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间无有准备,幸好先前尸毗罗汉也曾降临姑苏,赐了我甄家一辆【百宝佛辇】。”
“先前不曾用过,如今正好请将出来。”
“若二位真佛菩萨不嫌,请上宝辇,也让城中百万凡民能一见佛颜。”
他这边说完,身侧又站出个满脸褶子,笑容谄媚的老僧。
身上僧袍形制古怪,既有佛门痕迹,也有旧朝官衣遗留。
此人,乃姑苏城城主,周祥瑞。
按照官职,他管辖着包括姑苏城在内,一共三座大城,十几个市县,在钱塘佛国内的职位不低。
不过在这里,他也得等甄世良说完话才能接上。
“贫僧周祥瑞,今日有幸得见佛颜。”
“空蝉罗汉早有谕令,不论谁人,若能遇二位真佛,须好生招待,怠慢不得。”
“听闻二位入世亦有寻些天骄良才,收入门墙的打算。”
“也是正好,姑苏城乃北地颇有声名的古城,人杰地灵,从古至今便是出产天骄的宝地。”
“城内诸多良善敬佛的豪族大家,今日都遣了杰出子弟来迎真佛。”
“二位可瞧上一瞧,若能拜入真佛门下,也算是这些小娃娃的无上机缘。”
“若不成也无妨,真佛菩萨只管吩咐,姑苏周遭数百万人口,由得挑选。”
……
这两人,这些话一说完。
陶潜与云容对视一眼,心底更惊。
首次被当做大人物的陶真人,此时更在心中嘀咕道:
“回头得问问清楚,师尊到底是怎么忽悠空蝉那老秃驴的。”
“短短一日,我一个从南海来的土包子和尚,直接变成魔佛寺、地上佛国的座上宾了?”
“要知道,我抢来的大超度菩萨可还在躺在人种袋内没有归还呢?”
就在陶潜想着要向多宝,学习学习忽悠人的法术时。
人群中的郑隐,见一群勋贵豪族疯狂拍着陶潜二人的马屁,恭维讨好,无所不用其极,面上竭力掩饰,但心底却不可遏制的生出厌恶念头来。
不过他性情最能隐忍,是以面上丝毫不露异色。
甚至将自己那高傲身子也佝偻下来一些,露出点讨好、恭敬的神色,倒是与其他等待被挑选的少年男女一般无二。
他又哪里晓得,陶大真人借“百禽舍利”之功,可从上百位佛禽护法处借来多种佛门神通。
其一,便是【他心通】。
而云容,亦有其他妙法。
于是这一刻,这对夫妻便听见那唤作郑隐的败家少爷,对着二人,心中喝骂道:
“呸!”
“什么真佛?什么菩萨?”
“能与魔佛寺厮混,能被空蝉老贼秃特意打招呼,想来也是一丘之貉,明明是邪魔外道,堕落恶人,偏要披上一层佛皮。”
“好似披上那虚伪外相,就能假装不曾吃过人一般。”
“那【百宝佛辇】,拉车的十八头龙兽,每一头的口粮,是虔诚信众的人心人肝一副;车上的宝帐珠帘,是上万被蛊惑心神的信众在睡梦中耗尽心血编成;那用来描绘佛经印文的金漆,乃由民脂民膏加上足足数万信众的心头血熬制而成……”
“坐上那车,便是将自己捧到万民之上,变作两头吸血恶獠罢了。”
“且再忍耐忍耐,如今仍需蛰伏。”
“上回尸毗那老贼秃路过便差点看穿我,不过这对恶侣应无那能耐……”
郑隐心念翻涌得很是起劲,全然未觉,陶真人与其妻,面色渐渐古怪。
云容还好,本就是随夫君而为。
陶潜,则更来了兴致。
却说先前在那银屏城,陶潜因累积的人道气运愈加磅礴,加之过往诸多经历,又神游三日,以及《度人经》的存在,终于悟出人道气运第一种妙法运用:寻人。
郑隐!
便是他寻着的第一人,是以陶潜也好奇。
为何人道气运会认定郑隐,可解救钱塘省,乃至于更大困局?
“此子明面上似乎是个浪荡败家子,只炼了些粗浅的法门。”
“不过落在我这【先天灵视】中,却有些怪异,其体内的驳杂源气根本就是一件随身宝物伪造而出。”
“其本体……竟无任何修为?”
