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午伸手摸了摸李灵鹤的脑袋,笑着道:“我的奶奶以后就是你的奶奶,她也会愿意给你找虱子,掏耳朵的——”
他话未说完,门外就响起了另一个稚嫩的童声:“鹤鹤!
你好了没有呀?
铁牛在门外等着我们呢——黑虎哥哥家里养了有兔子,我们今天去他家里看兔子!”
“我走啦,哥哥!”李灵鹤用脑袋蹭了蹭苏午的手掌,笑嘻嘻地跑出了堂屋,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苏午的话放在心上。
院子里响起一阵银铃儿似的笑声,间杂着奶奶的嘱咐声:“慢着点儿,慢着点儿,记得早点回来……”
苏午听到门外奶奶的脚步声在他门口停了一阵儿,即往柴房那边去,他念头一动,一道黑红若岩浆聚集、鸡卵般的‘孔洞’骤自他头顶升腾而起。
那鸡卵般大的孔洞之外,一棵生长出十三颗模糊首级的巨树倏忽升起,成为了黑红岩浆孔洞的背景。
炽烈凶暴、至阳至刚的气息从那孔洞中徐徐流泻。
孔洞之上隐约悬着一块匾额,上书‘东王公’三个甲骨文字!
苏午未有养出傩神的本命傩府一经升腾而起,即有滚滚岩浆洪流般的神韵从中流泻而出,浇灌在苏午周身,与他的命格相连,而他的命格‘拓印’在冥冥之中,即在冥冥之中演化作一座座傩府——钟馗傩府、狱神金刚傩府、转轮大日王傩府、龙首王尸傩神,诸座大傩傩府在徐控股中排列开来,或金红、或金紫的傩规牵连在一座座傩府之后!
‘傩神金身’之修行,不同于普通傩师修行的‘香身’。
黑傩与秃尾巴老李一战身死以后,将‘旱雷公教’的‘养旱魃’与傩师香身结合起来,勾连命格,继而演化出了‘傩神金身’的法门,此般法门修行之中,自身‘命格’始终存有引导作用,以自身命格‘拓印’于诸傩气息聚结而成的傩规之上,养出种种不同的傩神。
此后再以傩神降附自身,与自身相合,即成‘傩神金身’。
此‘傩神金身’有诸般变化,能在短时间内不断改易自身命格,演化种种不同金身。
苏午将自身三尊护法以命格拓印傩规,养于傩府之中后,即将‘大威德金刚’演化为‘狱神金刚傩神’,大黑天护法演变为转轮大日王傩神,‘嘛喇罕护法’演变成了‘龙首王尸傩神’。
此三尊傩神,俱与苏午的命格有一定关联,存在着苏午命格的一些‘痕迹’!
只不过苏午如今本命傩神未有养成,修‘傩神金身’只是敲敲边鼓,想要正式开始此般法门的修行,却还需要先将本命傩神养成才行。
但他的本命傩神,想要养成又何其难?
单单是找到与真正‘东王公’相契合的厉诡,将之镇压以后,容纳进傩府之中这几步,只怕都是千难万难!
毕竟,与真正东王公气息相契合的厉诡,必然得是‘灾级’,乃至劫级厉诡!
他今下勉强驾驭的‘后土血脉’便是灾级厉诡,但他今下连完全运用出后土血脉的威能都做不到,又何谈再镇压第二尊灾级厉诡?!
不过,万里之行,始于足下。
苏午也不会因为前路过于坎坷,而就放弃了对前路的探索。
他眼光转动之际,影诡从床畔四下的阴影里弥生而出,化作了一个站立在他面前的、全由粘稠黑液聚集形成的人形。
这道自身上不断滴落粘稠黑液的人形,周身各处忽然间生出一只只猩红眼仁。
猩红眼仁犹如镶嵌在黑液中的血灯笼一般,缓缓转动着,将红光播撒向周遭——这些血红眼仁,乃是从前影诡收集而来的、属于‘眼诡’的‘影子’。
苏午朝浑身长满血红眼仁的人形伸出一只手——漆黑人形之上,所有血红眼仁皆滴溜溜转动着,红光聚集在苏午伸过来的那只手掌掌心中。
影诡周身遍布的血红眼仁纷纷滑脱。
苏午掌心越发浓郁的红光里,渐渐有一盏血灯笼的虚影产生。
血灯笼的虚影在红光里滴溜溜转动着,独属于‘眼诡’的恐怖诡韵,从那血灯笼的虚影上浅浅溢发——苏午收摄着掌心里的血灯笼虚影,乃以‘五内罐’为眼诡批算命格。
虎头形状的铜罐屁股后,‘吐’出一张字条来。
字条显现出一道道命纹道叉。
竟有八道七叉之多!
