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维妮下去取来后,路禹看清了上方的图案。
“像是……我?”车车懵圈。
布匹上是一团与战车融为一体的肉瘤,肉瘤中延伸出的触手抖动,似乎要抓取什么。
路禹愕然,拉维妮则是接着了起来。
布匹是各大种族势力攻击巨魔外出精锐时的缴获,多道转手后落在了与商人交易的扎纳手中。
扎纳是所有人里唯一和巨魔打过照面的魔法师,他描述,大多数巨魔都擅长以蛮力发动猛攻,而其中精锐的个体则尤其善用召唤,普遍以塑形元素为主。
扎纳参与了第一次对巨魔围剿的战争,当时的他还是军中精锐,领导一群低阶魔法师策应骑兵冲锋,袭杀巨魔。
然而巨魔召唤师的出现打破了战争的格局,先锋军还在途中,凭借着召唤物投放的距离优势,他们被打了一个出其不意,被抱团的召唤物连破阵线,演变成多达万人的大溃败。
路禹恍惚了,扎纳描述的场景,与他当初撵着洞穴中的哥布林跑惊人相似。
“主啊……这是?”车车迷惑。
“这样吗……这就是你临死前给他们的指示。”路禹喃喃自语,像是在与谁对话,然后,对车车说,“当初被你追着跑的家伙,把我们对待他们的知识,钻研出来了。”
在那个落后且闭塞的偏远角落,召唤知识寥寥无几,他们究竟做了多少次尝试,才走通了塑形元素这一条在外面人眼中相对容易的路?
“你想问什么?”路禹问拉维妮。
“这是主赐下的恩惠,还是他们污浊扭曲的信仰?”拉维妮声音有些激动,“这扭曲的图腾,与母神何其相似……足以被认定是亵渎!”
啊,这……
信仰战争的苗头显现了。
路禹懵了,他该怎么接话?
告诉拉维妮,还有涡虫黑尾们,当初被追出心理阴影的巨魔描绘下的图案虽然失真,但车车真就是巨魔图腾中的模样。
是你们美化了车车,让血肉战车成为了智慧母神,再由智慧母神一步步美化,拟人,让“她”拥有了美丽的容颜,迷人的身姿,和蔼的神情……
扭曲、改变了车车的是你们啊。
路禹很想这么说,但车车看上去很喜欢这种美化……至少须臾和他聊起来时是这么说的。
“如果这就是你们亵渎的定义,那就太极端了。”路禹威严地轻斥。
拉维妮凛然,立刻忏悔,其余人也赶忙轻颂母神与主的名字。
轻轻提醒,路禹揭过这件事,瞥向桌面上的白布。
“下一次,庆典,不要用白色。”
拉维妮赶紧记下主的忌讳,同时顺势揭开白布,扔下祭台。
路禹眼睛发亮。
长长的岸桌上,经由火元素魔法提供保暖的食物摆放得满满当当。
而这些或是油炸定型,或是蒸煮而出的食物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兽耳与尾巴的造型。
谨记主的教诲,去年被当做祭品带回来的两个兔耳族女孩成为了所谓的“神侍”,而主喜欢的耳朵则最终以各式各样美味的食物呈现。
拉维妮这些避难者让涡虫、黑尾贫瘠的料理图谱得以拓展,同时也在将路禹的无心之言演变成了……对兽耳与尾巴的崇拜。
这番虔诚的姿态让路禹陷入了深思……是不是给信仰自己的家伙注入了奇怪的文化习俗?
第928章 我们有完成使命吗?
年关将至之际,萸草带领工匠、土木两个小组更换了包括大图书馆、仓库在内诸多建筑的识别魔法。
利用魔力笼罩来访者进行体态,容貌甄别的魔法正式被淘汰,而这已经是梅拉最出色的识别类魔法了。
在璐璐首次发现“刻痕”这一概念的七年后,经她与工匠组齐心协力,终于寻觅到了稳定、安全的应用方式。
璐璐创造了独特的魔法,名为【刻痕之证】。
这是一个没什么魔力消耗,使用时会形成一股魔力团漂浮于身前的特殊术法,它能够清晰地映照出施法者的独特痕迹,配合上运用了魔力刻痕的魔具、法阵,就像是钥匙与锁孔配对。
当初晨曦领将魔力刻痕的运用前景略微展示给诺埃尔,这个聪明的家伙便意识到了之后可能会掀起的识别类、结界类魔法的革新,百日战争期间趁机拔高工匠地位,也有早做魔能布局的心思在内。
登记刻痕的晨曦人络绎不绝,居住于晨曦,他们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很不错——工匠组三天两头整点狠活,阈值早已被拉高。
路禹也在登记行列,塞拉操纵法阵记录了他的【刻痕之证】后,作为主控法阵的晨曦之书才没有继续排斥他。
继智能家居与密码锁这两个逐渐会被完善的魔能前景后,路禹感觉,针对无限试错,以及恶意尝试形成ddos的防范举措也会应运而生……魔能便利化,改变生活。
果然,闲聊中,璐璐提及了自己的设想。
她打算为这个魔法赋予一个连续失败断开法阵、魔能器具连接的保护机制——虽然现阶段刻痕之证还存在着一些瑕疵,但这不妨碍她先进行框架铺设。
闭塞所带来的恶果之一便是魔力泛用化程度极低,使之便利化需要的助力,工匠这一群体几乎断档,梅拉现存的工匠大多只能锻造低阶的用品,即便是高阶也谈不上精良。
想让外界能够运用如今梅拉所拥有的成果,还需要积累与铺垫,换而言之……需要思想上的改变以及时间。
诺埃尔乐观估计,培养工匠,推动思潮兴起,需要五至六年,但塞拉推断这个时间应该是十年起步。
十年后,新一代成长而起,旧时代的余烬方才会从每一个梅拉人的肩头飘落。
因此,现阶段晨曦工匠组所迈出的每一步,与他这位召唤先驱曾做过的尝试,并无二致。
前行,一路前行,将那些被枷锁束缚,不被现在魔法师,社会共识认为存在的可能性一一揭示,无论那份可能性最终通向何方。
萸草向路禹等人明确表达过忧虑,她虽然热衷于不断探索创造的边界,但却对经由自己之手成型的知识结晶却抱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恐惧——任何知识一旦成型,如何运用,就不再受先驱管控,也难以为任意一人的意志所转移。
谁能预见后果?
