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也就在苏午拿起这道‘伏藏纸’的一瞬间,这处虚空突然晃动开来,他的身形再次时隐时现,变得虚幻而缥缈起来——如墨汁般的黑暗倾盖四下,他一瞬间回到了那悬浮着巨大表盘的地界里,那副巨大表盘四周,浮现出一个个时空世界——
那些苏午熟悉的时空世界之外,表盘周围某个区域,又有一块屏幕-一重时空世界缓缓凝聚——拿到‘伏藏纸’以后,模拟器就开始浮现出又一重遗物时空,这重时空莫非与‘伏藏纸’有甚么勾连,这是伏藏纸——那个曾经或者的厉诡的遗留物,这重缓缓凝聚的时空,莫非是那个厉诡的‘过去时空’?!
苏午看着那重时空世界缓缓凝聚,他脑海里刹那浮现一个想法!
随着这个想法迸出,苍老的模拟器提示音亦在他耳畔响起:“捕捉到‘遗物时空’,正在为你收束镜像时空……
正在收束……
收束失败……
正在收束……
收束失败……”
那模拟器提示音旋而开始了不断地重复,表盘上缓缓凝聚的这重遗物时空,便一直处于不断崩碎又不断凝聚的状态,直至最后——它变作了一道虚幻的阴影,漂浮于表盘周围,苏午注视向它,却得不到关于它的任何信息提示!
——模拟器收束镜像时空,终究失败了!
模拟器还达不到收束这个遗物时空的层次!
眼见此般情形,苏午内心难免失望,不过他旋而又振奋起来——今下的模拟器无法收束这重遗物时空,但未来终有日能够达到收束该遗物时空的层次,这重遗物时空还留了一道影子在模拟器当中,它的线索已经留在此间,只待自己将它彻底抓住!
如此情况,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
苏午定住心神,瞬息间脱离这只有表盘转动的地界,重归于过去时空当中。
钟遂亲眼见他身形渺渺化无,又刹那归回,忽然开口说道:“这便是苏师由‘此岸时空’至‘彼岸时空’的手段?
果然神秘莫测……方才苏师身形渺渺化无之际,我似乎看到有两道人影手臂相接,撑开了一道门户——那门户正好供苏师形影通过……”
“两道人影,撑开门户?”苏午微微一愣。
他隐约想到了甚么,又好似甚么都未想到。
“也或许不是两道人影,只是两道类似人形的影子。”钟遂皱着眉,仔细回忆着先前所见,又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说法。
那两道人影也罢、类似人形的影子也罢,都必与模拟器本身包含的谜团有关。揭开模拟器的谜团,于苏午而言,还太过遥远,他摇了摇头,暂且记下这个疑点,转而晃了晃手中的伏藏纸,向钟遂说道:“我以那‘穿越彼此两岸时空’的手段确认过了,这‘伏藏纸厉诡’本身,确实已经死去了,钟先生如何能杀死它的?”
钟遂矜持一笑,扬起了头颅:“我探究诸多厉诡的死劫规律,逐渐发现,厉诡与生灵便如‘阴阳’、‘生死’一般,相互对立,又统谐如一。
苏师觉得,厉诡一旦复苏以后,缘何就会无休无止地杀死活人?
厉诡多数无有人智、情绪,但它们莫非真的没有一个要追求的‘目标’吗?”
苏午抬眼与钟遂相视,正色道:“我而今觉得,厉诡本身或许并非没有情绪——其实它们有情绪,只不过它们对人表现出的情绪只有一种,那就是仇恨到要杀死所有活人、生灵的情绪。
杀死活人是为了消止它们本身对‘生者’的仇恨。
而厉诡各自确有各自要追求的‘目标’!
譬如与三清相关的一切厉诡,都在追求从活着的生灵上,照见它们各自的‘我’来,将所有活人看见的‘三清’聚集起来,组成完整的、归一的‘三清’,即是每个三清部分的目标——这目标太过宏大,以至于所有三清各自为战,再难将诸部统谐如一起来,再难组成完整的‘三清’!”
钟遂闻听苏午所言,眼神震惊,旋而狂喜:“我就知道,与苏师交流,必致我有新收获!苏师与那些凡夫俗子终究是不同的!
厉诡仇恨活人,厉诡本身各有情绪,厉诡各有追求……我记下了,我记下了!
苏师可知,我是以何种方法杀死了这‘伏藏纸之诡’?
