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说出去就会惹来天大的麻烦,周家的、邹家的‘梅花会’早就消停了,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们大爷爷和这几家还有联系,还联络好了预备下个月办一场拳会……”
话说到这里,李季湖顿了顿,转脸看着李伯江问道:“是真拳会罢?
不是又要闹甚么‘反清复明’罢?”
他的话叫李伯江面上有些挂不住,李伯江连连摆手,道:“是真拳会,是真拳会——不是真拳会,我把孩子们带过去,岂不是害了他们?”
听到李伯江这番话,他的几个兄弟总算放下心来,都各自点头,不再纠缠此事。
随后,李伯江便走到院子里,叫李雄彪配合着,在苏午、李黑虎跟前打了一套反耳巴子拳,将拳法套路、发劲口诀、拳路招式对练精要都一一为两个少年人演示一遍。
这套拳法既有‘发劲口诀’,又有‘实战招式拆解精要’,其实已是一门登堂入室的拳路,但苏午最初接触驭诡之法,即是以‘心猿拳’入门,心猿拳比这‘反耳巴子拳’又不知要高出多少,此后又随在茅山玄照师叔左右,也学了一门拳术,亦甚为精妙。
久受此般熏陶之下,他再观‘反耳巴子拳’,自然觉得这拳法稀松平常。
最有亮点的那一招,无非是那式‘反耳巴子掌’——据李伯江所说,当初他就是以这一招,打落了来偷他钱包的人半边牙齿。
“怎么样,飞熊?
看过一遍,可记下了一招半式?”李伯江收住动作,转而向苏午问道。
苏午点了点头:“这套拳怎么打,我已经都记下了。”
“都记下了?”李伯江微微迟疑,但想及飞熊终究是修行仙法的人,天资禀赋必然出类拔萃,短时间内记下一门拳法,也没甚么不正常的,于是笑着道,“那你打一遍给我们看看!”
“好。”
苏午应声。
当场将拳法又打了一遍。
他出拳发劲比浸淫这套拳法快一辈子的李伯江而言,却是高明到了不知何处去!
李伯江见苏午将拳法练过一遍,失神了片刻,反应过来以后,便满脸笑容,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已经定住身形的苏午再一次打开拳脚,又将拳法练了一回——这一回,李伯江当即发现,飞熊运用的拳法招式与自己所传已经大不相同,但每一招每一式中,仍有反耳巴子拳的影子所在。
尤其是最精华的那一招‘反耳巴子掌’,在飞熊的拳路中,依旧保留了最鲜明的特点。
看着苏午在场中演练拳法,李家众人眼睛发亮,小声议论起来:
“这、这是飞熊练一遍拳,就演变出来的新拳法?!”
“比咱家的反耳巴子拳好似要精妙很多哩,但具体哪里好,我又说不上来……”
李黑虎看着苏午动作,在他眼里,苏午好似化作了一只猿猴,这只猿猴动作轻快,在闪转腾挪之间,给人以虚虚实实之感,甚至于苏午一个动作,都能叫他心底生出迟迟疑疑,不知该从何处应对的感觉!
对方身形动作,在隐约之间,好似与天地间流淌的某种未知气息有所交融!
黑虎身后背篓里的羊大全,悄没声地爬出来,小心观察着苏午练拳。
在其眼里,苏午的拳法又是另一个模样——对方看似是在练拳,又好似是在行‘端公跳傩舞’之事,在苏午的‘舞蹈’下,冥冥之中的傩神被他勾引来了目光,此时只要他在念一句法咒,那未知的傩神就极可能出离冥冥,于现实中显化傩府,为其所用!
旁人观感,终究不如置身其中的苏午更加清楚。
他在练过一遍反耳巴子拳后,就有种极清晰的感觉——沿着拳路运转,自身好似代入了初创这门拳法的李家先祖的视角,借其心血结晶,体悟其在开创拳法之时的心灵变化。
借其心灵变化,捕捉其在当时与四周流淌的空气、与自身迸发的劲力,乃至与天地交合的那一缕微不可查的‘灵感’!
他尝试在练‘反耳巴子拳’的同时,演练‘心猿拳’。
在演练‘心猿拳’的同时,演练茅山养生拳法。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演练三种拳法。
但苏午可以将三种拳法尽汇一体,乃至将‘祷神傩舞’、‘端公步法’、‘禹步’、‘大众王三步赞’也融入进来,于是种种拳脚功夫尽在他身上闪现,他汇集着每一个开创此般拳法、步法的人的心血,集聚来他们的灵感——
这灵感令他一霎踏入‘天人交感之境’中!
一道游龙般的‘亨之神韵’周游于苏午心神与肉壳之间——‘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感应着这道亨之神韵传递出的‘天理’,苏午心中恍然大悟!
位处多惧之地,恐怖险阻重重阻碍,如若一直留驻于此,恐怖险阻必将愈发深重,进而令自身深陷此中,再无拔足脱离之可能。
在于此时,或是冲出重围,跃升于上,或是更沉入大渊,更入下位,都是解决的办法!
唯有‘变’,才能‘通’!
到了该变通的时候了!
而变通之路,就在拳法一道之上,以及在于与拳法相关联的某些事情上。
与拳法相关联的事情——苏午蓦然想起了李大爷爷所说的、下个月的‘拳会’!
苏午心生明悟的刹那,那道‘九四神韵’就顺着他周身经络穴窍,汇集于腹部‘虚丹’之中,他的虚丹更加凝练!
