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禹昆仑唇角微扬:“现在请陛下前往镇海祠的斋心院等候。问铢衣神念敏锐,哪怕有我的法术遮掩,陛下你也不可久视她。”
建元帝不由再一声长笑,从善如流的从窗户旁边退开。
他一直在等着问铢衣进入镇海祠,进入斋心院之刻,早就迫不及待了。
……
两刻时间之后,问铢衣的仪仗车架停在了镇海祠前。
此处以祭海大长老为首的众多祭司,早已立在门前等候。
他们神色肃穆庄严,迎着问铢衣一起进入镇海祠的正殿。
那众多大臣将士也井然有序,鱼贯着跟随入内。
他们按照官职阶位在殿内殿外择地而立。
四品以上进入殿中,四品以下只能呆在殿外。
问铢衣先是领着身后群臣将士一起焚香礼拜,一连九拜之后,众人就纷纷在原地盘坐了下来。
那些祭司各自盘坐于殿内两侧,开始诵唱着经文,祷告先祖之灵。
这是‘安魂经’,传闻是昔日初代圣皇‘羲皇’之妻‘风后’遗下的经文,能安魂定魄,化解一应怨煞恶戾之气。
殿内殿外的众多文臣武将也都神色肃然,跟随周围祭司高声诵唱。
他们的语声抑扬顿挫,含着悲戚哀悼之意,这诵唱声传到镇海祠外,引得更多人加入其中,顷刻间数百万人的诵唱声汇成一股,声势恢弘浩大而又庄严肃穆。
此时坐于殿中的问铢衣,却是一边诵经,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那众多牌位。
她在心里苦笑不已。
这‘安魂经’有什么用?不过是聊慰他们这些遗民之心而已。
要想这些死难的先民真正安息,唯有将当初攻灭镇海,肆意屠杀镇海百姓的大宁朝攻灭才可。
大约一个时辰后,众人将‘安魂经’反复诵唱九次,这才停了下来。
此时一身黑袍的祭海大长老又立起身,朝着问铢衣一礼:“城主与长公主请随我来!”
问铢衣微一颔首,起身随着祭海大长老往斋心院方向行去,长孙若璃亦紧随其后。
此时问铢衣忽的眼神一凝,仔细看着祭海大长老的背影一眼。
她眼神狐疑,感觉这祭海大长老有些不对劲,然而当她仔细看,却又未发现任何异常。
是自己的错觉么?
祭海大长老常年静修,所以她与对方见面的机会不多,上一次还是两年之前,人有些变化是难免之事。
不过问铢衣还是本能的提起了警惕,转动起体内的真元,不动声色地使用了一门秘法。
自从得知秦沐歌战力近神,却被建元帝等人用毒咒算计,几乎陨落,她便在这方面下过很大功夫,以确保自身哪怕面临万灾之主的咒毒,也能有自保之力。
问铢衣绝不想步楚芸芸那女人的后尘。
不过她一路随祭海大长老前行,都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走入斋心院,问铢衣看向了旁边角落。
那边跪着两个人,他们都穿着黑色祭司袍服。
那应是斋心院的洒扫祭司,他们不通经文,也不负责照看灵牌,只负责这偌大院落的洒扫事宜。
问铢衣又站定原地,凝神看了这二人一眼。
她往年见过许多镇海祠的洒扫祭司,然而这两个人给她的感觉很不一样。
尤其是左边那个,刚才此人看她的眼神让人不愉——
“小姨!”长孙若璃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慌张,她强自镇压心绪,语声平静道:“这二人是有什么不妥吗?”
那祭海大长老则摇头不已:“我是真未想到,这冰城之内竟然还有能不畏城主威势,对城主姿容生出贪慕之心的。”
她语含歉意的回身,朝着问铢衣一礼:“这是新来的洒扫祭司,内务堂识人不明,竟将这胆大无知,猥琐无礼之人招入,还请城主见谅。
此人我定当施以重惩,开革出祠。不过今日是大祭之日,不宜见血,还请城主容我延后处置。”
被问铢衣注目那人不由神色惶恐,整个人猛地一缩,身躯颤栗发抖。
问铢衣蹙了蹙眉,最终还是压下了疑惑,随着祭海大长老走入到镇海祠最后方的一间静室。
静室之内香烟袅袅,里面也供着二十多个灵牌。
这是她的父母叔伯,还有两个侄儿的灵牌。
昔日导致镇海国灭国的那场祸事,问铢衣的父母,还有两个侄儿也都是知情之人。
尤其那两个王侄,都或多或少的参与其中。
虽然他们介入的程度不深,却也是有罪之人。
问铢衣不愿把他们供奉于镇海祠的正堂,享受万民的香火,却又因亲情血脉之故,不能不加以祭奠。
所以每当大祭结束之后,问铢衣都会以斋戒之名,来到这间静室里面,祭祀这些有罪的亲人。
她看了眼前这些牌位一眼,发出了一声轻叹:“给他们上香吧。”
长孙若璃当即神色一肃,拿着三根信香,朝着前方的这些灵牌拜了三拜。
问铢衣则直接坐了下来,闭上眼开始诵念《安魂经》。
她的父母,还有那些叔伯,两个侄儿,都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受不得她的香,也受不起她的礼。
问铢衣每年都只是九遍《安魂经》,让这些血脉亲人能够在九泉之下好好呆着。
不过就在这时候,问铢衣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咦,目光像是刀枪剑戟般抬目往前方的香炉看了过去。
与此同时,她也按住了自己腰间的剑。
问铢衣的举动,也令祭海大长老与长孙若璃二人都暗暗心惊,望向了问铢衣。
第538章 楚郎!