——我是以正气符勾连诡狱之后,诡化的‘命格’,杀死了这‘伏藏纸之诡’的命格,我之发现,即是诸多厉诡复苏之地,皆有某种它们穷追不舍、想要将之抹杀的、负有某种命格之生灵的存在,它们会杀死所有背负该命格以及与该命格相类、相近的其他命格之生灵,正因为如此发现,我后来百般尝试,以正气符勾连诡狱,布下刑章律条,拟化种种刑具,为种种刑具附化种种命格,最后以那诡狱最深处那道门后的某种气韵,诡化了那些附化命格的刑具,在一次次对‘伏藏纸之诡’的解剖里,于某一次在无意间杀死了它!”
钟遂提及此事,双眼放射出叫厉诡颤栗的光芒。
他连连道:“不过叫我惋惜的是,我当时诸般刑具都动用了,并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个刑具上附带的诡化命格起了作用……
苏师将这‘伏藏纸之诡’交于我手之时,它本就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它的因果近乎断灭,它的过去未来已被抹除,它已‘濒死’,这亦是我后来能杀死它的重要原因——我后来又尝试以种种诡化之命格,杀死其他厉诡,但无一例外,尽皆不能成功……
此或许还与那诡狱最深处的那扇门后,流露出的气韵不够凶邪强横有关……
种种因素,不一而足。
不过今时苏师所言,倒对我大有裨益。
我可以照着这个方向继续研究,终究有一日,能找到真正杀死厉诡的办法!”
“以诡化之命格杀死伏藏纸之诡……这‘伏藏纸之诡’看起来确是死了……”苏午想及表盘周遭那道漂浮的影子——那极可能是伏藏纸之诡留下的遗物时空,这道遗物时空始终无法收束,有没有可能亦在暗示:‘伏藏纸之诡’其实没有完全死去,没有死透?
但如何判定一个本就不是活物的东西真正已经死去?这亦是一个难题。
“我先前帮助柳姑娘解开天怨神韵之纠缠时,亦有所思——‘天’或许已有了‘自心’,天有了自我的情绪,许多厉诡极可能是‘天’的情绪所化。
钟先生今后亦可以尝试从消除、抚平天之情绪的角度来,尝试杀死一些厉诡。”苏午又与钟遂提议道。
钟遂此时已经拿出一部厚册,提起毛笔,在册子上运笔如飞,将苏午所言都记在了册子上,那部册子已被他写了大半纸页,他在与厉诡接触的过程中,一旦萌生新的想法,有了新发现,便都将之记在这部厚册之上。
“好好好!
我将苏师所言记载下来,以后慢慢尝试!
苏师!百年之后,如我不能走入彼岸时空,终究沦亡,便请你找到这部册子,册子之上,必然有我之最新发现!”钟遂记下苏午所言,合上册子,指了指苏午手中的伏藏纸,笑着道,“这张纸与诡狱已有勾连。
苏师在后世一定能从纸上发现诡狱的蛛丝马迹。
循着那些痕迹,应能找到诡狱。
你走入诡狱最深处的那扇门中,我会在那门上以正气符写就诸般信息,苏师届时推门走入其中,即能看到这部册子,看到我留下的遗物!”
“那魔身种道大法,钟先生亦可以修……”苏午话未说完。
钟遂摇头一笑,道:“我自领悟正气符以后,对于自己的根由来历越发明晰——我应是某个人的一重镜像,从他身上脱落下来的一道影子。
残缺的镜像、一道影子,焉能成就‘三不在’之境?焉能活出所谓第二世?
想也是不能的。
而且,我亦有感知——我之前路,其实已在‘三不在’之前完全绝断,不会再有更进一步的机会,这倒是有些可惜。
我对生死并不在意。
但我今时既然活着,自有我的精彩,我之名,日后亦将彪炳史册,不弱于我那本形!
苏师,我会将我所掌握所有正气符,尽数留于后世诡狱之中,请苏师善加利用——只不过今时之苏师,却也只能运用我提炼的所有正气符文字,而无法修行这正气之道了——浩然正气之修行,便须从头开始,养一口‘浩然正气’,而今苏师已经摧开了那条属于自己的路,却不需再重走我的路了……”
第1255章 、伏牛山脉天王观
景室山,八百里伏牛山脉之主峰,坐落于豫地西南区域。
晨曦披洒在景室山顶,将那山峰映照得金黄金黄,险峻山势便隐隐与天相接,好似要与苍穹混成一体。
伏牛山下的村落里,第一缕炊烟从村庄中升起的时候,一匹雄健得好似神话传说中才有的青骡马拉着马车,在数道人影的簇拥下,走过村外深林,沿着崎岖小道,往伏牛山脉中去。
邵守善坐在车沿上,驱策着拉车的‘青儿’,他看看前头身影几乎遮挡住渐升起的日头的大骡马,又转眼看向伴着马车而行的众人,苏午领着众人走在最前头。邵道师感慨地道:“这样大的骡马,几乎如一头小象一般,我门下那些弟子见着了,一定会围着看个不停……希望不要惊吓到了它。”
苏午闻言笑了笑,道:“它颇通人性,只要不是故意作弄它,也不会惹怒它,吓到它甚么。
是不是,大青?”
