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渐渐仰起头,清瘦的面孔上满是阴冷的笑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四下翻腾的黑暗:“找到了啊——但是我,就是不告诉你——”
他的头颅一瞬间膨胀开来,
几乎要撑破灯笼罩子!
相对于细小的身躯而言,显得分外‘巨大’的头颅上,一双眼睛鼓凸着,眼中满是血海旋涡:“就是不告诉你,哈哈,就是不告诉你!”
“调皮。”苏午咧嘴一笑——
四周翻腾的黑暗中,霎时浮现出他的面孔。
他头生弯曲牛角,眉心长出一只血红竖眼,三只眼睛一齐盯住空明那颗膨胀到极致的头颅,张口喝道:“啪!咤!”
大威德金刚真意瞬时降临,化作一道血红大掌印,猛然按在‘空明’膨胀到极致的头颅上,奋力拍打、按压!
‘空明’那颗头颅顿时就像漏气的皮球一样,在大威德金刚真意的碾磨中,迅速萎靡、坍缩!
最终恢复正常大小!
灯火里,
‘空明’的细小人影晃动了几下,
便轻飘飘地消散。
但在这道亡者意识消散之前,苏午眉心竖眼已经追索到了‘黑地藏塑像’的痕迹——六天故鬼真瞳三颗眼仁发散,蒙蒙青灰色光芒流转于眼仁中,循着从空明亡者意识中被挤压、拍打出来的怨神诡韵,一瞬间窥见了一个地方。
黑漆漆、遍布蛛网与尘灰的某处所在里。
一女子塑像盘腿坐在莲台之上,圆润如鹅蛋的面庞上含着笑意。
她身上彩衣已经斑驳脱色。
双手掌中叠在胸前,捧起了一座周身缠绕锁链的黑衣地藏王塑像。
……
苏午仅来得及瞥一眼那黑衣地藏王塑像,六天故鬼真瞳里呈现的画面就如水面上荡漾起的细微涟漪般,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抚平、消失了。
他沉思了片刻,
抬头看向鼎灵:“你对那愿神庙里,愿神塑像是何姿势、是何相貌,可有甚么印象,可曾梦到过?”
鼎灵正看见灯笼罩里‘空明’的亡者意识一瞬消无,心下紧张之际,冷不防苏午问起这个问题,她‘啊’了一声,立刻思维飞转,想了片刻,立刻出声道:“愿神在庙里是坐姿。
仿得是我高祖母的面容,是鹅蛋脸。
怎么了?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们搜集检索了天威道观之中收藏的诸部典籍、谱志,其中有对开坛祖师的颇多记载。在开坛祖师一夜顿悟,走出愿神庙后,即下令将庙殿拆除封锁。
愿神塑像被他着‘亲信者’看顾。
此后,他开始颇多研究风水运转之说,在凤山上大兴土木。
如你所说——那个时候,从庙里走出来的开坛祖师,已经不是真正的‘开坛祖师’了,极可能是怨神这个厉诡,它研究风水相术,为的正是自己日后能种下升基,再度复苏!
那尊愿神塑像,典籍上只提了它被‘开坛祖师’的亲信看顾。
此后便下落全无。
时下想来,
那座塑像,连同黑衣地藏塑像,应该就被安置在某个风水运转的‘宝地’!
凤山之上,怨神仪仗每于月牙之夜就群起显现,脱离此山的弟子,却不会受到怨神仪仗的侵扰——可见整座凤山,都已经被怨神污染了。
黑衣地藏塑像所被安置在的位置,
一定是在此山龙脉节点之上!
那尊塑像,
才是厉诡本身!”
第670章 、鹅蛋脸
“龙脉节点……”鼎灵看着苏午,低声将苏午话语中最关键的信息重复了一遍,“我们该去哪里寻找那个龙脉节点?”
苏午走出凉亭,扬首看着黑暗里寂然无声的独山,出声道:“这件事我来做就可以。”
他又转回头来看着身后紧跟着的鼎灵:“你既不是怨神本尊,为何会经常做那些与怨神有关的梦?这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
此下在山上的所有人,
你、我、九头娃娃、五通神,皆被怨神当作它自身拼图的一部分。
但冥冥之中的存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给你托梦,最终只是为了让你成为怨神的一块拼图?这不可能。其中肯定还有一些我们未弄清楚的原因!”
鼎灵嗫嚅着嘴唇,鼓起勇气向苏午说道:“会不会和我天生容纳的枉眼夫人有关?
一直以来,我都是依靠枉眼夫人在清除山上的怨神仪仗。”
“倒确有这种可能。”苏午点了点头,不再犹豫,转身迈上了山路,“走吧,先去天威道坛开坛祖师的陵墓前看看,我在彼处才好观山望水,寻龙点穴。”
他从茅山巫教中学得来了《魔身种道大法》,此法门之中包含了种种分龙脉、看阴宅的学问。
毕竟魔身种道的关键点,即是要将自身葬在一处处龙脉节点、绝凶险地之中,若没有这份观山望水的本事,随意将自身下葬,最终怕是修行此法的道士连第一重死劫都渡不过,直接在坟冢里化作累累白骨了。
鼎灵跟在了苏午身后。
众多猖兵一个接一个融入四下的阴影里。
守在亭外望风的无臂九头娃娃也连忙跟上了苏午的脚步——跟着苏午,最起码他可以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皆不用担心被厉诡杀死。
若叫他自己在怨神鬼蜮之中徘徊,过不了多久,他就得被怨神杀死!
