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济谢过师父。”
“小翠,我赐你道名作‘初正’。”
“初正谢过师父。”
“巧儿,我赐你道名作‘初本’。”
“初本谢过师父。”
苏午取出四道符纸来,交给四人,令四个弟子以剑指并起符纸——她们动作笨拙,以剑指并起符纸之后,空白的黄符纸上,顿时显出她们各自从前的风尘艺名。
随后,符纸无火自燃!
将纸上艺名烧了个干干净净!
“从此以后,钏宝儿、玉佳人等名,俱与你等无有因果挂碍。
你等自此重获新生。”
四个弟子眼眶通红,在痛哭声中,皆向苏午不断叩头行礼。
“师父,师姐们都有了道名——”这时候,一直在旁守候的小童子-丁隐忽然向苏午行礼,出声言语。
他话未说完,便被苏午严肃打断:“须称师兄。北帝道门不分男女,男为乾造,女为坤造,一切平等,门内平辈统称师兄、师弟,高辈则称师叔、师伯。
以后莫要再这样称呼你这几位师兄了。”
丁隐看着苏午严肃神色,害怕地点了点头:“弟子明白了。”
“丁隐,你无须斩断俗缘。
你我缘分,更在这四个师兄之上,我便以‘婴初’作为你之道名。”苏午道。
“婴初拜谢师父!”丁隐一听这个道名,顿时觉得自己好似与师父的距离更拉近了一些,立刻向苏午跪拜称谢。
随后,苏午又颁下‘二九初戒’。
此‘二九初戒’,即对出入门弟子之行为进行种种约束的十八道戒律,戒律除了要求门下弟子不得轻生、不得杀害同门、不得杀害无辜、不得背叛门墙、不得背叛祖师等道门通用戒律之外,更有‘不得行为冶荡’、‘不得眉眼风流’、‘不得口吐秽语’等诸戒律,要求极是严苛。
“北帝法门尊奉‘背阴大帝’庙系,上修符箓,下炼金丹,中持雷法,修的是‘出世法’,是以对戒律要求极其严苛。
二九初戒之后,还有‘三十六正戒’、‘七十二大戒’、‘一百单八天仙戒’、‘北帝黑律’在后头等着,每过一道关槛,便须遵守更多戒律。
直至在戒条之下,将自身约束成就金丹,篆道名于庙系之中,方才能得一切成就,自此可以消去一切戒律。”苏午见初玄、初济几个弟子对于戒律似有些不解,是以出声向他们解释了几句,亦叫他们明白,这般戒律其实非只是因为他们几个从前乃是妓女,特意对他们做出的约束。
而是在这二九初戒之后,还有更多、更严苛的戒律等候着!
他令丁隐以师兄相称四人,亦为破除男女之见,先前他所拜的道门虽亦有如此要求,但也不如他要求这么严格。
众弟子解去心中疑惑,尽皆拜倒,领受了戒律。
几人随后回到马车上去,马车继续行进,这一路走到临近天明的时候,第五个肚子-孙豆儿始终未有出现。
苏午自此明白,这个弟子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他未有向初玄、初济他们询问甚么,几个弟子更不知孙豆儿的去向,更不敢向师父问及这个问题。
天蒙蒙亮的时候,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歇。
骡马车转至小路上,车轮碾过一尺厚的雪层,留下深深的车辙。在几道深深的车辙痕迹旁,还有些深深浅浅的脚印。
那些脚印雪坑里,只积累了薄薄的一层新雪,因而可以确定,先前人应该是不久间从这里经过。
苏午掀开车窗,看到小路上那些深浅不一的脚印,内心忽然生出某种‘预感’,他放下车窗,转而与青苗等人说道:“你们先坐车往前头去,我待会儿赶上去与你们汇合。”
青苗闻言有些诧异,向苏午问道:“师兄要下车去?
师兄要去哪里,令青儿带着你去不就是了?”
“九流散人为我卜算的第二卦,指我找寻的那个人,今时已经出现了。
青儿体型庞大,这驾马车过于惹眼,我怕惊着了他,反而与他更难见面——你们转到大路上,往前头走就是了。
我将一件东西交托给那人之后,便会赶过去与你们汇合。”苏午与青苗等人解释了几句,消除了几人心中疑虑。
他随后下了车,目送着大青骡调转方向,往旁侧的大路行去。他亦转过身,追寻着那些脚印,深入到层林掩映间的羊肠小道。
道边的枯枝老树上,堆满新雪。
不时有树枝被雪层压塌,坠落在地,荡起一蓬雪尘。
此时,天虽只是蒙蒙亮,但这蒙蒙亮光经过满地白雪反照,反而将整个天地都映照得亮堂堂了起来。
第1205章 、更改的因果
苏午从怀中取下一块枯黄纸张,沿着那小道匆匆而行。
小道蜿蜒向上,最终通向了一片遍生野酸枣树的高岗。
高岗上,一个头发蓬乱的瘦高个,卸下背后书箱,朝着东方朝阳初升的方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随着他将这一口气吸入腹内,他体内顿时传出阵阵轰鸣之声,仿佛其体内五脏六腑都在承接这一股吸入腹内的气,将之练为己用。
苏午站在高岗边沿,安静等候着。
那瘦高个读书人似是未有察觉到身后来人,如此吸气呼气行过数个周天,直至朝阳升上东方天穹之时,他方才停下动作,转身看向了苏午。
这读书人容貌平常,颧骨高耸,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似点星,聚敛着灼灼亮光。其垂手看着苏午,亦未有甚么表示,木着一张脸道:“阁下看来是专门为寻我而来的?
