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啥也看不出来,罢了罢了,邱师兄真是自讨苦吃。”
“咋?邱林怎么就自讨苦吃了?我错过了什么?小吴你跟我说说呗!”
“说了你也不懂,”陶眠懒得跟她解释,“白费口舌。”
“……那你到底担心什么,这个总能和我说说吧?”
“我担心,等下那玉师姐会不会故意输给小六啊?”
“还能这样?”李风蝉摆明了不信,“试剑大会多宝贵的机会啊,这帮真传累死累活,不就是为了拿到掌门候选人的位子?”
“既然你都知道宝贵了,给你机会还不上?”
“嘿嘿嘿,我志不在此嘛。你不是说,等这边的事结束,就要与沈泊舟一起云游?加我一个呗。”
陶眠其实是准备拿到桐山派这块水生天之后,再去继续寻找第二块。但这些大实话他没办法跟李风蝉明说,于是只能以“云游”为借口。
“之后再细说,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你……”
又是这样。
陶眠一句话没说完,比试场周围忽然传来惊声一片。
是围观的弟子们发出的。
等小仙君抬眼睛望过去,只见场中的两人,此时已经变成一站一倒。
站着的是沈泊舟,有些狼狈地倒在地上的是玉则。
“完蛋,”小陶仙君不敢置信,“该不会真的像我说的那般,玉则让了小六吧?我这张乌鸦嘴……”
“好像不对啊小吴,”李风蝉竖起耳朵听了听其他弟子的议论,“应该是……玉则真的不敌沈泊舟?”
“这怎么会……”
陶眠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发觉,站在比试场最中间的六船不太对劲。
桃花山的仙人了解他的每一个弟子,不论他们与他相处的时间长短。
他知道他们的习惯,包括说话时的语气口吻,和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也能分辨出他们的气质。就算看不见脸,扔进人堆里面,小陶仙君也能清晰地把自己的徒弟找出来。
现在,沈泊舟只有背影朝向陶眠,他一只手负在背后,一只手握着长剑,一动不动。
仅从一个背影,陶眠就知道,那已经不是他的徒弟。
剑尖还染着血珠,那应该是属于玉则的。
玉则的左肩受伤了,被刺中一剑,伤口很深。
但这已经是她及时闪避之后的结果。如果她没有及时躲开,恐怕这一剑,会直接刺中她的心脏。
刚才的那一幕,或许在旁人眼中只是匆匆闪过,但身处其中的玉则却看得清清楚楚。
她分明见到,对面那个在行礼时还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一握紧手中的剑,眼神顿时变了。
那样的一双眼,阴沉、灰暗,充满仇恨与无边的算计,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
仅仅是看一眼,就要被那视线刺得遍体生寒。
玉则身为四长老的弟子,长辈们器重她,同门弟子对待她也是非常有礼,她从来没有看过那种满是纯粹的恶意的眼神,这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而对方就抓住了她这短短一瞬间的晃神,那柄普普通通的铁剑,仿佛被赋予了无穷的灵力,径直刺向了来不及防备的她。
玉则凭借本能闪避,也多亏她平时从不偷懒,在这关键时刻,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尽管如此,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伤口很疼,但对方的神情更加可怖。他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了两步,染血的剑缓缓上扬,指着无助的玉则。
玉则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扶着地面。
玉则被那巨大的压迫感扰得无力挣脱。
就在那柄剑要再次刺中她的身体时,一个人无声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和沈泊舟隔开。
是陶眠。
第161章 师父就是师父
有些事情就算预感到它会发生,为了它忧思甚重,辗转反侧,担心它过早地到来,又宽慰自己或许它最终不会来。
等到它真正降临时,却仍是如同晴空里的一支冷箭,让人猝不及防。
没有人能够为一件坏事做好万全的准备。
陶眠手中是一截桃枝。
