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算是真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如此来说,若论突飞猛进,又有谁能比得上你?”红灯真人微微低头,没有立刻回答。
陈渊笑道:“不愿意说?本来是念你修行不易,又是如今少说几个我还认得的同时代之人,想给你留一点体面,如果还不识相,那便不能怪我用些手段了。”
说着,他话锋一转:“其实你也没有选择,既已被我擒至此处,又是借我的劫气得以晋级,那便是死了,我要弄清楚真相也不困难。你总不会觉得,望海宫的人还能来得此处,将你救走吧?”
红灯真人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望海宫的情况我很清楚,已是个空架子,看着势力不小,但内里早就被掏空了,尤其是真正的高手早就没了,借助地理和大阵,连同宗门至宝,或许还能与你抗衡,一旦离了山门,又如何会是你的对手?”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也罢,事已至此,正像你说的那般,已是由不得我,也算是我命数如此,终究无法触及炼虚之境吧。”
说话间,他忽然摊开左手,掌中就有掺杂着星星点点光辉的雾气涌出,在掌中徘徊旋转,最终化作一团。陈渊近在咫尺,即使没有刻意去探查,依旧从那劫气中捕捉到了熟悉的涟漪——
这正是他过去真身留下的劫气。
所谓劫气,其实也算是天地玄气的一种,与陈渊曾收拢的地脉龙气相似,而且事实上,不光是渡劫的时候有劫气,每当大劫来临,劫气自生,甚至可以遍布各处。
只不过,渡劫修士因受劫难缠绕,会更加浓烈,尤其在渡劫之时,以己力而抗衡天灾,那劫气更会层层攀升,掺杂着气运与命数等玄妙之力,彻底成型!
只不过,劫来劫去迅疾无比,无论是渡劫失败、人死道消,还是扛过灾厄、合道飞升,劫气都会迅速消散。
所以,想要获得劫气,窗口期其实很短,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之所以能得你劫气,也是机缘巧合。”
看着陈渊,红灯真人缓缓道来:“此气本不是我去截取,该是你渡劫时,离着不远之人所留,被锻造凝结后收入门中。直到一百多年前,你们洞玄宗遭遇大难,被当时的气运之子打上门去,门中纷乱,许多典藏因此散落在外,这团劫气才为我所得……”
陈渊脸色微变,道:“被谁打上门去了?”
“你该也听过他的名字,那人姓花,单名一个洳,只不过你活着的时候,或是占了这天地间的大气运,其他人都难以出头,等你渡劫失败,许多人都突飞猛进,如那花洳就是其中之一,短短五十年,就触及返虚……”
说到这,红灯真人抬起头,看着陈渊,表情古怪:“而且算起来,此人与你也算有些渊源。”
陈渊本想问一句,这人为何要打上门来,听得此问,就道:“这人我是有些印象,但此人并非东岸、东南人士,与我有何渊源?”
“此人算起来,是你那四弟子齐永业的传人。”
陈渊更奇怪了,就道:“若是小四的传人,又岂能打上洞玄宗?”
红灯真人接着就道:“齐永业游历之时,曾受重伤,在养伤期间有些遭遇,遇到了当时初出茅庐的花洳,几人经历过许多,花洳得了齐永业的指点,将原本修行上的隐患一一排除,才算是奠定了长生可能,要知此人最初所修之法可谓旁门中的旁门,莫说长生之机,继续下去,便是肉身崩毁,也不过几年光景,因此便以师礼侍奉齐永业。这事发生在你渡劫之前,不过想来你也没怎么过问。”
“几个弟子学成之后,便都出师了,哪里还用我来多问?”陈渊眯起眼睛,也不追问了,索性道:“你就直说吧,他为何最后反而恩将仇报?”
听出了陈渊话中的不耐之意,红灯真人立刻老实了很多,就道:“此人得了齐永业的指点,一直修行到假丹之境,后面的功法却没有了,便千辛万苦的找到了你那弟子,想要学后面的部分。不过齐永业不敢传授,说是门中禁法,需得那花洳正式拜入门下、入了洞玄宗,才能学得后面的。”
陈渊点头道:“小四这人最是古板,规矩最大,我那大弟子立下的很多规矩,就属小四最为遵守,其中就有内门功法不得轻传的规矩。他能破例将外门之法传授出去,想来是格外看重那个花洳。”
“正是如此,若此人能入得你洞玄,又是一个气运种子!只是此人也不知被何人蒙蔽,竟觉得齐永业是刁难、为难于他,以为是逼迫他背叛授业恩师,便恨上了齐永业与洞玄宗,并定下二十年之约,说只要不死,便会讨回公道。”
陈渊眉头一皱:“就这么点事,便恨上了?”
