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黑虎没有在意众家人慌乱的言语声。
他抬目看向某个不被人在意的角落,角落里隐约雾气浮动,一道黑影似乎隐在那片雾气里,随雾气时而扭曲,时而凝聚。
在黑虎将目光投向那道黑影之时——一身黑衣、面庞赤红的黑傩太上爷陡然间凝实了身形,目光注视向李黑虎。
李黑虎不敢怠慢,立刻向黑傩太上爷抱拳行礼:“恳请老叔将聚集在这里的各家兄弟都带到鬼梦中吧!他们留在这里怕是要被厉诡给杀死!”
黑傩太上爷板着脸,闻言点了点头。
在场所有人见李黑虎朝着那阴暗角落行礼,朝那阴暗角落言语,他们心中惊疑不定,许多人纷纷扭头去看——却见一片青蒙蒙雾气从阴暗角落里弥散开来,眨眼间淹没了在场大多数人,将他们的身形带入雾气深处,瞬间隐去前院聚集的众家人的身影!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过去,前院里就变得空空如也。
只剩下李黑虎,以及后来跑出雾气,站在李黑虎左右的李雄彪、李雄罴两个!
黑傩太上爷在此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三人身后,出声道:“主人令我等若见有危险情况,须将你们全数带至鬼梦之中,以免你们遭逢凶险,躲避不及。”
“现在形势危险,猪子那边也不轻松。
我们在外面,还能帮猪子做点事情,但进了鬼梦里,就只能躲在其中睡大觉了……”李黑虎又向黑傩太上爷行礼道,“老叔就在这里,我们也不乱跑,要是真正遇着应对不及的情况,我们再进鬼梦也不迟。
这会儿就让我们在外面待一会儿吧。
或许能找着机会,帮猪子一把。”
黑傩深深地看了李黑虎一眼,他知道这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人身负‘天命’——若今下时空之中,没有自家主人的存在,这个少年人背负天命,遇着险局,他确会考虑对方所言,可以令对方在现实里待上一阵子,或能寻得解决劫数的办法。
可自家主人出现在了如今时空之中。
此般时空中原本所谓‘天命’,也根本不足以承当自家主人背负的劫数!
李黑虎的天命,在此般局势之内或许仍会发挥作用——但与此相对的,是其遇着凶险的概率,与其发现办法的概率亦必然是成正比!
黑傩不能冒险。
他张口正要言语,一阵密集的声响忽自门外传来。
那阵声响吸引去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
密集声响里,有许多人匆匆行走时发出的脚步声;
有哒哒的马蹄声;
有衣衫甲胄摩擦碰撞的声音。
伴随着这阵响动,还有人声从门外那片沉凝的黑暗中传出!
“奇了怪了,这镇子上怎么静悄悄的?要不要先敲开一户人家的门,问问他们镇子上是不是出了甚么事情?”
“这会儿天都完全黑下去了。
各家各户都睡着觉呢!你夜半敲门,人家只会当你是鬼,更不可能给你开门!”
“天色不对劲,咱们今天就不该往上古镇来——我总觉得今天可能会有大事会发生!”
“这座大院子就是‘明尊派’跟咱们约定好汇合的地方罢?
门前挂四盏灯笼,三个灯笼上皆有‘福’字,还有一盏灯笼上未写有字迹——就是这个地方了,明尊派的教友怎么不见踪影?”
那些说话声、脚步声从门外很远的地方,渐渐接近。
隔着这层沉凝的黑暗,李黑虎看不见门外那些说话者的具体样貌,不知他们是真人,还是厉诡变化出来的假人?
而听门外那些言语声,那些发出声音的‘人’,似乎也未看到站在门楼里的李黑虎等三人!
他们行在黑暗里,似乎未有遭遇到李黑虎先前遇着的邪诡情形!
李黑虎与老爹、老叔相视一眼。
黑傩拧眉不语。
黑虎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掐动指决,口中念念有词一阵,顶着一只巨大鸟嘴、穿着黑袍子、戴高毡帽的‘乌鸦’在他身旁浮显而出。
第1051章 、黄稻会
疫气诡韵周流于乌鸦厉诡周身,未有向外弥散一丝。
李黑虎一指点在自己眉心,另一手朝门外指了指:“请长辈叔伯到门外去,我借您的眼睛看看门外情形!”
被黑虎尊为‘叔伯长辈’的乌鸦厉诡,闻声一言不发,浑身裹挟着疫气诡韵,迈步走出了大院正门!
在它走出正门的一瞬间,李黑虎的双目骤然缠绕上一缕缕疫气诡韵,在瞬息间变作一只只眼睛层叠形成的‘复眼’!
这对‘复眼’乃是乌鸦厉诡的眼睛!