……
问铢衣看着香炉中插着的那三根信香,眼神无比复杂:“这灯烛与信香里面混入的,应是‘帝眠草’?据说帝眠草燃烧之后,无色无味,无形无质,五感不能察,神念不能知,哪怕强如永恒神灵闻上一口,也得神智蒙昧,灵识消沉。
传闻上古年代有一位天帝,就是被万诈之主用帝眠草暗算,身亡陨落。所以此草,名为帝眠。在凡界,帝眠草本该绝迹,不意问某却能有幸一见。长孙若璃啊长孙若璃,我问铢衣究竟是何处对不起你?让你不惜勾结外人算计我。”
她的语声有失望,有不解,有痛心,有自嘲,也有悲凉,有伤感。
长孙若璃身躯一颤,面色煞白,神色惶恐的跪在地上:“母后何出此言?若璃不知那灯烛与信香里面是否混入‘帝眠草’,不过这些东西,都非是出自若璃之手。”
她烧的那三根信香,都是从静室内的香案上拿取的。
“你还叫我母后?”
问铢衣语含讽刺道:“你今日用的香囊是龙血香,这是你以往从未用过的香种。此香性质甚烈,能轻微混淆人的五感灵识。龙血香对武修毫无威胁,不过用它来掩盖帝眠草,却是最好不过。”
长孙若璃还欲解释,问铢衣却又微一摇头:“何必辩解?长孙若璃,你怎么还如小时候一样敢做不敢当?
近日以来,你配合右相归浩元,将我城卫禁军一百七十四位将领调换至前线军中,目的何在?今日大祭,随从护卫的那些‘雪翼天骑’与‘飞龙骑士’,有将近七成都是生面孔,你们不遗余力的将我亲信调走,究竟意欲何为?
还有门外面的那两个洒扫祭司,应该也是你们的人?他们的气息很强大,强大到让我投鼠忌器,不敢妄动。不过最关键的关键——”
问铢衣语声一顿,转过身看向了旁边一直沉默不言的祭海大长老:“祭海大长老因过往经历,是一个极其谨慎小心之人。她在斋心院深居简出,常理而言,绝无人能无声无息的将她除去。除非是有一个让她极其信任的内应帮助,暗算于她。”
就在问铢衣语落之刻,一圈圈六角形状,仿佛是雪花般的寒冰符阵,开始层层叠叠的浮显于上空。
那‘祭海大长老’望见此幕,不禁暗暗心惊。
这位一剑倾城,应该是在踏入斋心院之刻,就已察觉有异了。
此女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只是不想贸然启战,牵累城中参与大祭的三千万百姓。
直到此刻,问铢衣将城中的法禁力量全数调度于此,这才开始发作。
长孙若璃瞳孔微微一收。
她到底是曾经的天榜三十二位,曾经统领百万大军,讨平核州五国的人物。
长孙若璃的心绪随即便镇定下来,面色沉冷的深深一拜,语声诚挚:“母后,若璃并无他意,只是想让您睡一觉。让我们有机会从您身上取一滴精血,留一个太阴神印,方便日后阴神月羲从您身上取回她的神力本源。祭海大长老也安然无恙,她一直沉睡于孩儿的府中,事了之后就会苏醒。”
她知道自己的母后问铢衣,其实是一个心思极其敏锐通透之人。
对方既已识破了他们的一应布置,那么自己再怎么巧言令色,谎言乱语都没用,还不如将目的直言相告,或许能取得母后谅解。
“让我睡一觉?被这帝眠草迷倒,任由你们宰割?”
问铢衣看着长孙若璃,眼中的哂意更浓:“那么你们这么做,又能得什么好处?我倒想听听,这些人究竟承诺你们什么了,让你们背弃于我?”
她随后心神微动:“是为了长孙兵权?”
“是!”
长孙若璃心里已生出丝丝悔意,她听出问铢衣语中的冷漠厌憎。
她一阵心痛如绞。
长孙若璃认为自己根本就没有背叛母后之意,却不能被母后理解。
她依然强自镇定,语声沙哑:“他们承诺了一枚‘九天神阴丹’,可令兵权觉醒神阴血脉,在未来一年内速成一品,取得继承太初冰轮的资格,且太阴神教还承诺庇护我极东冰城三十年。
母后,我们与太阴神教签过神契,他们一应人等,除了一个太阴神印之外,不得加一指于母后之身。”
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九枚可延寿五十年的‘元元枯荣丹’。
长孙若璃却不敢在问铢衣面前提起。
她再次深深一拜:“母后,若璃与右相确无谋害母后之意。我等一应所为,皆是为我极东冰城的未来,此心天日可表。
母后,现在的极东冰城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其实已陷入岌岌可危之境,存亡断续皆系于母后一身。未来的冰城之主,如果无法继承太初冰轮,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撑门庭,我冰城必有灭亡之忧。”
问铢衣闻言简直不能置信。
自己怎么就养出一个如此愚蠢的侄女?
愚蠢到让问铢衣恨不得一剑将她劈死。
她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记得我早在两年前的朝会中与你们说过,我已借无极刀君助力,化解了部分阴力寒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