冰灯真人继续道:“后来你渡劫陨落,门中一片混乱,此人恰好到来,并且历经机缘,修为大涨,几乎将你那山门击破,最后靠着你两个弟子临阵突破,才算是堪堪保住了基业,但那小子又订下了个二百年之约,说是终会讨回公道。不过洞玄宗这些年发展壮大,隐隐要成东岸顶尖,你又劫后归来,那二百年之约,就该是花洳的死期了吧。”
“有意思,听你这意思,在我陨落之后,崛起之人不少?”陈渊见对方还待再说,摇摇头,“不过,与洞玄宗无关的,我也没兴趣知道,更何况你也不要妄想用此事就能转移了焦点。”
他眯起眼睛,再问:“就算你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劫气,又是如何能借此来篡夺……我的位格?”
红灯真人一愣,随即面露惊恐:“你看出来的?”
“若是过去,或许看不出来,但现在我对此可是非常敏感。”陈渊的眼中闪过点点华光,“占据我的故事、收拢我的劫气、衍化与我相似的神通,那最后一步,自然是登上与我相同的台阶,直至合道!这等诡异的法门,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红灯再次沉默,但不等陈渊催促,他便吐出了一个名字:“云门。”
“云门?”陈渊眉头一皱,这是个相对陌生的名字。
“这是一个隐世宗门,在你陨落之后,洞虚曾面临过一次大劫,是这云门现世后力挽狂澜。”红灯提起这个名字时,表情格外凝重,他抬手指了指天上,“云门位于天上,有一位云尊坐于其中,每年的三月初七,会开坛讲法……”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眉心:“以阴神、阳神出窍神游,便能抵达,我这套借气夺格之法,正是在听其讲法时所领悟。那位云尊学识渊博、高深莫测,所讲的又尽数天地间的根本大法,每个人的底蕴、传承、道统乃至所求不同,便会有不同的感悟!”
“哦?因人而异的感悟?在我陨落后出现的宗门?”陈渊正待细问,忽然神色一变,猛地一抬手,在红灯真人的惊惧中,将他整个封印,收入袖中,随后一转身。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人。
一个是一身白衣的公子哥,另外一个则是个穿着湛蓝色深衣的冷峻男子。
“阁下让我好找。”白衣公子微微一笑,迈步要走,却被那冷峻男子拦住。
男子冷冷道:“此处有化虚为实的气息,此人恐怕真是炼虚,公子还是莫要靠近的好。”
“炼虚?无妨。”白衣公子不以为意,兀自笑着对陈渊道:“阁下能修成炼虚,可见能耐,可愿投入我云门之中做个护法?”
云门?
这么巧!?
陈渊眉头一皱,忽然有几分理解那花洳了。
第300章 真仙不出,谁与争锋?
“你是云门之人?怎么找到的此处?”
收拢了心念后,陈渊看着面前这人,亦不免警惕起来。
倒不是因为如何巧合,而是这两人都逼近周围了,才为他察觉,虽说也在安全距离,可对方若真个出手,也是一场麻烦。
“道长的敛息隐匿之法确实有可取之处,但我云门神功秘法众多,许多都超出你的想象。”白衣公子似乎看出了陈渊的想法,“无需担心,如你这般的炼虚修士在天下间屈指可数,除了吾等,旁人想要无声靠近,还是有几分困难的。”
说着说着,他用赞赏的语气道:“方才我等落地之时,便被你发现,还是可堪称赞的,须知在我云门的两位炼虚护法,也不见得能这般敏锐,所以不管是你天赋予了,还是身怀异术,都是值得称赞的,只是这点,也足够资格做个护法了,若是日后再努力努力……”
陈渊根本对此人口中之事不感兴趣,何况自己的修为如何,旁人又有什么资格评判?于是,他便不客气的直接打断道:“天下间的炼虚之人不多,你这宗门之中竟有两位炼虚护法?不知他们都是何人?”
“待你入了云门,自然就知道了。”白衣公子眉头微皱,似乎对自己的话被打断有几分不满,但考虑到当下情况,还是强行按耐住心头不快,故作大度的道:“如何,我都这般诚心相邀了,道长也该有所表示了吧?”
“你既来相请,总不能就只许同意,不许拒绝吧?”陈渊说着,身子一晃,正要离开,结果他选定的那条路上,正好被那个冷峻男子挡住,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令陈渊一阵心惊肉跳,生出了本能的忌惮,亦是冥冥感应。
“这人的气息并无炼虚之意,偏生能让得了炼虚层次仙灵之气加持的我,生出这等感应,莫非有什么隐匿之法?他就是两个护法之人?”
正想着,身后忽起一点奇异之感,竟令他背脊发凉,仿佛被什么凶兽盯上了一样,于是他顺势回头,入目的却是那白衣公子笑眯眯的面容。
“本公子既来相邀,道长若想轻易离去,可不容易。”
恍惚间,陈渊似乎在其人身上看到了一个巨大黑影若隐若现!
