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深觉此事诡异,立刻将箭簇收集起来,来向不良帅禀报!”
“以我观之,这几枚箭簇,亦是纯金之质,除却栩栩如生、纤毫毕现之外,并未见有其他异常,更不见有诡异气韵萦绕其上……”苏午再拿起那几枚金质箭簇查看,心中隐隐生出一个猜测——
难道是大雁塔下的‘地相锁’锁住的龙脉节点,生出诡变?
所以能‘点石成金’?
苏午念头正自转动之际,重兵把守的大雁塔前,忽然传出几声惊呼——苏午循声而去,一刹那临近了甲士布控的阵列之内,见到一甲士被臂甲包裹的左手臂,整个伸进了大雁塔内,而其正不断挣扎,欲要后退,几个士卒见情形不对,跟着抱住了同袍的腰身、大腿,将之往塔外不断拖拽!
雁塔内似生出了一股诡异力量,正拽着那甲士的手臂,将之往塔内拖去!
任凭在场十余个军兵竞相参与这场‘拔河’之中,仍难阻住那个甲士缓缓‘滑’向雁塔之内的步伐!
这时候,苏午一手搭在了那甲士的肩膀上——
甲士本被拉拽向雁塔之内的身形,顿时一滞!
紧跟着,苏午刹那抽出厉诡刑杀法性,化作狭长直剑,猛然间贯穿进了那一片漆黑的雁塔之内!
甲士在厉诡刑杀法性贯穿进大雁塔内的这个瞬间,直接抽回了那条被黑暗吞没的手臂,他的手臂毫发无伤,但他手臂上覆盖的那些甲叶,则直接化作了纯金之质!
而苏午贯穿进雁塔内的直剑,却是一无所获,跟着收了回来。
“不良帅!”
“拜谢不良帅!”
“塔内有大变故发生!
我在此间巡逻,已按照张方所说,远离塔门,但不知为何,自身却离雁塔越来越近,一瞬恍惚之后,整条胳膊都被吞进了塔内!
幸而不良帅出手救我,否则我不仅是这条胳膊,便是性命都难保住了!”获救的甲士跪倒在地,向苏午连连出声汇报。
周围士卒亦是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他们先前拉拽同袍之时,分明感觉到塔内有一股恐怖巨力,当时只要苏午晚来一个刹那,只怕不只是那个甲士,连他们都要被拖入大雁塔中!
“雁塔之内已生异变。
你等寻常甲士,纵有‘符甲’护身,面对此般诡邪之所,终究力有未逮。”苏午看着四周拜倒了一圈的甲士,他令众人起身,随即同跟在自己身后的张方说道,“你去后院里,将当下事与陶前辈说明了,请他帮忙看住此塔。
各部甲士,俱远离此间,我未有下令,你等莫再靠近雁塔。”
“是!”
诸士卒轰然应声。
当下巡弋雁塔周边的甲士,并非不良人部署,实是玄宗皇帝拨付甲兵于此,只是暂受苏午统辖。
这些甲士亦可称得上是精兵强将,身上皆有符甲相护,可以抵御寻常鬼祟。然而还是不及宫中‘千牛卫’,身有刺青,自身可以驾驭厉诡,战力不俗的同时,刺青图更与唐宫地相、门神、翁仲神灵等种种布置相连,在禁中能发挥出的威能,更超出了唐宫以外。
今下苏午虽为不良帅,麾下聚集的不良人,其实与从前一样,还没有太大改变。
多为曾经有罪在身的刑徒、市井浪荡子、江湖游侠儿。
纵有容纳厉诡者,也多是寿数将近,或者品性恶劣之辈,如张方一般堪用的人,也委实太少。
以此般三教九流镇天下诡,实在是个笑话。
所以苏午才要向佛门借来人手——不止是佛门,将来的道门、灶王神教、天下法脉,及至元皇大道主季行舟所能沟通来的‘元皇道’中弟子,苏午都欲揽于麾下,为治天下诡发挥作用。
今下当务之急,正是‘拼凑’出一支能应对较为凶怖厉诡的力量。
总是借助陶祖、洪仁坤之手,虽也能将事情解决,但于整个大唐局面而言,其实不利,不利于大唐筑下根基。
苏午垂目看向那一条手臂被拖入大雁塔内,护臂都化作了金质的甲士。
他令其脱下甲胄,仔细验看——这甲士在他还未到来之前,一条手臂已被拖入雁塔之中。
然而其手臂毫发无损,只是护臂甲胄转为了金质。
如此情形,更像是塔下龙脉力量作祟了。
大雁塔下的‘地相锁’中,莫非龙脉已生了自性,孕养出了如‘东流岛本源神’一般的本源神灵?
这个‘神灵’与‘天后’、‘鲁母’,及至‘弥勒内院’又有怎样关联?
