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盒子里装着满满当当、在灯下泛着油光的肥猪肉;
一个盒子里铺着高高的一层米饭;
一个盒子里,则是乳白色的奶汁!
“春天要来了。
那些野猪肉放不了太久了,
我今天拿了一些肉,和一个农妇换了一些她的奶水。
她的孩子死了,这些奶水就留给你喝,可以壮元气!
以身入墨消耗太大,
自身没有积累,就必定承受不住群诡啃咬的力量。
快吃吧!
吃完了消消食,就赶紧睡觉!”男人把食物推到了苏午面前。
苏午一阵沉默,
这才明白,
缘何原主的身高能在一众东流岛人中‘鹤立鸡群’?
此中有原主血统的原因——原主体内至少流淌着一半唐人的血液,
亦有其父每天都会设法给其加餐的缘故!
如今的东流岛,
‘禁肉令’盛行,
贵族豪门带头恪守禁肉令,底下的庶民自然都须跟着遵从。
没有肉类补充蛋白质,贵族尚且可食不在禁令范围内的鹿肉、鸟类、兔子,庶民只是日用鱼类、海鲜,甚至连这些都吃不着,
如此就引致东流岛人身材矮小猥琐,与唐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苏午端起漆盒,埋头吃着食物。
男人看他狼吞虎咽,
咧嘴笑得开心。
笑了一阵儿,
他忽然道:“鉴真大师东渡至今,已经两百余年了啊……
我这样的旧世之鬼,死前怕是无法返回故土了……”
第375章 、地狱变相
鉴真东渡至今逾两百年?
旧世之鬼?
苏午咀嚼食物的动作微微停顿。
嘴里的猪肉瘦肉硬而韧,肥肉油脂较少且紧实,应该是野猪肉。
原主的这位父亲,或许是在山野里专门猎杀野猪,风干后储存起来,供给原主每天一顿丰盛的晚餐。
高大瘦削的男人继续发着感慨:“我是没有机会在死前踏上故土了,阿布,有朝一日你获得了全部‘泰山百魔食人宴’入墨图,就可以着手锻造一柄神剑出来,
然后带着它,
——也是带着我的骸骨,
回归故土去吧!
去大明寺里,斩杀掉寺庙里的鬼佛,
还当地一片清净地!”
大明寺,
鬼佛……
根据原主父亲的言辞,苏午隐约猜测出了原主父亲的身份。
或许是鉴真东渡前往东流岛时的某个唐人武卒随员的后代,
但若是后代的话,
在东流岛磋磨两百多年,应该不至于对故土还有那么强烈的渴望才对,为何原主父亲有这么强烈的执念,好像他就是当时跟随鉴真前往东流岛的随员一样?
会不会,他其实就是当时的随员……
他依靠体内容纳的厉诡,活了两百多年?!
以及,
两百多年的时间,
重洋彼岸还有盛唐么?
是否已经改朝换代?
“鬼佛……连鉴真大师这样的高僧都要避开它,来到东流岛。
只凭借泰山百魔食人宴入墨图,
加上一柄能斩诡的利剑,难道就可以斩杀它吗?”苏午缓缓出声,低低地向男人问了一句。
男人半晌无言,
拿起桌上的竹木拨了拨灯芯,
良久才出一口语气道:“东流岛用以锻炼刀剑的某种矿石极其特殊,此种矿石曾经为厉诡所附,甚至被怀疑是厉诡褪下来的死皮与普通铁矿融合而成,
以这种矿石,配合东流岛自己在黑暗里摸索出来的锻造方法,
确实有可能造就出斩裂厉诡的神兵。
但是斩裂厉诡,是否就是代表能杀死厉诡?
为父不能确定……
然而,能进一步则进一步,这总是好事。”
他说过这番话后,就闭口不再多说。
苏午吃完了漆盒里的所有食物,‘父亲’撑着桌子从地板上站起身,捡起漆盒去洗刷干净,
回来后就在木地板上铺上了一层厚席子,上面盖了一张鹿皮,他指着床铺对苏午说道:“早些睡吧,吉良嘱咐过你的吧?
入墨后的七天时间里,
不管听到外面有什么声响,都不要回应,不要开门。”
“我都记得的。”苏午点点头,抬眼看向男人,却又问道,“父亲,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入墨图的事情?
先前吉良匠师和我说过,
大唐的入墨图才是真正最好的入墨图,
东流岛的入墨图,只得其皮毛。
这究竟是为什么?
大唐最强的入墨图是哪一副?有什么传说吗?”
男人看了苏午一眼,
接着又盘腿坐在了木地板上,看着苏午开口就道:“因为入墨图里勾连的无数恶诡真形、山岳真形皆出自我们大唐。
大唐设‘不良人’,专门缉捕厉诡,关押于大雁塔、五岳名山、诸法寺道观之中,
其后有大画师勾画厉诡真形、以山岳、名塔真形镇压,
乃成‘入墨图’。
东流岛人之所以无法尽得‘入墨图’之真髓,一因一副入墨图的许多仪轨,在东流岛都无法实现,譬如‘泰山百魔食人宴’,即需要拜祭泰山,东流岛民去哪里拜祭泰山?
二则,
入墨图为大唐创制,
庇护的是大唐子民,
东流岛人非我族类,如何能得全部庇护?
有用就已经是我们唐人大方了!”
男人提及大唐的时候,眼神露出浓浓的回忆之色。
良久以后,
他接着道:“我离开大唐之时,传闻大画家、逍遥公——吴道子新作传世名画《地狱变相》。
此画包罗诸多恶诡真形,
令恶人观之无不惧恶修善,
笔锋之残酷恐怖,无能出其右者。
这副《地狱变相》若引为入墨图,当是当时最强的入墨图了……”
吴道子……
地狱变相……
苏午听说过前者乃是唐朝时有名的画家,
若他真正画过《地狱变相》这副传世名画的话,在现实中说不得可以寻得一点影踪。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高瘦男人见苏午神色平静下来,便又出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