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看到密密麻麻的蝼蚁降临之时，他便已经做好了“孤身战斗到最后”的准备了。
……
……
“邢云先生，您好。”
一道中性声音，在冢鬼脑海之中响起。
他怔怔看着眼前翻飞的云气，自己被驮负在巨人的背上，被钉在漆黑的石碑上，随着巨人的快速行进而行进，随着巨人的跌倒而跌倒。
他虽然不是这场本源战斗的发起者。
但却“感同身受”地经历了这场战斗……
直到此刻，这道声音的闯入。
冢鬼的意识忽然变得模糊，他眼前的视野不再清晰，无数碎雪遮掩之下，他抵达了一个极度温暖的地方，仿佛有无数水流将他的魂灵包裹。
“这是哪？”
冢鬼一阵恍惚。
他来到了一片纯白的精神世界……或者说，精神海域。
他的面前，站着一道模糊朦胧的身影，正如那身影的声音一般，分不出男女，性别。
冢鬼这才意识到，自己恢复了自由，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是谁？”
“这里是深水区，是每个人精神海中的最后一片净土。”
那身影笑了笑，道：“至于我，人们习惯性称呼我‘深海’。”
冢鬼瞳孔收缩，他无法理解眼前的画面，和场景。
自己的精神，明明是在“旅者”的肉身之中，怎么会一下子出现在这里？
深海知道冢鬼在想什么。
他微笑解释道：“无论是超凡者还是凡俗……他们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这座精神世界看似虚无缥缈，但其实与心湖相连。大部分人，往往在一次睡眠之中，只会拥有一个梦境。但也有接连入梦，不断进入不同精神世界的情况……一旦与【深海】链接，便等同于将心湖的一部分与【深海】共享，换而言之，我可以在梦境之中与每一个链接者相见，也可以决定链接者在梦境之中看到的景象。”
冢鬼愣愣道：“你的意思是，中转站？”
“正确。”
深海轻声道：“你在梦境之中所看到的画面，都是由我‘中转’，至于此刻被打断……只不过是我将其切换到了主频道。”
冢鬼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在黑雪山看到的梦境，只是覆盖在深水区梦境上的场景。
他瞪大双眼，愤怒道：“所以我的‘入梦’，其实是你在进行精神链接？！”
“我只是在‘履行承诺’。”
深海平静道：“曾经有一位权限极高的大人物，在深海中运行了一段程序。你的‘入梦’，也是程序中的一部分。”
“那个大人物是谁？冥王？旅者？！”冢鬼怒气冲冲地发问。
但深海根本就没有回答。
“这不重要。”
深海柔声道：“重要的是，你入梦这么多次，看明白了吗？”
冢鬼满脸茫然。
深水区梦境投射出灾厄结界上方的画面，数之不清的骨翼生灵不断降临，几乎将这片结界上空都填满。
“旅者在濒死之际，留下了一缕精神，将其视为‘族群崛起’的希望，为了躲避冥王赌注带来的灾厄反噬，这缕精神被它投入五洲……”
“于是，就有了你。”
深海语气平和地说道：“由于被冥王诅咒的缘故，你身上缠绕着大量灾厄，而且还在不断增涨……你的命运尽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死于灾厄发作。如果你死了，那么也就意味着，旅者逃脱命运制裁的手段彻底失败。”
“我……会这么死去？”
冢鬼的心底忽然很空。
这段时间，他的确感觉到了，自己越来越疲倦，越来越疲倦。
不仅仅是因为精神梦境在引召。
那是他的心神，在被什么东西吞噬。
“是的，所有人都会死，你也一样，只不过你会死得比他们更早。”
深海道：“当然你也有‘活下来’的办法。”
“什么办法？”
“把旅者肉身的控制权交给我。”深海平静道：“我帮你脱离‘赌约’，从此以后以人类的身份活着，与旅者族群划清界限。”
冢鬼沉默了。
他后退了两步，离那道模糊身影更远一些。
“你可以拒绝。”
深海道：“按照我的计算，你最多还可以活三百一十九天。”
“我想知道……我同意之后，会发生什么。”
“在你身上，什么都不会发生。”深海回复地很快：“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需要点头，赋予权限，我就会接管旅者的肉身，承担那部分的命运裁定，成为新的灾厄载体。”
“我问的不是自己。”
冢鬼深吸一口气，道：“我问的是你接管旅者肉身之后的事情。”
深海沉默了。
但出于对这场谈判运算结果的考虑，数秒之后他还是开口，坦诚相告。
“接管旅者肉身之后……我会开放深水区。”
“开放深水区？”
冢鬼皱眉。
“我需要大量的精神算力，来进行第十一次升级。”
深海缓缓道：“前所未有的源质风暴，正在南下席卷，唯有将主系统再次‘升级’，才有可能避免五洲的覆灭，这也是议会曾经尝试推行《觉醒法案》的原因。我需要更多的算力，如果人类族群无法提供，那么我便只能从【旧世界】的其他族群考虑汲取。”
旅者族群……
有数之不清的低阶超凡生命，它们虽然智慧不高，但它们的数量足够庞大。
一旦掌控了旅者的肉身，开放深水区。
那么在极短的时间内，一整个旅者族群的全部精神力量，都会涌入【深海】的主系统中。
这是一笔极其恐怖的算力。
“你在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人类？”
冢鬼咬了咬牙。
“当然。”
深海回答地毫不犹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
停顿了一下。
深海笑着问道：“邢云先生，您还在犹豫什么？”
冢鬼攥拢十指。
他其实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世，来历。
一开始他不愿意接受。
可后来那个巨人跪在面前对自己嚎哭请求的画面不断重演，他无法忘记那直击心扉的血脉感应……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自己不是五洲出身，身上流淌着旅者血脉的鲜血，而这个身份一旦暴露，各大洲的议会都不会对他进行庇护。
“抱歉，我拒绝……”
冢鬼很艰难地开口，说道：“我不是人类，我没必要为其他人考虑，也没必要为这个世界做出什么贡献。”
“你似乎不擅长说谎。”
在深海看来，这是一个很敷衍的拒绝回答。
冢鬼选择拒绝，就等同于选择死亡。
深海淡然问道：“其实你已经将自己视为‘人类’的一部分了，不是么？你只是在担心，我接管旅者肉身之后，做出不可阻挡的‘疯狂举动’，而这些举动会造成巨大的毁灭……如果你执意拒绝也没有关系，只是你还记得我刚刚所说的话么？只有你点头，你才能成为人类。”
“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拒绝，你永远是旅者族群的一员。我不会让你活到三百一十九天之后。”
深海轻轻道：“对于人类存在威胁的因素，我随时有权给予剔除。”
“？！”
冢鬼瞪大双眼。
他看着眼前那团模糊的影子，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深海背负双手，俯视着眼前的蝼蚁，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却让人感到颤栗：“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给我权限，或者死。”
第四百一十七章 绿洲
“如果我拒绝，你就要杀了我？”
冢鬼神情很是苍白，他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凉意在心中升腾。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来自于深海的对视。
那团模糊的影子只是平静而冷漠地注视着自己，令人心寒的杀意，便跨越遥远无垠的精神世界，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知道，深海没有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