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发丝飘转弥漫之际,组成每一块‘残网’节点的一颗颗人头眼中、口中、鼻孔中忽然涌出猩红的光芒,那光芒将人头包围,使之化作了一盏盏高悬天中的猩红灯笼。
猩红光芒倾盖而下!
天穹上,一道道旌旗瞬时倒塌。
一座座战鼓止歇声息。
十万阴兵齐齐陨灭!
悲号声贯穿长空!
那张开巨口,欲吞下一张张残破发丝网的‘钟馗’,亦在这绯红光芒映照下,陡然回转本貌——变作了一座漆皮斑驳、昂首立在厂区正门口的神灵塑像,这神灵塑像的头颅倏忽从脖颈上滚落了。
头颅上的五官面孔亦在瞬间脱落,变作一张勾花元宝脸,趁着薪火雄举而起的间隙,飘入白水村中,直往村中间靠近办公楼的某个屋院飘去。
一座座灶神庙雄举向天的薪火,随绯红光芒覆盖而来,旋而熄灭。
白水村中,所有人尽皆在此刹沐浴于红光里!
‘绯红’通过客厅大门上的窗户,悄无声息地浸没了进来,在客厅中铺展开,并向着两侧的房间弥漫。
云霓裳紧抿着嘴唇,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对面仿佛融入红光中的美丽女子。
女人一袭红裙,满头长发披散。
她赤脚站在另一间房门口,微笑看向对面的云霓裳:“阿姐已经出去了——我来挡住外面的厉诡,你去知会尊者吧。”
“好!”那道美丽身影烙印在云霓裳的瞳仁里,将她的眼瞳也渲染得一片火红。她应声过后,面庞也变得火红,心脏狂跳着,转身奔向后厅。
丹加站在红光里,双手合十,口诵‘转轮大日王根本密咒’:“吽!
嗡餸鉿!
叭嘛悉地吽!”
一片片漆黑莲瓣在她身后聚拢起来,乍然间形成一道道黑莲之轮,层层轮盘不断盘转,重叠了此间天地,将她的身形带出房室,出现在白水村的眺望台上!
那在丹加身后盘转的重重黑莲之轮,徐徐举升上天。
道道轮盘将天空折叠,所有红光尽被收容入那折叠的空间内,收容入莲花宫中!
一息倾盖白水村的绯红,又在一息之内被收容进了那黑莲包容的宫殿里,莲花宫中,绯红光芒层层叠叠,未能往外散发分毫。
聚集起来,组成一支支小队的驻地驭诡者们开来了一辆辆汽车,汽车鸣笛声在这个不大的村庄里响个不停!
在此时。
极远天穹中,那团覆盖了大片天穹的发丝倏忽间蠕动、发散开来。
眨眼间就从彼至于此!
无数红灯笼被发丝裹挟着,在白水村,在白水村周围百里区域冉冉升起,一盏接一盏地滴溜溜转动开来!
恐怖诡韵犹如一颗核弹掷在了白水村,在此间当场爆发!
那阴郁恐怖的诡韵、绯红的光芒中,还有无数半透明、果冻质的人形飘飘悠悠,围住了白水村中的一辆辆汽车!
悄无声息地接近它们‘看’到的每一个人!
它们开始模仿!
咔!
天空中黑红交错的莲花宫殿里,响起细微的声响。
丹加面色苍白。
一片片黑莲花瓣凋零了,打着旋儿往下飘坠。
一盏盏灯笼从莲花宫殿中央区域飞转而出,它们聚集成团,悬在天穹中,像是苍蝇的复眼一眼,层层叠叠淌出血一般的绯红诡韵,这重叠拼凑起的‘红灯笼团’,一瞬转动灯笼里的火光,那火光齐齐投映向了眺望台上的丹加!
“我当庄严佛土——”
梵唱声骤自某个区域响起!
血肉垒砌形成的丰碑之上,覆盖了一层黄金铸成的佛皮!
丰碑化作了金佛,金佛双手合十!
一层层金漆覆盖在了周围一辆辆汽车上,覆盖在了汽车中、角落里的每一个驭诡者身上,血河从金佛座下流淌开来,蜿蜒各处,将一个个驭诡者拖入其中,血河漫淹到了丹加的脚下,将她也拖入那血水之中——
哗哗哗!
分出了无数道‘支流’的寂静大河,与覆淹此间的绯红光芒难分彼此。
在这美轮美奂的‘绯红’里,
白水村的屋居建筑摇摇欲坠,覆盖了一层金漆的汽车,瞬时变得斑驳,漆皮起卷,龟裂脱壳——尤其是那原本寂静无声的血河中,也响起了阵阵水流激荡的声音!
