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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宁皇宫,政和殿内,确实是灯火通明的状态。
国师‘术定山河’禹昆仑,正在说着一千年前的典故。
“当时血睚刀君锋芒毕露,在十个月内连续十六战,击溃当时割据群雄大军总计达一千七百万人。
我大宁太祖也在其中,在征伐河州之际,麾下二百多万兵马,在前后两次大战中,被血睚刀君一人一刀正面击溃。
血睚刀君手下留情,不愿大肆杀戮人族将士。然而他却两次将刀指在太祖眉心,言道事不过三,过三即死!太祖虽然兵力未损,元气未伤,却不得不蛰伏下来休养生息,仰血睚鼻息达二百三十年之久——”
坐于御座上的建元帝,不由紧握了握拳。
此事被太祖记于笔记当中,太祖太宗都将之视为奇耻大辱。
这也是建元帝万万不能容忍的。
禹昆仑则继续说道:“此战之后,各方势力都在找寻破解神意触死刀的方法。首选之法,自然是以更高明的武道与天规道律将之破除。
然而血睚刀君的神意触死刀虽然不完整,只是初创,本身不过二十二重左右。然而他却通过自身的血脉天赋与各种外力,将睚眦真意提升到了三十重境界!
血睚还兼修先天破体无形刀,将‘破碎’与‘虚实’之法也上推到了三十重。且敌人越强越多,他的战力越高。即便神灵境界,也难压制他的睚眦法门。尤其在此人横行百年之后,创出三大神招,那时即便永恒神灵,也非是此人之敌。”
整个政和殿内,包括当朝诸相与六部尚书,所有人都在肃容倾听。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其实都对这段典故了如指掌,此时不过是故作姿态,借这段时间思索考量而已。
“第二个方法,是在用兵之际尽量将兵力分散。此后群雄争战,规模都没超过二十万,兵力也会散的很开,就是为防血睚刀君出手干涉。然而此法治标不治本,那二百三十年间,群雄势力都没有变化。”
“第三个方法,就是各方联手,全力阻止血睚刀君晋升超品。无论是无相功,还是神意触死刀,让他无法完成诸天密仪。”
“第四个方法,就是精兵之政,且从上到下修炼‘凝神诀’。凝神诀可凝聚神念,收束自身的杀意神念,尽量不被血睚刀君的神意刀心收集感知。”
禹昆仑语音落时,殿堂之内还是一阵沉寂。
建元帝等了几个呼吸,就神色不耐的开口:“这次招你们前来,就是为在禁军与部分边军,推行‘凝神诀’一事。周爱卿,朕要你在旬月之内,筹备好一应药物与资金。”
他口中的周爱卿,正是户部尚书周元礼。
此人当即面色大变:“陛下,为征讨极东冰城一事,户部花钱犹如流水。如今库房之内空空如也。据臣所知,修炼‘凝神诀’的消耗极大,不在皇道秘法之下。
光是令三百万禁军修行这功法,预计就得消耗一亿两千万两神金,臣即便有通天之能,也难筹措到这么多钱财。”
那众多阁臣与六部尚书也纷纷动容,殿中嗡然之声四起。
位列群臣之首的当朝首相,更是大步迈至殿中,朝着建元帝一礼:“陛下,众所周知,‘凝神诀’对神意触死刀有一定作用,不过作用不大,血睚刀君在之后二百三十年内,依然无敌于世。而一位禁军将士修炼‘凝神诀’的损耗,高达四百两魔银,臣请陛下三思!”
此时另一位阁臣站了出来,那是当朝副相:“陛下,如今国库中每一分钱都有其用处!陛下将这些钱财挪移他用,不但会影响民生,也可能会导致与极东冰城的战事生变。”
“陛下!那无极刀君也是我大宁之臣,是我人族英杰,朝廷何需如此防范?陛下与其为应对神意触死刀,耗费这一亿两千万两神金的巨资,还不如将之用于民生。
臣闻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那无极刀君有义薄云天之称。臣料朝廷如能勤修德政,弭盗安民,无极刀君必定不敢轻犯天子神威——”
“闭嘴!”
建元帝长身站起,以威压之势看着台阶下的诸臣。
尤其是方才那位出言劝谏的阁臣。
他有心呵斥,却又想到此人乃是太师独孤守的同党之一,只能强按住怒火。
“如今神剑太阿已然倒持人手,我大宁兴衰存亡,只在他人一念之间。难道尔等也想让朕,如太祖太宗那般仰他人鼻息,俯仰由人么?
朕宁死不愿受此等奇耻大辱。今日朕不是问你等之意,在军中推行‘凝神诀’一事已势在必行!汝等现在要议论的,是该如何拿出这笔钱财,如何推行此事。”
建元帝手按着天子剑,在御阶之上来回踱步行走,语声铿锵如同金石。
“周元礼,朕只问你,现在拿不拿得出这笔钱?拿不出来,这户部尚书便换个人做。”
他应对神意触死刀的举措,远不止是‘凝神诀’。
关键还是压制楚希声的功体!
只需此人功体不入三品,纵然天赋高绝,掌握无敌刀法,其威胁也很有限。
不过这些话却不适合在朝堂之上议论。
大宁的阁部群臣,有好几位与无相神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不能在朝堂之上,对无相神宗展示出太明显的敌意,以免授人以柄。
周元礼心神一凛,他微微俯首:“陛下,国库确已空空如也,除非增税,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说到增税二字,就发现殿中不但天子眉头大皱,在场的阁部群臣,也是面现愠色。
于是口风一转:“不过有一法,可让陛下筹措到足够银钱,臣请即日起,发行‘当十大钱’。臣有把握,天下不加一赋,而使朝廷岁入激增数倍。”
“当十大钱?”