第1356章 、再探大雁塔(三)
苏午在雁塔前并未等候太久,陶祖便放了一道符箓过来,贴在了大雁塔上。
他以这道符箓监视雁塔,假若雁塔再生变故,他可以在瞬间施以援手。
等来陶祖援手以后,苏午未再停留,举步走入了塔门之内。
从前那般佛光融融的景象,如今再未出现在塔门之中。苏午穿过幽暗的通道,便看到了雁塔第一层的景象。
一尊尊泥胎或站或坐于塔楼墙壁上凿刻出的石窟里,它们身上的彩绘斑驳,面目模糊,俨然就是一个个年代久远且做工粗劣的僧侣泥胎而已,并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然而,苏午却还记得,自己首次走入大雁塔时,第一层里诸僧侣林立,一个个尽皆栩栩如生,甚至它们周身散发出了活人的性意,同时向苏午宣诵弥勒尊的佛号。
只是数日时间过去,他二入雁塔,所见情景已与曾经所见大相径庭。
此间的一切俱已失去‘佛性’。
没有了佛光普照,它们也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苏午早知雁塔内会有异变,对此般情形亦有心理准备,是以他看过雁塔一层的情形以后,未作表示,迈步登上了雁塔第二层。
阶梯次第往上。
他亦没有了自身正沿着阶梯徐徐向下的感觉,他就是在登上一座普通塔楼的第二层而已。
第二层雁塔中,摆放着一部部贝叶经书。
这些经书曾被玄奘法师一遍一遍地翻阅过,以至于那时候尚还年轻的玄奘法师,将自身的些丝性识都留在了经书之中——从前诸多性识汇集起来,化作年轻的玄奘法师,专门留在大雁塔的第二层,考校后来的佛弟子。
然而当下一部部贝叶经书,却也普普通通,内中玄奘法师的性识已经完全消无。
雁塔第三层,存放着玄奘弟子-‘普光’和尚的舍利。
此舍利先前显化出普光和尚投影,要为苏午传授‘因明学说’,叫苏午留下来向他学习佛法。
不过普光后来观见苏午在‘十七地’中进境,比自己又胜出了不知多少筹,便直接化光消散,让出了通往雁塔第四层的道路。
今下,第三层佛塔中,依旧有普光舍利。
只是不见普光留影。
苏午继续往上走。
走过第四层塔,看到了已经熄灭的一盏盏莲花铜烛台灯;
走过第五层塔,看到了已经干涸的一口铁锅,那铁锅旁的灶台上还写着‘龙肉羹’三个字;
走过第六层塔,看到了一面铜镜……
……
最终,苏午踏上大雁塔的第十层,在此十层塔顶,看到了‘弥勒内院’——此‘弥勒内院’并非是他当初走入其中的那座钟乳洞天弥勒内院,而是一处由精工巧匠雕琢于塔顶之上的‘弥勒内院’。
诸罗汉、僧侣在苏午头顶或盘腿而坐,或酣然睡卧,或独腿而立。
这些僧侣、罗汉皆由木石雕琢而成,雕琢得确也精细无比,令人抬望穹顶景象,顿生置身弥勒内院之感,但是,雕琢得再如何精细,假的也终究是假的,做不得真。
苏午目光停留在诸僧侣、罗汉簇拥着的弥勒尊身上。
这位‘弥勒尊’,便不再是女相,而是一神色平和,身着福田袈裟的清瘦僧人,他盘坐于弥勒内院中央,正为诸僧侣讲说佛法。
他声音微弱,须要苏午心神澄净如一,短暂踏足‘空’境,以法性来倾听,方才能听清这尊石雕的弥勒尊讲说之法门:“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远离颠倒梦想,终究涅槃……”
在那‘弥勒尊’讲说佛法的声音之中,苏午连自身法性寄托的‘空境’都将崩灭,从‘空’与‘有’的概念里彻底解脱,直入‘不二之境’当中——他身遭一切都变成了寂然无声的白光。
而塔顶雕琢而成的弥勒内院,在此般非有非空的白光浸染之下,倏忽变作一朵莲花。
苏午的法性化作花蕊,栽种于莲花中央。
整个大雁塔在这个刹那,骤然‘颠倒’了!
于此般颠倒中,苏午听到潺潺流水声——一道法性大江骤然自虚空中生出,承载着苏午的法性莲花,往大江下处徐徐流淌。
静水流深。
那法性长河趟过一层层大雁塔,大雁塔内诸般景象,顿被这真如佛性再度点亮——
第九层塔中的护法珈蓝塑像活了过来;
第八层塔内的夜叉魔王张牙舞爪;
第七层塔内的罗汉圆睁怒目;
第六层塔内孤悬的铜镜中,映照出一瞎眼的老僧;
第五层塔里,铁锅中清水滚沸,那滚沸的清水里,却散发出芬芳不似人间肉食的肉香气……
……
苏午漫游于法性长河中,最终走近了大江最低处。
法性大江最低处,立着两扇漆黑的木门,他乘于莲花之上,伸手轻轻一推,那两扇漆黑木门在寂静中悄然打开来。
他迈入门户之中,一身寂静无色的光。
那门户内,高瘦的僧人被苏午周身寂静无色的光,映照出一身黄澄澄的色泽——这俨然是纯金铸就的高瘦老僧,垂目看着莲花上的苏午,面露笑意:“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婆娑诃……
你已近佛……”
苏午仰头看着那纯金铸就的高瘦老僧,他的身形一刹那亦变得宏伟庄严起来,竟更高过了那个高瘦老僧,他俯视着那口诵‘般若波罗蜜多咒’的僧侣,出声说道:“你非玄奘,但却具有玄奘的法性。
你是本源神灵?”
“吾替‘大乘天’看护门户,寻佛法真乘之衣钵。
而今幸不辱命了……”浑金铸就、面貌与老年玄奘一模一样的高瘦僧侣仰头望着苏午,‘他’双手合十,一身浑金顿时熔作金水,又由金水化作一束潋滟金光,这束金光直直地映照向了苏午——
为立于莲花上的苏午,漆出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