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片瓦都不会留给你!
你今天叫我颜面扫地,忤逆不孝的东西,你睡大街做花子去吧!”
她话说出口,慌忙捂住自己的嘴,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会涌现出强烈的说真话的冲动!
柳飞烟眼角垂泪,向柳家大伯说道:“大伯,二十余亩田尽交给你,你只给我一百斤谷子,这一百斤谷子,够吃半年吗?
你拿了地,到时候真的愿意给我一百斤谷子吗?”
“没有的事!”柳家大伯满眼惊恐地摇头,嘴里却说着最蛮横的话语,“我拿到了地,一粒谷子你都别想分到!
我还想再起三间瓦房,给我二儿子娶个妻来,你想从我这分走粮食?你实想得美!
若你愿意嫁给你堂哥,我倒是可以管你吃喝!”
“呵呵……”泪水滚落柳飞烟的腮边,她转而看向柳家三叔。
柳家三叔扭头就想跑,但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拽着他的衣领,将他生生提拽起来,掰转过了身子,正对着柳飞烟满面泪水的俏脸,听着柳飞烟向他问话:“三叔,大伯也想叫我嫁给他的二子哩……你和他商量过了吗?
把我卖给暗门子的叉杆儿,他能愿意吗?
你俩商量不好,岂不是要兄弟反目吗?”
柳家三叔捂住嘴,话语却从他肚子里传出来:“我和他已经商量好了,你长得颜色好,身段好,调教成‘瘦马’,最少百两银。
但我们没这手段,便把你交给王官人。
王官人付我们五十两银,我分三十两,他得二十两——也够他给二侄子娶个老婆了!”
“原来是这样呀……”柳飞烟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一众神色惊恐的柳家人,道,“你看看,你们一点活路都没想给我留呀——在我爹跟前做下的承诺,实只是为了哄骗他,先把他哄走,以后你们该办的事情,也一样都不会少的吧?
夺宅夺产,又要叫我卖身?”
“是啊!”
“对!”
“我们就是这样想的!”
柳家众人神色惶恐,纷纷点头,一旁的王官人点头如捣蒜——他颈骨已然碎裂,黑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之中涌出,滚落在他衣衫的前襟!
他已经首先毙命了!
几人见身侧站着一具只会点头的死尸,吓得嚎啕大哭起来,请求柳飞烟放过他们。
却听柳飞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眼神冰凉,面无表情地道:“你们不想叫我活命,我为什么还要给你们留活路呢?
奶奶!”
“诶!”驼背老妪慌忙答应,满是泪水的面孔上挤出一个自以为慈祥的笑意,“烟烟啊……奶奶知道错了,奶奶真知道错了……”
“这间屋子我会给奶奶的。”
“奶奶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烟烟,留着房子傍身,以后找个好人家——”
“我请纸扎匠,按着这间屋子的样式,给你扎一间这样的屋子来,奶奶,你安心的去吧——活着的时候身边没人偎着你,等你死了,有的是鬼缠着你呢!”
“啊!”驼背老妪脸色煞白!
柳飞烟转身看向堂屋内。
堂屋中的朱红门楼,无声息地漂浮出,耸立在她身后。
钟馗傩神闭目安坐,在那钟馗傩神之前,苏午的身影浮现而出,看着她问道:“你想她怎么死?”
“叫鬼偎着她,让她好好的去!
恩公,多谢你了!”柳飞烟向苏午躬身一拜。
苏午摇了摇头,随手一拂——
那盘旋在闭目钟馗傩神周围的一张张鬼面,骤然扑出数张来,融入屋院泥土之中,下一瞬,驼背老妪周围泥土块块坟起,一张张婴儿、老者、青年男女的青白脸从土块下浮显出,伸出腐烂的手掌,攥住了她的脚踝!
它们口中高声喊着:“奶奶!奶奶!”
将驼背老妪不断往陷坑泥土下拉拽!
那黄土没过了驼背老妪的脚踝、小腿、大腿、胸口、肩膀,脖颈——直至将她完全拖入泥土之下,生生活埋!
“他呢?”
苏午指向柳家大伯。
柳家大伯双腿直打哆嗦,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连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朝苏午与柳飞烟磕着头!
“就叫他这样磕死在地里吧。”柳飞烟眨了眨眼,内心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她没有丝毫犹豫,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一道漆黑手臂陡然在柳家长子身后凝聚出来!
那条手臂攥住柳家大伯的后颈,令他的前额不断与干硬的泥土碰撞,直至脑浆崩裂,血液四溅!
“最后一个。”
苏午看着柳飞烟,在经历此般大起大落的变故之下,柳飞烟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得到了释放,但此般强烈的情绪冲击,却未叫对方性魂生出甚么变化来,这让他一时有些困惑。
莺莺的性意究竟是否在这位柳氏女的身上?
还是说,唤醒莺莺性意的方式,并不在于情绪的剧烈冲击?
“柳飞烟,你与鬼为伍,你不得好死!
