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头颅张开口,无数声音的悲号汇集成一句句预言,响彻苏午的耳畔:“一百颗星辰降生大地。”
“一万里天穹红如鸡冠。”
“一万朵火焰撕裂黑暗。”
“一万个生灵称颂汝名。”
“他们称你为‘元’!”
在那无边的悲号声中,苏午放下康钦桑龙王池巫笃的头颅,转身走向几步外的巨大血池!
他站在血池边沿,凝视着血池中翻沸若实质的密藏本源,良久之后,苏午蹲下身来,伸手进入血红池水中——
手臂全部没入血池池水内,
血池池水却像是被长鲸吞吸下肚一般,一寸一寸、一尺一尺、一丈一丈地消减水位!
渐消的血水里,浮现出一道道血红的影子!
那些血红的影子,诵唱着关于苏午‘祭本’的预言,在血池中不断攀附聚集,渐渐形成了一个人形——于此同时,苏午一直深入池水中的手掌,终于打捞到了未知的物什,他抓着那未明的物什,将之不断上提——
血池池水一丈一丈地消减。
苏午从池中打捞出了一截鲜活如初的手臂。
手臂骨骼粗大、筋肉虬结。
他将那条手臂从池水中提起来——那手臂与四下里的空气接触,便如光尘般四散而去!
最终,苏午好似甚么都未能从康钦桑龙王池中打捞出来!
传说中的灾神‘蟒禳龙王’不见踪影,其他的诸生诸死诸气诸虹之龙亦未在龙王池中出现!
但是,苏午却从四下里飞快消散的密藏本源中,看到了一扇扇血红的门!
那随着密藏域本源力量流淌而游动的门,在他念头里,倏忽间聚集成了唯一的一扇!
他伸出手去,只是念头闪转,伸出去的那条手臂便消隐于四下里流淌的密藏本源里,只要他轻轻推动,就能推开那扇血红的‘门’!
只是,他的意中亦不断传出警兆,
提示他,
现在还不是推开那扇门的最佳时机!
——那从龙王池中打捞出来的手臂,看似消失,其实已经与苏午融为一体,给予了他推开浮游于密藏域的本源力量中,潜隐的‘那扇门’的机会!
门后,或许就有他的祭本。
或许蕴藏着更大的凶险。
但门既在那里,那便终有一日,会被推开!
苏午看着干涸的龙王池——神灵本教源流龙池彻底干涸,蟒禳龙王再没有被招引出来的可能,他也到了离去的时候。
在明日的晨曦,将是他为自己最后门徒进行第十二次讲法的时候。
他转身走出这片废墟,龙猊吞吃了康钦桑龙池巫笃聚集的密藏域本源,它的头顶生出一对龙角,它再度降诞出许多子嗣,被苏午栽种下‘大化本元’咒印,奔腾向密藏域各地。
龙猊的身躯不再增长。
它已生长至‘诸气诸虹之龙’的极限,触摸到了‘诸生诸死诸年之龙’的层次,它巨大的形体随时可以化为一缕浅浅的云气、一束云霞的绚光,它的吼啸声,能顷刻间震碎活人的性魂,渐渐具备了一种荒级厉诡才能有的‘死劫规律’。
但它自身未曾散发出一丝一毫的诡韵,龙猊来福并非厉诡。
……
遍布诸般暗红纹饰的殿堂内。
赞普王坐于殿堂暗处的铜床之上,垂下来的暗红花纹经幔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他看向窗前默立的八字胡僧侣,眼睛里没有情绪,嘴里发出的声音,令整座大殿都颤抖起来,万类生灵都要匍匐在他的威严下,在他受密藏本源加持的权柄下:“我能扬佛灭本,亦能扬本灭佛。
精莲大师,你走到今时的位置就可以,须要止步了。”
八字胡僧侣侧过身来,看着铜床上的王者,面露温和笑意。
窗外倾洒进来的阳光映照在他身上,竟将他的身形映照出了几分羊脂白玉般净无瑕秽的感觉。
他温声开口:“今下密藏域内,佛就是本,本就是佛。
您扬弃哪个,结果都是一样的。”
“还有元教门徒,沉寂在奴隶、平民、贵族、僧侣的群体中。”赞普王耷拉着眼皮,茂密的睫毛遮盖住了他的眼睛。
“您若决心奉‘元魔门徒’为国教的话。
密藏域将没有贵族,没有王者的领地,没有宫室与美丽的女奴。
连王者本身,都将荡然无存。”精莲大师低眉顺眼,如此说道。
赞普王沉默下来。
二者身处的这座宫殿却在发抖。
在宫殿不断颤栗,梁柱上抖下扑簌簌尘灰的时候,精莲大师接着开口道:“密缚佛门当与赞普王共享‘本源加持’。
我今之要求,请您赐下‘王妃移西迦厝’于我。
若您赐下王妃于我,
密缚佛门与历代赞普王室,亦将再不分彼此。”
精莲顿了顿,又道:“这也是‘鲁’自己的选择。”
赞普王未有即刻回应精莲的请求,他眉毛微扬,看着精莲问道:“吐蕃可能长长久久,永垂不朽?”