伴随着水流激荡的声响,血河被‘扩宽’了。
其中的劫力沸腾了。
一盏盏红灯笼投影在了血河之中!
‘尊嘉尤能之皮’霎时脱落,伦珠背负着那座血肉丰碑,在绯红光芒里摇摇欲坠!
天穹上!
无数血灯笼悠悠转动!
整片天幕,尽被这猩红的灯笼、漆黑的发丝覆淹。
盘踞在明州的‘眼诡’、‘发诡’已然彻底蔓延至此!
眼诡、发诡于此降临!
一道道灰白色的、果冻质的伪人出现在白水村各处——它们的出现,或许亦代表了‘三清之肠’已然影响此地。
绯红中。
伦珠苦苦支撑。
一道高大的身影在此时倏忽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
“Padre Nostro in Italiano Padre Nostro……”
一段段洋文传入苏午的耳畔。
苏午缓缓睁开双眼。
一根根椽子在屋顶上排列开来,不时荡下几缕灰尘,角落里,八边形的蛛网上,肥硕的蜘蛛喷出一根蛛丝来,吊着自己,在半空中荡着秋千。
绿头苍蝇震颤双翅,嗡嗡嗡地飞抵那张蛛网。
它被蛛网黏住,奋力地挣扎着,抖落了蛛网上许多被吃空了的蚊虫皮壳。
耳畔的诵经声还在持续,苏午收回看着那只绿头苍蝇的目光,他转过头去,看到一头棕色卷发、一身黑袍子、鹰钩鼻的‘洋道士’站在他的床畔,捧着一本书,低声念叨着。
洋人?
‘大秦教’的洋人?
苏午脑海里念头闪转着,目光继续移动。
那个洋道士见他目光在自己身上微微停留,面上露出了一抹友好的笑容。
“孙儿啊,我的大孙儿啊!
猪子啊,你总算醒过来了,你总算醒过来了啊!”
老妇人情真意切的哭喊声从‘洋道士’侧畔响起,苏午目光移动着,正见到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拄着拐杖站在床侧,紧紧地看着他,眼泪流过干涸的皱纹沟壑。
他张了张口。
老妇人头上蒙着块藏蓝色的头巾,银白的发丝从那块头巾的边缘角落里钻出几根来,更映衬出了这老妪的苍老。
她手里拄着的拐杖该是用一根小树的树根削成,被她常年把持着,那树根上的坑洼已被她的手掌抚出圆润的光泽。
她穿着一件整洁的衣衫,只是这衣衫已然脱色,上面补满了补丁。
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些人。
烫了戒疤的和尚;
戴着道冠的黑衣道士;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以及一对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女,尽将目光投向了床上的‘苏午’。
除了僧道以及那‘洋道士’以外,余者皆剃着锃亮的脑门,脑后留着一条或长或短的一条条鼠尾辫。
第934章 、“姥姥”
“猪子,可还记得你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孩子刚醒,你问他这些作甚?”
“这洋道士看来还是有些本事哩……白龙观里的道士、观音岩上的和尚,白饭倒没少吃老嫂子家的,让做事的时候就不中用了。
还是这洋道士,念了几句经,啧——就把猪子叫醒了!”
“施主,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吧?
就算你家信大秦教,你也不能这么贬低俺们观音岩啊——那洋道士念经以前,俺们几个师兄弟还围着那位小施主敲了好久的木鱼哩……说不定正是俺们念的大悲咒起了效,那小施主才能醒过来!
是那洋道士碰巧遇上了——对了,人家白龙观的道兄也是在周围挂了好些符咒,觉察出来这地方不对,可能闹诡,这功劳怎么也得有我们观音岩、白龙观的道兄一份!”
“……”
眼见得床上人渐渐醒转,周围人的神色都放松了许多,一时议论纷纷。
围在床畔的几个老者还只是低声言语着,不时看床上的苏午几眼。
但在几个老人身后,那几个和尚、道士却因为跟在黑袍子‘洋道士’身后的驼背中年人的三言两语,当场争执了起来,吵得不可开交。
正当场面乱作一团的时候,一直站在那拄拐老妇人身后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
他看了躺在床上的苏午一眼,转而向老妇人拱手躬身,神色有些不自在地道:“岳母……既然猪子已经苏醒,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家里头须有人照看着,本是离不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