除了教徒弟练剑之外,每次桃枝出现,就是小陶仙君要动真格的了。
他护在玉则身前,低声道了句“快走”,同时不让对面的人更进一步。
现在那里站着的已经不是他的徒弟六船,而是他在千灯楼遇见的沈家二公子。
沈泊舟似乎还有些迷茫,或许是因为魂灵和肉体并未完全融合。
刚刚的那一剑,大抵是他出自本能的反应。
他望着周边的人,黑沉沉的一双眼。
那些弟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亲眼目睹了沈泊舟的那一剑。
凌厉、干脆,带着一丝阴毒冷寒。
他追求的剑道,不需要有排山倒海的气魄,而是高效致命。
最好能一击毙命,如若不能,也要折损对方反抗的力量。
玉则就是吃了这个阴亏。
她不明白眼前这个大长老的弟子为何会突然拦在他们之间,救下了素昧平生的她。
也不清楚他和对面那个弟子之间有怎样的恩怨,看起来,他们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肩膀的伤口在不停地渗血,玉则知道自己不能耽搁,也不愿拖后腿,向身前的人道了一声谢之后,她被弟弟扶着离开。
于堂主的弟子已经候在那里,就连堂主本人也在,满目深沉凝重地望着场中的对峙。
宾客们发现不对劲,纷纷站了起来,手掌搭在自己贴身的武器上。
薛瀚从陶眠的严肃神情之中,看穿了真相。
起初,陶眠和他说收了一个六弟子的时候,他还没大当回事。
在他眼中,小陶仙君收的那些个徒弟,不过是陪着他打发漫长岁月的消遣罢了。
长生伴随的莫大孤独,可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但当他从阿九口中听说,陶眠新收的那个弟子姓沈,叫什么名字忘了的时候,他就有一丝忧虑。
姓沈的他认识几个,只希望不是他最不愿见到的那个。
……
然后,他应了吴掌门的邀约,来到桐山派,就看见陶眠身边站着的,是他最不愿看见的沈泊舟。
能说会道的薛掌柜都沉默了。
陶眠总是骂他乌鸦嘴,现在看来,是有几分道理的。
仙人和富商的相处模式虽然时常伴随着一些肢体上的冲突和过激的言辞,但对彼此仍是信任的。
关于沈泊舟的身世,以及他如今为何性情大变,陶眠都与他说了。
薛掌柜只有一句话。
“你这么划船不用桨,迟早翻船。”
言外之意是,让他别再浪了。
幸运的是陶眠听进去了他的劝告,遗憾的是,他从来不会把他的劝告付诸行动。
果然,现在翻船的时候到了。
薛瀚叹了一声气,转头看向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吴掌门。
“掌门,好像出了些意料之外的情况。不然,让宾客和弟子们先避一避?”
吴掌门连声说“啊对对对”,赶快叫人过来,照着薛瀚的话做。
围观着看热闹的人群明显离得远了不少,宾客们大多也被请回到最近的司礼堂中休息。
正好,比试进行了若干时辰,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场边的这些动作是很快的,当人撤掉一些后,吴掌门终于能分出精力,去质问比试场中的人。
“两位弟子,到底怎么回事?沈泊舟,比试点到为止。你刺伤玉则,是为何故?”
沈泊舟刚刚那段时间都在通过周围的环境透露出来的信息,搞懂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处境。
他看到对面站着的、沉默的陶眠,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是你。”
“……”
“我认得你。在千灯楼,你要去夺那块横公鱼脂。我还和你交手了呢。”
“……”
沈泊舟一直笑盈盈的,从他认出陶眠之后。那笑容有一丝伪装和掩饰,他好像是故意这样笑,让自己看起来是真的在和人拉近关系,以掩盖真实的目的。
“我后来弄懂了,那鱼脂,是为了治你的四弟子的病而求。不过……他应该是死了吧?被你的三弟子毒死的。”
沈泊舟相当懂得该怎么踩中一个人的软肋。
流雪和随烟,陶眠的每一个弟子,在他心中都是不能任由外人触碰的禁区。
“姐弟相残的戏码呵,当时在我们那边,可是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可惜啊,他们这般相斗,最后,庞大的家业还是拱手让给了他人。”
“……”
陶眠的心中起了万千巨浪,他所在意的、所怀恋的,就这样被一个外人轻易地说出口,在舌尖碾压咀嚼,再索然无味地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