他借助乌鸦厉诡的眼睛,观察门外面的情形——
土石铺就的街道被昏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晦暗的雾气遮蔽住四下的房屋瓦舍。在雾气浮动之下,一切都变得虚幻而扭曲。
深红丝线从雾气深处延伸出,在屋舍角落、街道半空中肆意交织着。
交织成一张张网罗的红线上,还有男男女女的形影悬吊着。
阴风扑过,悬吊在红线上的人形微微晃动。
邹家门前的这条街道,随着雾气与那些诡异红线的牵扯,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好似有另一重诡异阴沉的世界,与邹家门前的街道重叠了。
那些深红的丝线、晦暗的雾气,就是另一个世界重叠在当前现实上的景象。
当下,便在这条诡异莫名的街道上,却有一行人或是骑马、或是乘马车、或是走路从街道远端匆匆而来,他们的目的地正是街道尽头的邹家大院。
这一行三四十余人,好似看不见四下的诡异景象一样。
李黑虎借助‘乌鸦’的眼睛观察这些人,一时发现这些人各自身上,也处处充满吊诡意味。
身上穿着件藤甲的男人披头散发,骑着一匹健壮的黑马,行在队伍的最前头。他座下那匹黑马的眼睛被一块红布蒙住了,红布上却另外画出了两只眼睛。
高大雄壮的男人随胯下壮马前奔,身躯跟着摇摇晃晃。
其身上那件藤甲上,挂满了一道道似金属质的铁牌,他身躯摇晃之时,浑身铁牌碰撞,亦是叮叮作响。
偶有阴风吹散开遮挡住男人面孔的头发,便露出他那张‘脸’来。
一张白纸贴在‘男人’的面部,白纸上画着四道指向各个不同方向的令箭,令箭上还书写着诡异的符箓铭文。
阴风将盖在男人面部的白纸都吹荡开,就显出白纸下的稻草来——这骑在马上,装束齐整的男人,却并不是真人,而是一个全副武装,打扮怪异的稻草人!
在这个骑着马披头散发的稻草人身后,便是几个牵着黑羊,穿着皮袄子,腰间悬着弯刀的步行者。
五个步行者任由黑羊拉拽着自己往前走,衣袖下露出一截稻草扎成的手臂。
再往后就是数架马车。
马车之后,又是牵着黑羊的稻草人,以及数个骑在马上的稻草人。
整个队伍之中,除了马车里的‘人’,李黑虎无法分辨其是真人假人以外,余者竟都是稻草扎成的‘人’!
这些稻草人不仅行动自如,而且还能言能语。
李黑虎耳畔现在还响起着这些稻草人的说话声!
“谁在前面站着?”
“那不是人!是个厉诡!”
“小心!”
“大家都小心!”
稻草人们的说话声猛然间变得紧张而急促起来!
在街道上匆匆而行的整个队伍,忽然间顿住脚步,跟着整支队伍猛地散开,队伍里的稻草人纷纷抽出兵刃,尽皆指向了道路尽头、邹家门外站立着的乌鸦厉诡!
——这些稻草人能看到街道上的景象,但看不到邹家门里的景象……
它们是不是导致邹家门前街道诡变的罪魁元凶?
还是说,它们也没有发现这条街的异变?
贸然闯入了这里?
李黑虎眼观稻草人的队伍猛地分散开,朝自己徐徐迫近而来,他脑海里念头电转,忽地请动‘乌鸦厉诡’,一步又闪进了邹府大门内!
这下子,他再看不到外界的情形。
但外面那些稻草人的言语声,却还是不断传进了门内,且听声音的距离,距邹府正门也是愈来愈近。
“厉诡不见了!”
“邹家真有古怪,明尊派该不会已遭不测了罢?”
“若是明尊派的人都在这块地方遭了不测,咱们‘黄稻会’就更不够看了——且退且退!先不去邹家了!
等到天色对了,白天的时候再过来看看情况!”
稻草人队伍中似是领头的人发了话,门外不停传进来的那阵言语声便又渐渐远去。
黑虎听得他们提及甚么‘黄稻会’、‘明尊派’,他想到吴文远曾经似乎也提到过明尊派的名号,思忖片刻,他转而看向了旁边的黑傩。
黑傩未有言语,但一阵青蒙蒙雾气从他身上散发。
三阳会的老人——‘吴文远’从雾气里走了出来,他面上难掩困倦之色,先前该是已经快要在鬼梦中沉睡过去,今下看着李黑虎等三人问道:“几位朋友,门外情形如何了?”
李雄彪、李雄罴看着李黑虎。
李黑虎向吴文远回道:“门外有一伙自称是‘黄稻会’的人——说是‘人’也不恰当,那是一伙稻草人,我听他们的言辞,他们像是应了明尊派的约,来投邹家的,不知道是为了甚么事?
老大爷,您知道这明尊派、黄稻会的来头吗?
我听这些宗派名字,和你们白莲教好似有些关联……”
“这些宗派,都是我们白莲教的宗派啊!”吴文远听到李黑虎的话,面上困意霎时一扫而空,他向李黑虎回道,“黄稻会,算是‘真空家乡会’的一个分支。
他们有秘传法门,就是能以魂寄托于特殊的成熟稻谷之内,使身化稻草人而行走。
而他们的肉壳就藏在各种牲畜皮囊之内,遇着危险,稻草人首先示警,紧跟着他们就会从各种牲畜皮囊里脱出来,性魂与肉壳相互辅助,施展种种秘法……
明尊派的人,难道藏在邹府里?
可咱们在这里呆了两日,以‘明王’的本事,应该不至于发现不了这些隐藏的教友……”
“会不会是这个所谓明尊派,根本就没派人过来?”李雄彪忽而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