“这便罢了,为何此子还给我一种很是危险的感觉?”
“须知,就算是那位神秀大师,都不曾让我感知出威胁来。”
这判断一出,陶潜顿时兴趣更大。
不用猜也知道,这郑隐体内,必定有着什么大秘密。
也是正好,如今就有一个接触探查的机会。
陶潜心底一定念,立刻就回应那姑苏城主,唤作周祥瑞的僧官。
“可!”
一字吐出,顿时全场诸人面上都露出喜色来。
尤其是一群少年男女,纷纷悄然挺起胸膛,盼望着能被真佛、菩萨看中。
作为望族豪族,又在这钱塘省。
原本的第一选择,自然是魔佛寺。
事实上在魔佛寺入主钱塘后,的确进行过收徒大会之类的活动,真有稀罕天赋的子弟,早都被挑走了。
如今这些,算是残次品。
排在最前方的是个身量高大的青年,魁梧雄壮,满脸虬髯,像强盗多过世家公子。
他生成这般,心眼却属奸的,瞧他那骨碌碌转的眼珠子便晓得。
陶潜刚看过去,旁边甄世良先介绍道:
“无垢大师,此子名为王巢,乃我甄家世交,亦是姑苏望族王家长子,身具【赤火道体】,只是不知为何发挥不出威能,暂时修了一卷从参玄宗流传出来的火属秘册。”
“若侥幸能被大师看中,此子必愿意自废修为,转修南海佛法。”
甄世良说话时,那唤作王巢的青年,心底也生出颇多期待。
“之前我那愚蠢二弟侥幸拜入魔佛寺,如今在家中地位已越过我去,可恨。”
“这两位从南海来的佛子菩萨,背后势力哪怕不如魔佛想来也不差太大,且这二人地位明显极高,若能拜入门下,我王巢道途可期。”
此人,想得很美。
可惜陶潜心眼也不怎么好,气运在身灵视一开,看出此人作孽不少,不止是他,场中与其血脉同源的几个人,身上都是气机驳杂,怨气缠绕,在陶潜眸中显露出种种丑陋不堪的异化景象来。
是以此刻听见这些心念,陶潜开口便泼了一大盆冰水过去。
非但摇头拒绝,更颇为残忍的,往其伤口上又捅了一刀。
“此子,与我佛无缘。”
“至于为何发挥不出道体威能,想来是因此子并非真正的赤火道体。”
“贫僧观之,此子应是幼年时误服了某种火属灵物,或是一颗毒火丹药,致使一道赤火源气与其精血相融,这才让人误认了道体。”
“此子原本应有着不俗天赋,可惜被一颗灵丹坏了道途。”
“时也命也,可惜可叹。”
“噗!”
陶潜刚说完。
正暗暗期待着的王家子王巢,面色骤变,唰得惨白,又转作铁青,随后变为暗红,张口便喷出一大口腥臭鲜血来。
而后猛地转头,死死盯着另一个锦袍老者,手脚并用爬过去,哀嚎道:
“父亲!父亲!”
“你要为我做主啊,我就说,为何王明那小子与我同父所生,血脉同源,他能拜入魔佛寺,我却连区区一卷火经都修不好。”
“孩儿……孩儿被人害了啊,必定那贱婢趁孩儿幼时无知,喂了我一颗毒丹,彻底断送了我的道途,好为王明那小子铺路啊。”
前一息,还是粗狂大汉。
现下,却好似个受欺负的稚童般嚎啕大哭起来。
被他扒拉着裤脚的老者,面色一时极为难看。
他本能的想要否认,可好似想到什么,一时又说不出口。
周遭旁观的诸世家豪族,则想都不想,直接就采信了王巢的说法。
倒也无有什么特别的缘由,而是此类事,在他们这些豪族之中,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再常见不过了。
“唉,王兄治家不严,这才招来此祸,命数使然,奈何不得。”
捻着木鱼的甄世良,见王家家主拖着王巢离去,一脸正气的叹息道。
旋即,又引无垢大师看向下一位。
这一回,是个面容还算英俊的白袍公子。
不等甄世良开口,早有定计的陶潜先一步摇头拒道:“此子,亦与我佛无缘。”
若是先前听到这句,那白袍公子必要心生不满。
可有那倒霉的“王巢”做对比,他倒容易接受了。
甚至于,心底还松了口气,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