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对人,可就要闹出人命来了。
“什么……”
楚壹上一口气还没喘匀,手中的剑啪地折断。那汹涌的剑气袭来,她没有了支撑之处,身体被迫向后。
落在了朱砂画就的圈外。
第一轮,楚壹败,李风蝉胜。
围观的弟子们先是静寂,随后爆发出不敢置信的议论声。
李风蝉竟然又胜了?!
一旁的邱林也有点难以相信。他不是说作为对手他和楚壹来比怎样,而是李风蝉的表现。
她不是随便蒙一剑,她是真的对于桐山六式,达到了彻底融会贯通。
每一剑都仿佛刻在她的骨血之中,挥剑收剑像呼吸一样自然。
看着邱林惊讶地张大了嘴,陶眠暗笑,心想,如果邱林知道李风蝉是在试剑大会前两天才从道嗔那里学来了他们门派的看家剑法,恐怕要更惊讶。
他早就知道了,李风蝉是真正的修真天才。整个桐山派上下加起来,排除三长老那边的那位打工人肖飞絮,剩下的,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
就是太叛逆了,不想走亲爹的老路。
沈泊舟也目睹了李风蝉击败楚壹的全过程。他看看不远处的少女,又望了望师父含笑的侧脸,随后,低头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有一更,嘿嘿)
第184章 你文笔不错
“小六?”
陶眠很敏锐,就算他没有看见沈泊舟的表情动作,也察觉到对方的心情突然间变得低落。
沈泊舟把手掌收拢。
“没什么,我在看呢。”
六船又开始瞒他,陶眠把脸一板,推了邱师兄一手。
“邱师兄,你回避一下。”
邱师兄一个伤患差点被他推一大跟头。
“吴师弟,你——”
“快点快点,师兄你先离开,等会儿再过来。”
“我——”
“小风蝉结束比试了。”
“她——”
“你不想去恭喜一下她么?周围的人都在骂,只有你在夸,那样她会对你印象深刻,让她觉得你很特别,你吸引了她的注意。”
“好……”
邱林兴高采烈地离开,去找李风蝉。
这下大石头上面只剩陶眠和沈泊舟师徒二人。
陶眠转了半边身子,这让他能更好地跟徒弟对话。
沈泊舟安静地回视。
六弟子有这样一个特点,不管错没错,他都能做到直视师父的眼睛。
有的时候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认错,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小六,”陶眠直入正题,“你是不是又在想七想八。”
“没有的。”
“没有就是有,有就是没有。”
“那就是有吧,都听你的。”
“……”
有被敷衍到。
不过沈泊舟能这么跟师父说话,看来心情是的确很不好了。
“你很介意小风蝉?”
“不会,李姑娘很好。人又亲和,天赋也高。假以时日,必能成器。仙……吴师兄为她高兴,倒也正常。”
“我当然为她高兴,”陶眠说,“小风蝉的心结就在于她和她父亲的关系。她本该是走在‘道’上的人,但因为父亲,她始终不愿意,并且排斥着走上这条路。她害怕自己会重蹈覆辙,像她爹一样,沉迷此道,失去朋友、亲人,直到最后失去自我。投鼠忌器,瞻前顾后,这才是她的症结。”
六船点点头,看样子是赞同师父的话。
“言之有理。我想她迟早会克服这个症结的。”
“那不是重点,”陶眠面对六弟子,难得感觉到头痛,“不论如何,小风蝉都是过客。小六,我带你出来,是为了让你见识见识人间风物,不是让你越想越偏的。”
六船轻叹一声。
“我不会的,有些想法,如若太危险极端,我会悬崖勒马。”
沈泊舟把视线又转回到李风蝉身上,她一回身,乍然看到邱林,吓了一跳,收回去的剑都拔出来了。
邱林下意识地去挡,但一不小心用了受伤的那条手臂,扯到伤口了,把他疼得龇牙咧嘴。
李风蝉一边关切地问他“没事吧”,一边又在忍笑。想笑,但是不能笑,最后憋在脸上,成了个不伦不类的表情。
邱林不止一次在心仪的姑娘面前出丑,露出了懊恼的神情。他泄气地说了句什么,李风蝉反而被他逗得哈哈笑出声。
她笑得直弯腰,大约是良心发作,把邱林带到了医堂的弟子那边,请他们为他包扎伤口。