繁复的道叉纹络在字条上交织着,形成了诡异的图案,苏午看着独属于眼诡的命纹,微微眯着眼睛,内心飞快推演着。
“一盏孤灯在正印,万朵红烛聚枭神,日月同属中宫主,万类群生尽归无——”苏午在须臾之间,已经借助眼诡残留在影诡身上的影子,批算出了眼诡的命格!
此般命格里,中宫显性出‘日月同归’之相,‘红烛’为其枭神佐护。‘孤灯’乃是其正印化相,如此种种异相,与苏午的命格契合程度颇高,哪怕与‘真实东王公’也颇契合——苏午方才动念测算‘眼诡’的命格,却也想不到,眼诡命格与自身本命傩府竟然如此契合!
他随后又从影诡身上剥脱下其他诸多厉诡影子,一一批算过命格。
所得结果,尽皆不如‘眼诡’与他的本命傩府来得契合!
“眼诡,眼诡……”苏午低声自语。
这个恐怖厉诡是他在逃离‘影诡’笼罩区后,遇到的第二个厉诡,当时为了能逃出眼诡笼罩区,他着实费尽了心力。
他却没有想到,自身与这个厉诡的命格竟然如此‘投契’。
二者之间,还能有如此‘缘法’!
既然批算出眼诡命格与自身的‘本命傩府’如此投契,苏午就将‘眼诡’作为了自身接下来主要攻取的目标!
而想要与眼诡建立联系,需要寻得一个最关键人物,即是‘昭道师’!
按理来说,‘昭道师’在天王观中所修‘天王锁诡锤’,其实远不足以叫他成功容纳‘万目诡’——即眼诡,但他偏偏成功容纳此诡,最根本原因即在于‘劫力牵引’,他自身命格正契合了万目诡的命格,在劫运变化之下,机缘巧合之中,容纳了此诡。
恰如麻仙姑容纳发诡一般,同样是一场‘机缘巧合’!
麻仙姑与昭道师此后相识,继而结为道侣,共赴‘三清之肠’之祸,死在这场大劫数之中,则是冥冥之中宿命勾牵注定的结果。
这些顶层猛诡,或有意或无意地聚拢着契合自身命格的其他厉诡,令自身朝着未知的方向去演变,它们此般演变的目的是甚么?无人能知!
第1025章 、宿命勾牵
“也许该与王梦龙前辈商量商量,借助麻仙姑残留于鬼梦中的意识,推算出今下时空里,麻仙姑的行踪。
今时距离清末那场大劫数,还有一百多年。
李黑虎才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他住世两百载岁月,直到他行至寿元尽头之时,才真正涉入了那场清末大劫之中。
但那场清末大劫的‘主角’,并非‘三清之肠’,更可能是‘十字劫’。
所以昭道师、麻仙姑他们遭遇的‘三清之肠’这场灾劫的发生时间,应该不是在近两百载之后,更在此之前许多年,‘三清之肠’首先复苏,引致昭道师、麻仙姑背负容纳的眼诡、发诡与它勾连了起来。
是以,今下未必就寻不到昭道师、麻仙姑的踪迹,他俩说不定已经各自在世间降生。
如能借助王前辈保护的麻仙姑残余意识,寻得此世之中麻仙姑的踪迹,那么昭道师的影踪,也将更容易一些。”苏午脑海里念头转动着。
他手里掌握的伏藏纸,先前浮现出的几篇‘读书人日记’,更有助于他锚定‘昭道师’、‘麻仙姑’活动的时期。
那位读书人与‘昭道师’还有过交集。
甚至目睹了昭道师以‘锦鸡将军’压制眼诡,继而容纳眼诡的全部过程。
苏午对此记得很清楚,那读书人在‘一七一二年’之际,前去了湘西毒瘴之地,结识了草鬼婆、落洞女等以奇异法门驾驭厉诡的民间方士,随后又遇到天王观的昭道师。其与昭道师相遇的日期未明,但必在其真正杀死‘诡皮’的日期之前。
而其杀死诡皮的日期,是在‘一七一五年’与‘二零三四年’。
在两个不同的日期,同时杀死了诡皮。
