、石阶,一处处观想过去,寻找着阵眼所在。
一直观想到身边的镇门石兽,吴升忽然笑了,真是灯下黑啊,原来阵眼就在身边!
吴升开饭了,一个一个云纹定格出来,观想转化为灵沙,落入气海之中,成为小岛的一部分。
定格到第五个云纹时,吴升欣喜的等来了期盼中的新云纹,一个从没见过的,会发生变化的云纹。
第一眼看时,他是密集的波浪,眨眼之后,波浪成为虚影,空空荡荡,消失不见!
第二十七章 交流
会自行发生变化的云纹,吴升还是头一次遇见,他充满了好奇,尽量去理解、去猜测,可是观想了良久也没有任何方向。
吴升不着急,一个云纹花上几天工夫去理解,再正常不过了,最好能打听出这座法阵的名称,如此便能更有的放矢。
藏身于此已经半个多时辰,不止一对军士巡过此处,待久了怕是会出问题,法阵也吃得差不多了,吴升停止观想,正要打道回府,忽然注意到对面另一座镇门石兽,心中一动,悄无声息纵跃过去,藏身于另一处花坛中,太极球对着石兽再次观想。
有门儿!
这里竟然同样是阵眼!
连续观想之下,吴升发现一个奇特之处,这个阵眼的云纹,竟然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同样的阵盘在同一位置布置两套,法阵在启动时,牵扯和影响极大,功效甚至会相互抵消,出现一加一小于一的情况,这是不懂阵法的人才会干出来的事,楚人有这么蠢吗?
楚人的愚蠢对吴升来说没有丝毫影响,同一盘菜,他可以吃两回,带着疑惑,吴升继续大快朵颐,将其转化为灵沙。
观想到第五个云纹的时候,那个会自行发生变化的云纹又出现了,形状和刚才没有区别,区别在于,它是由虚而向实,和刚才正好相反。
深思之下,他慢慢琢磨过味儿来了,这不是两套重复布置的阵盘,这是一套阵盘的两个部分,两个阵眼。
这让吴升隐隐悟到了些什么,但还是那句话,如同窗户纸,也许一点就破,却总是点不上去。
正思索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相比之前的巡城军士路过时,显得极为凌乱。
吴升向后一仰,躺了下去,藏得更矮了一些。
等熬过去这一批搜检,就该回去了,念头刚起,一条黑影就扒着花坛翻了进来,落下来后,正正压在吴升身上。
一上一下,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万分惊愕。
对方一身束腰的劲装,蒙着黑巾,遮住大半张脸,眼睛很大、睫毛很长……
两人同时出手,对方去掐吴升咽喉,吴升双臂处于外圈,来不及掐对方咽喉,只得环转上去,控制对方后腰命门。
环住扣死之后,吴升终于确定,这是个女的,女飞贼,她的腰好有弹性……
可是,从肢体接触传回来的反馈,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吴升死死环住对方的蛮腰,中指控制了对方的命门穴,而对方则双手掐住了吴升的咽喉。
吴升炼体功夫深厚,不惧对方锁喉,但这么被掐着,也相当不舒服,最重要的是,对方大半个后背都高出了花坛,很容易被发现,继而连累到自己。
当下,吴升指尖发力,低声道:“趴下来……别乱动,别出声,否则都死……”
女飞贼身子一震,缓缓落了下来,这下子彻底趴在吴升身上了。趴下来后,目光中露出震惊之色,狠狠道了句:“是你!”
声音在耳边一响,吴升立刻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彭城盗库之夜,和自己在茅草堆中打生打死的那个女飞贼么?耳边低语的声音太熟悉了,印象太深刻了,当真是冤家路窄!
自己因为前车之鉴,吸取了教训,刻意躲着茅草堆,没想到还是和她撞在了一起,找谁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