众人攀援山路,借助阴影穿行,耗费了一二刻时间,终于转至山顶开坛祖师及此后几代坛主大师公的陵墓前。
从苏午重回鬼蜮至今,‘怨神仪仗’都未曾追杀过来。
他因此推测,在自己又从怨神仪仗中抓走一个厉诡,并将之油炸了以后,‘怨神仪仗’极可能无法凑集附和某种规制的仪仗队伍了。
所以才未有继续追杀他们。
但怨神不可能就此停止复苏,纵然怨神仪仗变得残缺不完整,以怨神的‘智力’,也一定会运用其他办法来弥补怨神仪仗的不完整。
下一次怨神的攻势,一定会比前面这几次都更加猛恶。
苏午对此早有戒备。
他从鼎灵处借来一面罗盘,围绕着开坛祖师的陵墓朝前走出数步,又往后逆走数步,不时看看天上月亮、星辰的方位,口中喃喃自语:“怨神的种生基之法,最终是将魁星踢斗处汇集的生机,再周流引回这处陵墓,从那本明所葬的魁星踢斗方位至此有七里,朝西向。
砂随风走,水随云转。
由此判断,龙脉折转起势……”
围绕着开坛祖师陵墓、本明坟冢墓穴等诸多位置来回打转数回,苏午不断掐指测算片刻后,终于指向某处山径斜下南方一处密林中,出声道:“龙脉节点,应该在那处野林子里!
过去看看!”
守在苏午周边望风的鼎灵、九头娃娃聚集了过来。
鼎灵还未出声,九头娃娃李碧先道:“我待会儿就守在林子外,替你们望风!”
他开口先主动担起事务来,仿似已经融入了苏午的团队。
但他真实想法,不说苏午,就是鼎灵都能猜测个一清二楚。
——无非是怕在林中见得怨神真形以后,会面对更加险恶的局势,自己逃脱不得,因而先揽下一桩事务来,到时就好借口到林外望风,一遇到危险,先以苏午、鼎灵二人的性命去填那险境,自己好拔腿逃脱。
“你不必去望风。”
苏午摇了摇头,根本不给李碧做梦的机会。
他转而同鼎灵说道:“将来若局势太过凶险,我又脱不开身,你可将这个九头娃娃推出去,替你挡刀。”
说着话,他将九头娃娃一双写满‘冤魂缠身、厉诡索命’八个血字的手臂,交给了鼎灵:“只需把这一双手臂安在他肩膀上,怨神会首先给他下怨神帖!”
听到苏午的话,李碧吓得脸都绿了。
鼎灵抿着嘴,脸上笑意若有若无,接过那双手臂,认真地点了点头:“多谢道兄。”
“不必客气。”苏午道,“绝境之时,先杀李碧,再杀五通神。二人恶贯满盈,放他们离开凤山,即是放恶诡出闸,你如有良知,便断不能被他们此时乖顺的模样哄骗了去——到时心头一软放了他们,才是给无辜生灵招祸!”
他言辞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鼎灵更加认真:“一定谨记道兄的教诲!”
李碧此下终于了知自己在苏午身边是个甚么地位,心下更生出无尽的惶恐来,但苏午牢牢地控制住他,他却也是插翅难飞!
九头娃娃失魂落魄地跟着鼎阳、鼎灵两个道士,脱离了开辟出的山路,沿着悬崖峭壁攀爬了一阵,投进苏午测算出乃是龙脉节点的那片深林中。
天上刚下过一场豪雨,
密林里的落叶腐殖变得更加松软湿滑,一脚下去,靴子都要被腐殖层吞没小半。
这片深林已是苏午算出的龙脉节点所在,需要在此间细细找寻可能埋藏塑像的位置,苏午也就不好再借助阴影穿梭来去。
三者在林间细细搜寻着,
李碧一直落在最后,眼珠乱转,想要伺机逃脱。
但他四周皆是阴影猖兵巡视,每一道阴影猖兵即是苏午的一双耳目,百多个阴影猖兵散播在深林各处,织就了一张天罗地网,就李碧当下那点手段,想要从这张织得细密的大网中脱逃,实在是难如登天!
“这些黑影子,乃是烛霄子的独门手段。
看似是阴兵,实则又有几分厉诡的特质。
平时遇到此般黑影,我早就盘算着该怎么躲避它们了,今时想要突出它们的重围——实在是难,根本无有可能完成!
但若是就这样放弃,我便甘心如此引颈受戮?做那一对奸道士的挡箭牌,替死鬼?!”
李碧念头翻腾着,眼角余光倏忽瞥见,一道阴影猖兵在走过某棵枯死的大树以后,便突然影踪全无了——他眼睛微眯,尝试朝那个方向走去。
在他周围巡视、看顾住他的几个猖兵也跟着他的脚步移动。
于移动过程中,
又一个猖兵走过那棵枯死的大树后,进而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