殿宇之中,瞬时群情鼎沸。
两年前,朝堂就因天子欲发行当十大钱一事而闹得沸沸扬扬,引发众多清流死谏,导致数百官员罢官,党争恶斗不绝。
直到太师独孤守再次出仕,天子才被迫打消此念。
而今这朝堂,竟又要为此政再掀波澜。
不过就在众人议论之际,众人望见天衙锦衣卫都指挥使笑红尘,还有军衙锦衣卫都指挥使韦托天,都面色无比凝重的从门外走入。
韦托天面含愧色,在堂中跪了下来:“陛下,无相神宗正于极冰幽绝四州,大肆搜捕我军衙锦衣卫一应部属,如今上至万户,下至小旗,几乎无一幸免,无一逃脱。无相神宗此举,简直是视朝廷威严于无物。”
殿内的群臣顿时神色一动,知道这是无相神宗,对朝廷发难了。
‘军衙锦衣卫’设立于军中,分布于各地郡兵与边军的内部,负责监管所有大宁军马。
除此之外,还有侦缉军情之责。
这次苍狼原之战,不周山三百万巨灵大军横跨数十万里地域南下至冰州,天狼军却对此毫无所知,导致中伏被围,也使得无相神宗数万弟子被坑陷入内。
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这不止是隐瞒军情。
那些巨灵如果没有人配合,为他们遮掩行踪,是瞒不过无相神宗‘天听院’的。
无相神宗若是被重创,或者就此倒了也就罢了。
可既然他们已安度此劫,怎会咽下这口恶气!
这众多阁部大臣,都神色冷漠的看着韦托天。
他们甚至对天子,都生出了些许不满之意。
这些当朝高官,大多都出自于北地的世家门阀,与巨灵之间血债累累。
而军衙锦衣卫与巨灵勾结一事,已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
诸人都无证据,然而这种事,何需实证?
“陛下,无相神宗不止是在抓捕军衙锦衣卫的成员,还在北方军中,抓捕朝廷大将。”
笑红尘将眉心皱成了一个‘川’,他双手抱拳:“据臣所知,如今冰州已经有七位二三品大将军没了音讯,可能已被无相神宗擒拿软禁。”
众臣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无相神宗手段之酷烈,远超他们的想象。
这何止是将朝廷律法视为无物?
简直就是将天子的威严,朝廷的规矩,都践踏在脚下!踩入到泥尘之中!
不过此事怪不得别人。
你不与别人讲规矩,别人凭什么守你的律法?
建元帝面色铁青,看着军衙锦衣卫都指挥使韦托天:“朕只想知道,冰州的军衙锦衣卫是否与巨灵勾结?”
韦托天闻言一愣,随后心生悲凉。
他知道天子此句,其实是在问冰州军衙的首尾,能不能收拾干净?
韦托天不但兔死狐悲,更知自己也在被弃子之列。
天子对无相神宗的举措无可奈何,更忌惮之至,便只能将军衙锦衣卫丢出去,平息怒火。
韦托天面上却毫无异色,他朝着建元帝一个顿首:“陛下,此事臣不知究竟。不过臣听闻最近,冰州与幽州军衙万户,确实与江湖上的某些势力过从甚秘,其中就包括了神刀门。”
建元帝眯起眼,在御座上端坐了下来:“无极刀君楚希声,不是我天衙锦衣卫万户吗?此人奉太师之令,监察北方战局,纠察冰幽极绝四州官民不法事。
可下一道旨意给他,此案便由楚希声总掌,定要将这些与巨灵勾结,吃里扒外,祸乱北地的人奸惩之以法!从严从重!”
众臣听到这里,不由都面显异色,都忖道不愧是当今天子,手段老辣练达。
不过天子此举,也就是给朝廷蒙上一层遮羞布而已。
实质还是将这些人送到无相神宗手里,任由处置。
而就在当朝首辅正想再开口说话之际,宫外传来了一声音如洪钟大吕,气势雄浑硬朗的啸声:“草民无相神宗傲国!今日就苍狼原一战,请见大宁天子!”
建元帝的瞳孔微微一收,傲国这句话,与当初李长生孤身叩宫之时如出一辙。
他原本就在极力压制着胸中怒火,此时闻言,建元帝更觉胸中一闷,咽喉间泛出一股甜意。
这次叩宫之人换成傲国,更让建元帝感觉屈辱。
无相神宗宗主李长生已经不打算亲自出面,而是让战堂大长老前来。
战堂——其中隐含的锋芒,让他不寒而栗。
建元帝随后却把口中的鲜血强行咽下,面上毫无异色:“传令!大开宫门,以郡王礼,请傲大长老入宫见朕。”
他想了想,又阖上了眼睛:“另发信符,请无上玄宗,归元剑派,都天神宫等诸宗宗主即刻入京。”
他嘴里无比苦涩,知道自己数十年来打压江湖武人与宗派势力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朝廷想要化解无相神宗的怒火,势必得付出极大代价。
而他积累了三十年的帝王威严,今日也将被人踩在脚底!
在大宁朝廷腾出足够的余力之前,他们都再无法正视幽州。
建元帝随后将双手紧紧的一握。
他想到了极东冰城。
这些乱臣贼子,必须先解决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