第1003章 、天理打神拳
苏午停下了拳脚动作,站在了原地。
周围众人皆没有出声,还沉浸在他方才的拳法之中,一时入神。
等了片刻后,李家几位老者首先回过神来,其次是李雄彪兄弟二人,之后是羊大全,最后是李黑虎——他们明明是观览苏午练拳,却从苏午的拳路动作之中,都各有领悟。
越晚回神的人,领悟无疑越多。
“我觉得这套拳法好哇——
好似不用念咒,就能引来傩神……”李雄彪首先出声道。
李雄罴跟着点了点头。
李家几个老者神色茫然,他们也有所悟,但领悟到的东西太少,不成系统,根本无法诉之于口。
黑虎则道:“这门拳法……好似就有猪子你先前所说的‘神拳’雏形了,它能引来的傩神,好似不止于我们所驾驭的那几尊,其他傩神也能吸引到。”
“引来其他傩神,未必就是好事。
以拳法引摄傩神,只是这门拳法的第一步而已。
我是想着,以此拳法驾控傩神,使之能为使拳者所用,而不是被傩神降附使拳者,反过来影响使拳者的行为。”苏午回道。
“这拳法,已经有‘神拳’的雏形了?”李伯江眼睛发亮,向苏午与李黑虎问道。
“是。”二人点头答应。
苏午又道:“得须融入更多拳法,才能彻底将拳法演变完成。”
“拳会上会拳法的人太多了!
你到时就过去,和他们多切磋,多偷师!”李伯江当即道,“我还是那句话,拳法虽然是各家家传的,但你学成了以后,练成神拳,也可以教他们一招半式,那样就扯平了!”
“好。
到时候我和大爷爷一块去参加拳会。”诸般拳法之中,皆蕴含着开创者留下的些丝灵感,集汇这种种灵感,能进入天人交感之境,从中摘取种种神韵,学习拳法于苏午而言,反而不再是无用之事,苏午将事情答应下来,转而看相关身旁的李黑虎,“你去不去?”
“去!”李黑虎干脆点头答应。
“那拳会什么时候开始啊?”苏午又向李伯清问道。
“下个月初五。
今天廿六,差不了几天了。”李伯江呵呵笑着,与李雄彪兄弟俩说道,“到时候雄罴就在家里看着家罢,雄彪跟着我去,找一辆板车来,咱们赶着车去。
得到上古镇去,离这里得有百八十里呢!”
李雄彪兄弟俩各自答应下来。
几个人在祠堂里聊了会子天,苏午把自己初步推演出来的‘神拳’传授给了李雄彪两位叔叔,以及李黑虎——这般拳法尚不完善,普通人用之,万一招来傩神却不能驾驭,反受其害。而李雄彪等三人各自已经掌握一座傩府,运使‘神拳’,会叫他们更容易驾控各自傩神,倒没有这般顾虑。
“这套拳法暂定名为‘天理打神拳’。
此中第一式,我糅合了‘金刚法舞’,运用这第一式的时候,以‘光山印’起手,并且以此手印结尾,可以引来‘大威德金刚傩神’降附。
第一式可以放心运用。
第二式至第七式,俱有禹步、三步赞等步法、傩舞融入其中,这几式指向神灵并不明确,可能引来诸多傩神、庙神的窥视,我就不传你们具体的‘心咒’与‘手印’,以免神灵降附而来,而你们准备不及,反被神灵操纵。
之后第八至第十九式,是锻炼筋骨,蓄养精神的养生招数。
虽然养生,但也须引‘神’入体,封入顶门之中,借助神灵力量,迫发自我潜能。
这些拳法招式,都还是雏形。
你们自己练着,慢慢体悟就好,不要传到外面去,免得有人不求甚解,胡乱去练,反害了自身——等我真正把这套拳法演变完成,再传到外面也就无所谓了。”苏午一边与众人演练着拳法招式,一边出声叮嘱着。
李雄彪几人跟着苏午走了几趟拳,也只记住了其中三四招而已。
只有黑虎学得多些,能记下全部拳路,即便如此,对拳理发劲变化也是一知半解,得靠长久的习练、打磨,才能将之运用精熟,想要达到苏午那种程度,还得更费许多功夫。
此般情况下,他们想将拳法传授给别人,却也无法。
几趟拳后,众人浑身冒着热气,在院子里活动着身体,稍作休息。
李伯江等几个老者坐在堂屋门前的台阶下,看着院子里的几个青壮年,神色都有些感慨、满足——李家的家谱堂却也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正在这时,有人在院子外敲门。
黑虎去开了门。
一个身材瘦削、面黄肌瘦的妇人探头探脑地进了门,她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几条魁梧汉子,叫了一声‘哎呦’,旋即吃吃地笑了起来,一边笑,目光一边在李雄彪、李雄罴俩人冒着热汗的身躯上扫来扫去。
李雄罴面上有些挂不住,板着脸不与之对视。
李雄彪倒满脸无所谓的样子,朝那妇人喝道:“张家媳妇!
来我们李家家谱堂作甚?
你男人呢?张善举忙啥呢这两天?”
“忙着挣我们一家人的吃喝呗,年景不好,光是一天吃喝都能耗光人的气力——我家那口子,躺在床上就不想动弹了,哪像您李大爷啊,你们李家人一个个身体都好得很哩……”张家媳妇掩嘴笑着,似是话里有话。
成婚了的中年妇人,言语间总是百无禁忌。
一般中年男人都难招架。
李雄彪只与之说了两句,也败下阵来,挠了挠头,道:“究竟有甚么事情?”
几人身后,台阶上坐着的老者们目光平平淡淡地看过来,叫那张家媳妇心里直打怵,也不敢再调笑李雄彪甚么,便收敛了笑意,摆正神色,看向了李黑虎身旁的苏午,小声说道:“猪子长得俊嘞,和你娘亲就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你家来了几个洋道士,说是有些事情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