心中一动,他凝神于双目,便看了过去,要打探究竟。
没想到,目光刚刚触及白衣公子的衣衫,就爆发出一连串的火光,火光过后则是阵阵云雾,转眼笼罩了其人之身,隔绝了外界窥视,最终只见得了一点奇异的飘渺之气,正朝自己缠绕过来。
“哎呦,阁下这是以望气神通来看我的气?”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摇摇头:“我也不是自吹自擂,这世间能看得我这一身气运的,怕是不超一掌之数,阁下大概不在其中,倒也不是我的修为有多少深厚,而是身怀至宝,能遮掩真命,防止被人外害。”
说着,他闭上眼,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轻点在自己的双目之上,待睁开眼睛,他的一双眸子便都绽放着银白色的光辉,反而朝陈渊看了过去。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阁下既有窥视之心,便得做好也被他人看得虚实的准备。”他信心满满的朝陈渊窥去一眼,目光如梭,直指陈渊的心灵深处,要窥得玄机隐秘。
可随即他眼中景象一晃,未能如过往一般看见斑斓之念,反而是空空荡荡、浑浑噩噩,如同一片空白的云雾!
“怎么回事?这人难道只是个空壳?”
眼神一变,显露出惊疑之色,白衣公子再看陈渊的时候,眼中又闪过一道红芒:“确确实实的真身血肉,但连两界眼都看不穿?你修的是什么法门?什么功法?”
陈渊却只是摇头道:“这些怕是与你无关,我亦无心要加入云门……”
“本来是无关,但既然我对你有了兴趣,起了招揽之心,就有关系了。”白衣公子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反而将手一甩,打开了折扇,风流潇洒,“听说道长你闭关许久,最近才出关,不知道外界变化,所以大概只是听过我云门之名,却不知我云门强到什么地步……”
白衣公子思索片刻,话锋一转:“我这么说吧,如不是有我支持,望海宫怕是早就保持不住现在的势力范围了,这是我云门之势,而被你擒拿的红灯真人,原本虽也算得上是一方高人,但想要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就达到如今地步,也是痴人说梦,但一旦有我云门相助,便唾手可得!此是我云门之妙法!”
他看着陈渊胸有成竹的道:“道长你如今已至炼虚,想要更进一步,便需玄门之法,但先不说直指合道的法门何等珍贵,就算是有,个人的修行资质不同、境遇不同、心境不同,所需之功法就有区别,即使得了正本,也未必能炼成。”
陈渊笑道:“入了你们云门,就一定能炼成?”
白衣公子扇着手中扇,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道:“入我云门,千百法门,任君采撷,总有入道之法!”
古怪!
这等笃定的口气,如此反常的底蕴,实在是太过古怪了!
莫非……
想到自己最近思量之事,陈渊心中一动。
这云门与仙人有关?
自己过去在洞虚那么久的岁月,也不曾听闻仙人之事,便是因为这个云门一直隐没,等合道陨落后,他们冒出头来了?这才着了痕迹?
“道长考虑的如何了?”
白衣公子忽然催促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耐性,花了三天时间找你,已是耗费了大半心情,加上此来东岸还有他事要做,道长若还耽误时间……”
他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陈渊看着他,叹了口气,道:“先是个意思炼虚之人堵路,跟着又是讲述云门之玄妙,威逼利诱之下,更是不给人以思考时间,逼着他人做决定。”他顿了顿,感受着周围萦绕着的一股诡异气息,“若是我所料不差,你应当还用了某种言灵之法,一旦我口头答应,便能立下契约,作为约束,接着慢慢炮制,彻底收服。”
白衣公子一愣,旋即放肆笑道:“好见识!好见识!竟被你看了出来,只不过你便是看出,又能如何?不过,这等见闻,日后倒是个不错的臂膀。”
渐渐地,他收敛笑容,正色问道:“所以,道长的回答是?”
“自然是拒绝!”陈渊摇摇头,叹了口气,“本不想这么早暴露,因如此一来,会打草惊蛇,不过事已至此,倒也没得选了。”话落,他竟是一步迈出,直往白衣公子冲去!
后面,冷峻男子身若虚影,朝着陈渊抓去!
前方,白衣公子哈哈一笑,不急不慌:“这话说得,仿佛你还藏着超出炼虚的底牌一样,不过……”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但就在这时。
呼——
忽然一阵疾风吹来,转眼铺天盖地!
待得狂风散去,现场竟无陈渊身影!
“嗯?”
冷峻男子扑了个空。
白衣公子面露惊奇。“跑了?不,有人出手救了他!这个三年子的运气可真不错,若在晚一息,他就走不了了!”
随即,他忽然笑道:“这风不简单,能不惊动你的阵法,把人带走,不是简单的神通,倒有几分仙道大神通的意思了,莫非……”他闭目感应,旋即睁开眼,“竟无踪迹!”
蓝衣冷峻男子就问:“公子,那现在要怎么办?”
“他运气不错,但也仅此而已。”白衣公子微微一笑,“既然被我看上了,还在我主动邀请后拒绝,那此人的下场已然注定!等将父君交代的事办好,就去处理此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