这个读书人很可能与苏午存在某种关联,他甚至可能就是从苏午手中获得了诡皮——伏藏纸,此后又将这张诡皮以别样的方式,归还到了苏午手里。
所以他能在两个不同的日期,同时杀死了‘诡皮’。
但是,昭道师不可能同时存留于两个不通过的日期,读书人与他相遇的日期,更可能是在一七一二年至一七一五年之间。
一七一二年,康熙五十一年。
一七一五年,康熙五十四年。
康熙年号,一共经历六十一年,至‘康熙六十一年’而终。
今下时期,则是康熙四十九年。
苏午对‘玉佩附带因果’进行‘因果刺探’,得到了李黑虎自一七零九年以后,开始活跃于各地,渐渐声名鹊起的情报信息。
照此来看,也不过再有三五载岁月,‘三清之肠’就将在某地复苏了。
而‘三清之肠’复苏之前,首先是‘万目诡’为昭道师镇压、容纳之事件,‘发诡’在何时为麻仙姑所容纳的?今下还暂不能明确。
苏午批算过诸多厉诡命格之后,天色已近黄昏。
堂屋外,安静了好一阵子的院子里,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间杂着李灵鹤清脆的唤声:“奶奶!奶奶!我回来啦!”
“回来了啊……快去洗洗手,锅已经坐上了,待会儿就能吃饭!”奶奶笑呵呵的声音随之响起。
“哥哥呢?
我能不能和哥哥玩呀?”
“哎呦,可怜见的!那是你哥哥,你找他玩有甚么能不能的?
去吧!
上堂屋里看看,都歇了这么久了,你哥哥也该醒了吧?他没醒你就把他叫醒!”
奶奶与鹤鹤的对语声在屋门外响着。
两人的言语声停顿了片刻,苏午随后就看到两扇堂屋门微微打开一道缝隙,一个小小的身影上半边身子斜探进屋子里,她仰头看向床榻上的苏午,正见到苏午笑着看向自己——
“嘻……”
鹤鹤咧嘴一笑,露出了嘴巴里的上排牙齿。
她的一颗门牙刚掉了不久,还没有长出新牙来。
苏午也冲她笑着,刚开口问了几句:“今天去黑虎哥哥家里玩得开心吗?见着他们家养的野兔了吗?”
还未等鹤鹤回答他什么,他脸色猛然一变,青蒙蒙的雾气骤然从他周身飘散而出,顷刻间就漫过了堂屋,将半个身子闪进来的鹤鹤带入雾气之中!
白驹、黑傩的身影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在此同时,高悬于苏午家门楼竖匾额之后的神龛里,同样飘转出团团雾气,往四下弥漫,顷刻之间,就浸淹了苏午及周边几个邻居的屋院!
“你和‘犬神爷’同去,把整个村子暂时带入鬼梦世界中!”苏午看向身旁的白驹太上爷,脸色严峻。
白驹郑重点头,身形瞬间在雾气里消隐无踪。
青蒙蒙的雾气以苏午家为中心,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往四周扩张着,将一座座房屋、街道上的一个个村民行人尽拖入雾气之中,只是眨眼之间,雾气已经在半座村落中弥漫开来!
雾气滚荡过后,原本坐落在大地上的房屋园舍尽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片白地!
在这青蒙蒙雾气汹汹漫淹的同时,远空尽头,一团团如丝如絮的沉黯‘云团’骤然间横贯过苍穹,朝着西南方向贯穿而去!
苏午站在一片白地之上,感应着那渗入雾气中的阴冷诡韵,仰头看着天穹中那些全由发丝聚集形成的云团之间,夹杂着一道道雪白如蛆虫、如虫卵的尸体形影,眼神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