没人。
血肉召唤的肆意传播,路禹无力阻止。
抑魔狂潮,凯塔斯声嘶力竭的呐喊依旧被吞没于汹涌的浪潮之中。
或许,每一位被称之为先驱的人,都带着一些自私的属性吧,即便忧虑,即便畏惧,最终也都受着知识的引诱,为好奇与探索欲的驱使,触碰向了未知的边界。
作为先驱,自己应该干得还不错?
召唤师放眼十年前还是濒危物种,随意一个获得血肉战车试用机会的人都能以召唤强者自居,在那段返回梅拉的漫长旅程中,值得他留意的也只有欧尔库斯一人。
“召唤师,真的假的?”
大多数人听闻路禹自我介绍后总会习惯性地重复。
人们已经习惯了召唤的衰败,不入流,陡然间看到一个头铁到将召唤作为主要精研流派之人,惊讶、讥笑都是稀松平常。
现在不会了。
经由路禹两次发放召唤入门手册,兼修与主修召唤的人数都显著地上升,那个落魄的流派重新得到了民众的认可。
不是没有人寻找路禹成为新的召唤学派领袖,但无一例外,他都予以婉拒。
但是在梅拉,召唤师讨论时试图绕过路禹是不可能的。
建立梅拉第一个召唤学派的人在公开宣言中把甲叠到了最满。
“学派仅以交流形式存在。”
“我们邀请过暴食者阁下,但他不愿意,所以我才愧受。”
“这不代表我比暴食者阁下更懂召唤。”
璐璐戏言,当初萨耶尔之于精神魔法学派也是如此。
“这么入迷,什么书?”跟西格莉德一起给晨曦主控厅粘贴了春联与挂画的塞拉,一进门就瞥见床上挤在一起的两个人有滋有味地翻阅着书籍。
好奇心促使她凑了过去。
“《梅拉大陆种族与魔物图册》,艾德尼版……”
又瞥了一眼把脑袋枕在路禹肩头,用吹气示意路禹该翻页的璐璐,塞拉不由得捂额。
书是好书,艾德尼作为六百年前魔力潮后有名的魔法师、艺术家,游历梅拉,记录种种风土人情与文化差异的典籍至今仍是梅拉私人书架上的常客。
路禹和璐璐所看的这一版《梅拉大陆种族与魔物手册》很是经典,时至今日,不少魔法家族、学院都会让刚刚踏上魔法之路的新人魔法师第一时间浏览书中内容。
可那是新人魔法师,如今一个九阶,一个八阶,盖着个毯子,依偎在一起津津有味地看对他们而言等同于孩童启蒙读物的书籍……真是最有童心的一集。
“路禹,你几岁了?”
路禹思虑了一番:“应该,32还是33……怎么了?”
其实说出口,路禹陡然发现,他已经是个中年人。
时光荏苒,毕业就来到这个世界的他眨眼间就度过了十个春秋。
当时在树洞里讲解魔法,陪伴自己的煤球也变成了自己的妻子。
外面风雪依旧,白狼率领的“餐车团”欢快地奔波,偶尔几声狼嚎,也会让路禹恍惚。
“你也要看吗?”璐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来,来,一起。”
再度被勾起的思绪随着璐璐欢快地拍击床铺的声音打散。
“你们俩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看。”
虽然回绝得很果断,但塞拉却并没有如嘴上所说那般离去,而是挤了过来——新年前该忙碌的准备工作都已经结束,悠哉悠哉的休憩时间,她不介意陪着两个小孩幼稚一下。
“给孩子想好名字了?”
“嗯,我个人倒是有几个备选方案。”路禹回答。
“所以就是完全没想好了。”塞拉啧了一声,抬起垂下的耳朵扫过路禹的脸,“你作为孩子父亲的自觉究竟在哪啊。”
“可……”路禹委屈地看了看身旁的人,“璐璐想让你来起名啊,相对的,你的孩子由她来思考。”
塞拉先是喜上眉梢,又迅速地流露出了纠结苦恼的神情。
起名字这件事,对谁而言,都不太容易。
路禹自然而然地把视线留在了塞拉毫无反应,仍旧平坦的小腹上。
在璐璐已经想要吃酸酸甜甜的食物,胃口出乎意料大的时候,塞拉仍然与平时无二。
如果非要说……那就是她使唤路禹做小糕点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这原本是璐璐平时放松解压的保留节目,怀孕之后理所当然变成了路禹的保留节目。
不过这也让路禹有机会用嘴帮塞拉擦掉脸颊上的奶油……他早就想这么玩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