你在此地等候有二三刻了。
是为了甚么事来寻我?”
感应着读书人的劫力气息,苏午笑着道:“阁下可是名叫钟遂?”
那读书人闻言挑了挑眉:“正是。我未曾见过阁下,阁下却知我名,看来是有人特意请你来寻我?是谁?”
他思维敏捷,几乎在苏午话音落地之际,就从苏午的询问里反而寻出了线索,接着向苏午反问。
苏午看着对面神色木然,隐隐流露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僻气质的‘钟遂’,心里颇为感慨,未想到‘心圣元神’是那样疏朗豪纵的性格,这位与‘心圣元神’系出同源的‘素王元神’,却又是这样一个孤僻生冷的脾气。
这位以后会自称作‘素王’的读书人,今下性格之所以会如此孤僻生硬,与其妻被厉诡所杀,其一心欲寻得斩杀厉诡之法,必然脱不开干系。
此时的‘钟遂’,大概已经有些质疑‘天意’的心思生出了。
——苏午能有这些了解,都得益于他此下手里拿着的这张‘伏藏纸’。
伏藏纸上,曾经书写过一个读书人的日记。
“我确是受人之托来寻阁下,那人令我将此物交托阁下手中,称此物于阁下而言,或有大用。”苏午将手中枯黄纸张折叠妥当,递向了钟遂,同时道,“希望阁下能对此物善加利用,作出一番成绩来。”
钟遂狐疑地看了看苏午递过来的枯黄纸张,又将目光投向苏午:“我要此物有何用处?我都不知该如何利用此物,又何谈‘善加利用’,还要以此物来作出一番成绩?
作出甚么成绩?”
他的话,叫苏午暗暗皱眉。
事情与苏午想象的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今时仍旧是一七一五年——康熙五十四年,他原本就该在今年与素王相遇,将伏藏纸转交给对方,作为对方研究‘正气符’的载体。
只是原本交托给钟遂伏藏纸的人,乃是钟遂居处临近的一间道观里的某个少年道士。
今下的苏午,自然并非是少年道士的形象,更不是与钟遂比邻而居之人,钟遂从前根本未见过他——莫非这就是导致事情发生变故的主因?
还是说,自己此时终究来得太晚,误了时辰?
——当下已是康熙五十四年的腊月了,再过不了多久,新年就将来临。
可是,即便自己来得太晚,更非是原本时空中那个与钟遂比邻而居的少年道士,但有些事情终究客观存在着——钟遂此时隐隐揣摩到‘正气符’,总是应有之理,可看当下钟遂这反应,他都还未到需要伏藏纸承载正气符的时候,可见他此时对于‘正气符’还未有甚么概念!
这又该如何解释?
苏午心念转动着,再次向钟遂问道:“阁下确实没有什么东西,想要书写在这张纸上?”
他扬了扬手中的伏藏纸。
钟遂眉头紧锁,有些不耐烦地道:“阁下还是莫要在这里打哑谜,有什么不妨直说!究竟是谁令你来寻我的?我不记得谁事先与我打过招呼,说会有阁下这样一个怪人,专门寻我来,给我送一张纸?”
“阁下确实是钟遂?”
“如假包换!”
“阁下可曾见过一个叫邵道师的道人?与他亲历‘万目诡’之灾祸?”
“邵道师之名,天下皆知。
不过我却未见过他。
别人乃是皇帝亲封的‘度厄真人’,我一个写戏卖稿赚钱的穷酸书生,怎么可能与这样有道高真结实?”
“阁下,恕我冒昧——
尊夫人而今是否安好?”
“……”
苏午一提起钟遂的夫人,钟遂的脸色骤然间阴云密布,仿佛能拧出水来!
他冷森森地盯着苏午,寒声道:“亡妻已死数年之久!
阁下既提及亡妻,还专门问她是否安好——看来已经大概知道她不安好了——既知道她不安好,偏要有此一问,阁下是故意如此?!”
钟遂逻辑缜密,环环相扣,可称完美。
苏午一时哑口无言。
对方简直说中了他的全部心思!
他确实知道钟遂的夫人可能已经不在了,还要故意这样一问,其实是为了确认这个钟遂,是不是真‘钟遂’……
苏午叹了一口气,向钟遂拱手行礼:“请阁下见谅。
确实如阁下所想,我故意以此向问,确实冒昧——但亦是为了确定,阁下是不是我所要找的那个‘钟遂’……
而今已然可以确定了。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钟遂看着苏午,他面皮抽了抽,沉默半晌,终于道:“问罢……”
“阁下居处附近,是否有一座道观?
那道观之中,是否有一位少年道士,他常常出观与你探讨天文地理,宇宙诸般奇妙,种种诡谲……”苏午话未说完,便被钟遂摇头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