我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缠着你,叫你也不好过,叫你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叫你惨死,惨死啊——”柳家三子看着前面两人的惨相,已知自己绝对不可能活下来,他连连叫号着,一张白面上的眼珠陡然变得通红!
“黑心烂肺的亲戚。
请叫他肠穿肚烂,五脏腐烂而死!”柳飞烟看着两个人惨死在自己眼前,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没有丝毫恐惧,她看着柳家三叔,眼里只有深深的厌憎,当即出声说道。
苏午点了点头。
一阵诡韵如发丝般飘散去,钻进了柳家三子的眼耳口鼻之中。
在他五脏六腑间弥散开来!
“啊啊啊啊——”
他不断地惨嚎着,满地打滚,嘴里涌出一股股污血脓水,双手不断地捶打、抓挠着自己的胸腹,直至将肚皮挠破——一股腐败的臭气猛然冲出,他也就此命绝!
几道人影从苏午身后闪出,各自四散而起,清理着场中的尸体,与残留的诡韵。
柳飞烟做下这些事来,忽然大笑了几声,紧跟着又蹲在地上,蜷缩着身子,静静地流着泪水。
苏午从雾气里走出,站在她身畔,出声说道:“这些人本也要至你于死地,你只不过比他们运气好些,先下手了而已。
他们心中未存有对你的半分亲情,你也不需为他们伤感甚么。
从今往后,你就自由了。”
“是,我从今往后就自由了……
我难过也不是为他们。
我难过我自己,从来没人疼爱过。”
第1030章 、祭祖
听到柳飞烟的话,苏午沉默了片刻,转而道:“今时来你家打秋风,吃绝户的这些亲戚,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其他人以后亦不敢再对你及至你的田产有甚么歪心思了。
但左邻右舍知悉今日事后,怕也会对你畏惧不已,多会不愿与你再行接触。
人心从来如此。
好在你终归挣得真自由,想要过何种生活,今时也只在你一念之间。
你想过平静日子,还是要走另一条路?只看你自己的选择。”
柳飞烟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眼神安静地道:“我对今时这样的生活,没有甚么可留恋的。恩公所说的另一条路是甚么?”
“我可以传你法门,令你能庇护自身,应对厉诡侵袭。”苏午回道。
“庇护自身么……”柳飞烟抿嘴轻笑,细细的眉眼里未见有什么怯懦柔弱,反而闪转着灵动的光辉,她转脸看向苏午,轻声道,“恩公愿意传我法门,助我庇护自身。其实是为了令我有能力保护,寄附在我身上的恩公故人的某种渊源?”
苏午点了点头:“是。”
“如果恩公的那位故人,其实从未曾与我产生过甚么渊源。
是恩公看错了的话,那该怎么办?”
“做都做了,错便错罢。
你若想修持我所传法门,也需问问自己,来日会不会后悔今时的选择?”苏午看着柳飞烟,这个自由不受宠爱的农家女子,经历今日事后,似乎剥脱去了身上的一层外壳,渐渐显露出了深藏在那层外壳下的本性来。
她与江莺莺,从根性上来看,就是迥然不同的两种性情。
“恩公愿意传我法门,让我能走上另一条路,我有甚么可后悔的?
更何况,就像恩公所说的——‘做都做了,错便错罢’,我也不在乎。”柳飞烟眯着细长的眉眼,白净面孔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好。”苏午注视着柳飞烟的眼睛,出声道,“那我便传你‘魔身种道大法’作为修行根本,再传你‘天理打神拳’的拳意神韵雏形,供你自行推演变化。
你以后修行路上,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凭这张‘灵鹤符’来找我,我会尽力为你解惑。”
柳飞烟的命格本身就与‘发诡’命格有些关联,她又躲过了发诡的死劫规律侵袭,自身劫力已然猛涨,如能经历魔身种道大法之中的生死之关,或许她以后劫力猛涨,便能够以自身容纳发诡!
苏午已然发觉,今下这个时期,与‘发诡’之命格契合的人,似乎不止一个。
除了当下的柳飞烟之外,可能寄附在柳飞烟身上的江莺莺、还未出现的麻仙姑,至少这三人,都是与发诡命格契合之人!
今下令这些人能多做一分准备,未来应对四诡引发的劫难也就多了一分胜算!
……
翌日凌晨五更天时,太阳还未出来,村落屋舍都被笼罩在灰黑的雾气中。
此时,李伯江大爷爷已经起了床,挨个敲响每一个本家的大门,叫醒了每一个李家人。诸多李姓人在他身后聚集成了一个长队,人们在雾气里迷蒙着睡眼,低声细语地交谈着,走上了连着河堤的缓坡,往河堤那面的李家祖坟处去祭祖。
二条巷里的柳家屋门前,柳飞烟将桌椅板凳等物什都搬到排子车上,自顾自拉着排子车出了家门,也走上了那道缓坡。
她头上包着块头巾,与李家人的队伍平行着往前走。
走在李家队伍最前头的李伯江,扭头看了看那道纤瘦的身影,未有犹豫甚么,出声招呼道:“飞烟,这么早就到河堤上去卖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