虽然登场不怎么帅气,但似乎和李风蝉的距离拉近了一些。邱林师兄想开了之后,就露出洋洋喜色,又找了一个话题,和李风蝉有说有笑地聊起来。
哪怕伤口疼得他龇牙,但他仍然坚持不懈地张口说话,邱师兄真男人。
沈泊舟远远地望着这一幕,少年和少女的背影离得很近。
他看到这里,心中的杂乱思绪,似乎消减了一些。
“我从桐山派其他弟子的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沈泊舟那天的作为。”
六船开口言说。
陶眠本来还有一肚子话,但这时,他知道不该打扰徒弟,于是把话塞回肚子里,听徒弟讲。
“他们虽然厌恶沈泊舟的狂妄之行,但言语中不乏羡慕之意。羡慕他无与伦比的才气,羡慕他肆意打破拘束的勇气,羡慕他势不可挡的锐气。”
“仙人师父,”他唤陶眠的这声很轻,大概是不想让旁人注意,又觉得这称呼带给他安心的感觉,所以仍是唤了,“我大抵是你最没用的徒弟。我只能做一个平庸的人,一个规矩的人,一个时刻听你的话,不胡作非为的人。我不能像沈泊舟那样,天纵奇才,也不能像李风蝉那样,一鸣惊人。百年千年之后,陶门弟子被列入史册。和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的师兄师姐相比,我只会被一笔带过。桃花山仙人的六弟子,费尽心力,走过了短暂而平凡的一生。”
小六很少说这么长的话,陶眠在听的过程中,一直注视着徒弟的双眼。
等到六船说完,陶眠才缓缓地来一句——
“小六,排比句学得不错。”
“……”
六船本来陷入淡淡的感伤情绪之中,这下被仙人尽数打散,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那我是不是要回一句‘过奖了’?”
“不用,我不随便夸人,你收着就行。”
陶眠又从石头缝里面拔出了一根草,这是最后一根,其他的早就被他薅走,现在这里面已经彻底秃了。
他让六船看这根草。
“看出什么了?”
“很绿。”
“……”
陶眠用手指捏着草的根处,让徒弟接着看。
因为石头的缝隙窄,生存环境恶劣,所以草的根要扎得很长很深。
“这回看出什么来了?”
六船又想了想。
“这草的根要比寻常的野草长,是叫我潜心深耕,不要畏惧苦难的意思么?”
陶眠用狗尾巴草敲了敲六船的脑门。
“这不是完全想反了吗?你再看那边,土地上生长出来的野草。”
六船顺着陶眠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有一小片草丛。因为土壤肥沃,又吸饱了桐山的天地灵气,长得茂盛极了,而且不止是一两株,是一整片都生长得很好。
“你总是以为师父就要对徒弟有什么特别高的期待,而我对我的每一个弟子的期待,就是平安、喜乐、长宁。
平安是希望你们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喜乐是希望你们心情愉悦,泰然处世。长宁,是为师想让你们活得坦荡,无后顾之忧,一世安宁。
我只是这样一点小小的心愿,阴差阳错,却总是无法被满足。你的五师姐比较争气,她知道我之所愿,就努力地去让它圆满。
至于你,六船。你说你只能当一个平庸的普通人。平庸又有什么不好呢?我的弟子,可以选择波澜壮阔立于潮头,也能平静无波地度过一生。平庸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吗?不是的。你翻开史册,看到战乱、疾病、灾苦被反复描述,而被一笔带过的,反而是那些走得太顺遂的人。我希望我的弟子都能过得顺遂,就像那些生长在沃土中的青草,碧色连天。”
看着若有所思的六船,陶眠笑着,把那根柔嫩的草递到他手中。
“慢慢悟吧,徒弟,师父会陪着你走完……”
说到这里,陶眠的声音一顿。
“怎么了?”六船关切地问。
陶眠摇摇头。
“想起了你的二师姐罢了。”
他把目光重新落在那些青草之上,风一吹,依依地垂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