“密缚佛门与赞普王室不分你我。
吐蕃必将长长久久,永垂不朽。”精莲双手合十,躬身答道。
“移西迦厝就在偏室。
你带她走吧。
鲁选中了你,鲁亦终有弃绝你之日。
你行至此,不愿止步——但愿你不为今时之选择后悔。”
第819章 、五门徒
赞普王妃‘移西迦厝’与佛有缘,被赞普王供养给精莲大师,跟随精莲大师修行。
精莲大师观空‘移西迦厝’为己之明妃,在与移西迦厝佛母和合大定修行之中,化现‘仁爱欢喜上师相’。
至此,精莲大师已具五德相:狮子吼相、仁爱欢喜上师相、光明上师相、绝对真理狮子相、海中金刚相。
……
晨光熹微。
天穹中的太阳洒下光芒,将康钦桑诸山染成淡金色。
那铺陈于神山山阶上的累累尸骸,已经被昨夜苍穹中飘摇的大雪重新遮盖住了,康钦桑神山在世人眼中,依旧圣洁,净无瑕秽。
康钦桑神山之畔,某座小山丘上,有座茅草搭建形成的草庐。
一身黑衣的苏午盘腿坐在草庐中,他身前支着一口大锅,锅中翻滚着乳白色的骨汤,一阵阵牦牛肉的香气在风中飘溢。
苏午往那口铁锅中不时倾入些药汤、草药等等,令肉脂的香气与药味结合,渐渐转化为另一种奇异的香味。
锅子里的牛肉随着鼓沸的肉汤翻滚着。
牦牛肉已被炖好,再多炖些时间,牛肉就会变得弹牙而柔韧,不好咀嚼了。
苏午拨去锅子下面还在燃烧着的薪炭,捧了几捧新雪压在暗红的薪炭上,在一阵咝咝声里,新雪化为雪水,一阵阵白烟飘散各处,薪炭终被熄灭。
他捧起旁边盛器里的一些野菜,也丢进了锅子里。
盖上锅盖。
利用锅子中的热汤,将野菜烫熟。
做完这些事情,苏午便不做声地守在铁锅旁,他未曾掐动任何手印,念诵任何法决,四周虚空间,却有缕缕密藏域大化本源,从空气中抽离出来,朝他汇集而去。
山丘下的极远处,出现了几个黑点。
那几个黑点彼此间相距还很远,但他们在不停地移动着,终于在临近山丘时,四五个人汇集到了一处,走到了山丘下。
他们看到山丘草庐中默然而坐的苏午,都高声呼喊:“元!”
“魔!”
两个不同称呼,指向地都是苏午这一个人。
苏午转头看了看山下的五个门徒,他朝五人招了招手。
五个人便沿着那被清扫出来的山阶,攀上了山丘之顶,也学苏午一般,围着铁锅坐下。
这五个人,即是加布光山藏、曲礼光海藏、乌金绛曲与她的丈夫多吉、尊嘉尤能。
苏午看过五个人的面孔与衣饰。
时至今日,这五人面容尚未有多大改变,但他们各自的服饰穿着已经转变颇多。
加布光山藏已经是一身华丽绸缎的衣袍,腰间悬着镶金流银的藏刀,他虽是从远处走来,但在极远处,还有等候着他的护卫车队;
曲礼光海藏衣衫褴褛,比他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那会儿都强不上几分,他变得愈发形销骨立,越发苍老;
乌金绛曲、多吉衣衫简朴,但穿得总算厚实许多,夫妻二人的脸上渐渐长了些肉,他们赶着一辆牛车在极远处停下来,抱着稚嫩的婴孩,穿越苍茫雪地而来;
尊嘉尤能则着一身灰黄色的暗红僧袍。
其已拜在密缚教逻些地区的某座大法寺中,成为其中举足轻重的大僧侣。
苏午的目光在五个人身上稍微停留,随后转向了远方,远方再看不到有人往山丘下汇集来了,最近一次的‘贤者喜宴’上,汇集而来的门徒已不足百人。
这一次,更只剩下了这五个人。
但此般萧条情景,却并未影响苏午的心情,他内心反而十分安稳。
“如元所言,能蛰伏的皆蛰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