“咴咴!”大青骡摇头晃脑地应了一声,引来众人一阵笑声。
马车里,素珏道人与北帝派诸弟子,连同灶班两女安坐其中。
伴着骡马车行走的众人,则是苏午、洪仁坤-陶祖、钟遂、李黑虎几人,纸娘娘会的柳飞烟与孙豆儿留下了联络符咒以后,便先一步与众人别过,剩下的人们商量一番,索性也都跟着来到了这‘伏牛山脉’——北帝派大抵会在伏牛山中立下道统,灶班众人或许也会在此间设下一座灶庄,等候大青骡真正修成‘魔身种道大法’以后,便会带着灶班众人,在此间寻找风水险峻之地,渡过生死劫关。
钟遂需要代替苏午,传授北帝派众人道法修行,却也不能独自脱身。
而黑虎还要与苏午同回鲁地老家一趟,自然也要跟着众人一块至此,待到苏午在此间见过小河姑娘之后,便与苏午联袂回到鲁地去。
“如今与先前终究是不一样了。
虽然破开了死劫轮回,但今下已然是时移世易。
康熙年号至六十一年而终,残余满清宗室之中,有人顶替皇四子之名,被举为皇帝,今时的满清仍旧是那个满清,却也再不是从前的满清……
我们在轮回之中,至少呆了三五载岁月,如今行在世间,贫道倒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我那几个弟子,看到我们回转山门,又会是甚么心情?”走在熟悉的山道上,邵道师面有笑意,放松地与众人言语着。
“他们心情多半复杂得很。
毕竟咱们走了数年时间,渺无音讯,他们或许当咱们无声无息地羽化在某处了……今下连新的天王观主应当都出来了。
师兄弟几个,说不定已经分了家。”马车里,传出素珏道人淡淡的言语声。
听得素珏道人所言,邵道师面上笑意倏忽消去,神色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对于自己门下诸弟子的秉性,他其实亦颇清楚。
他几年时间未有露面,直好似死了一般,师门众兄弟分家却是几个弟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也不知道小河如今情况如何……”邵守善想到自己门下那几个弟子,又想到跟着素珏留在天王观的小河姑娘,他有些心虚地看了苏午一眼。
苏午神色倒是平静:“先到山上去看看再说罢。”
莺莺心性纯善,若是应对同门师兄们分家夺产的事情,只怕应对不来,说不定会被赶出道观山门,但是小河姑娘的性情,苏午却并不了解,隐隐觉得小河似有些大智若愚的样子,不知道她在这般分家夺产的风波之中,会有怎样应对?
“我那几个弟子,虽然好贪小利,但是大是大非之上却不是糊涂人。
他们应也做不出甚么过分的事情来……
还是赶紧上山看看去!”邵道师越想内心越是紧张,连连催促起大青骡,提升速度,沿漫漫山道往景室山上而去。
骡马车转过几道山弯,经过了一道耸立于平旷山路上的石牌坊。
邵守善目光往牌坊立柱柱础位置看了看,见柱础上并未有青苔弥生,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山门牌坊未生青苔,说明此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精心打扫一番——天王观内秩序应当未有崩乱,这也是一个好迹象……”
“今天也不是封锁山门,闭观之日,怎么我们这一路走来,却也未见到有一个香客信士?”邵守善才松了一口气,身后马车里就响起素珏道人微有些困惑的声音,她的话叫邵守善原本才稍稍放下去的心绪,陡地又提了起来。
邵道师板起脸,也无心与素珏道人言语甚么,只顾驱赶着大青骡往山上去。
如此又走过漫漫山阶,穿过几道牌坊,终于看到了云雾缭绕间、险峻雄峰上修筑的一座朱漆黑瓦道观。
那道观两侧的角门敞开着,中门紧闭。
些微阳光洒落在道观前头的平地上,却也未给此间增添一丝暖意,山风寒意侵彻骨髓,寻常人登临高山顶,若不多加一件棉衣,却抵受不住山顶的寒气。
邵道师首先跳下马车,仰头看向道观正门前悬挂的匾额,看到那匾额上仍旧是‘天王观’三个金字纸时,他面上露出了笑容,转身与苏午说道:“真人,看来天王观而今尚在,贫道总算还有个落脚点,若是此间山庙已经不姓‘天王观’的了,那贫道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须得望门兴叹,一筹莫展了。”
“道观角门敞开着,内外看起来都较整洁。
应是有人每日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