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一走,陈渊游目四望。
兜阳楼的大堂,并非那寻常酒肆、茶馆那般,只是摆放几张桌椅,此处却是分成了一个个隔断、雅阁,虽然有大有小,个个典雅别致,内里或有石桌,或是木台,配上蒲团、藤椅,有闹中取静之意。
厅堂中间摆着青铜炉火,四角有盆栽装点,边缘铺着鱼缸溪流。
“五行摆放,地下还压着一处灵穴,着实是个福地,想来后院该是有不少厢房,这金丹之下的修士,若能在此处修行,该是事半功倍,难怪到了这城中戒严的时候,还有这么多人进进出出。”
此刻这厅堂之内,七八个雅阁之中,几乎都坐满了人,还能听得不少人在高声议论,并不避讳,说的居然就是救皇帝、找援军之事。
陈渊侧耳倾听,便听得身后的那个雅阁中,正有人高谈阔论——
“若想打破当前局面,自然是要拉拢那位并州吕君!他可是被称天下第一阳神!攻伐第一!他在阴神之时,就声名远扬,镇守并州,守备边关,越级杀敌,曾先后斩杀两名鲜卑阳神!”
“逼得汗庭派出五名阳神埋伏起来,突然暴起,围攻其人!几乎将这位猛将逼入绝境!但谁曾想,那吕君遇强愈强,竟是在危急关头临阵突破!当场阳神,方天画戟挥舞之下,两名胡人阳神当场身死!”
“最终,追逃逆转,这一战下来,五名胡人阳神里三死一伤,一个被他追杀千里,直接生擒!可谓是震惊北疆,而吕君亦是一战成名!得了个飞将之称!按照道理,若不是此番都城有变,给他封赏进官的旨意,已经传过去了,让他这个名号名副其实。”
听得此处,陈渊不由点头,虽是魔幻强化的汉末,但该登场的人物,那人设果然还依循着原本的轨迹。
“在这等地方不控制音量,广而告之,并不是真的在谈论,而是在做舆论铺垫,是在给众人心里种草啊,看来刘赶说他们打算拉拢吕布,并非虚言。不过,再强也是阳神,就算仙人碍于天道制约不能出手,不是还有元神呢?莫非元神也受到限制了?除此之外,拉拢吕布对付董卓,时间上太早了点,怕是再过不久,董吕就要合流了。”
他正想着,忽然心头一动,转头朝大厅的入口处看去。
入目处,正有个富态老者,引着三男两女、一行五人,踏入此间!“几位,里面请!”
“嗯?这几个人身上的气息……”
那五人还未进来,陈渊就生出冥冥感应,这时直接以目视之,登时就察觉到了微弱联系。
“是在我飞升时,顺着空间裂缝侵入此界那几人中的五个?居然也被邀请过来了?看他们的样子,明显是有所图谋。”
陈渊一下来了兴趣。
要知道,他之所以能来此界,虽说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算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路径,但归根结底还是兑现了几百年、近千年的修行沉淀,完成了曲折的合道之劫。
他的飞升时机来自己都不能清楚把控,而且打开灵仙界裂缝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息,但偏偏就是这么短的时间,可以为他界之人抓住,潜入偷渡进来。
“这几人背后定藏着大秘密。”
“几位,且在此处稍待,待老夫将诸位名姓上报。”
领着岑师兄等人来的那人,如刘赶一般稍作招待,便匆忙离去,留下了五人。
岑师兄他们倒是神色如常,坐于稍大的雅阁之中,个个神色如常,并未多言。
很快,他们也被隔壁的议论声吸引了注意力——
那一桌经过短暂停顿后,依旧在说那位飞将吕布之事,只是这次开口的是另外一人。
“我怎么听说,吕布虽是大败五阳神,却也惹恼了草原上的一位元神真人,因为死去的阳神中有他的直系血脉,还是备受宠爱的那个,于是不惜打破元神之间的约定,直接出手追杀吕布?好像就是最近几个月的事,现在并州刺史的兵马虽近,但吕布是否还在阵中,还未可知。”
但此人话音落下,先前高谈那人立刻笑了起来。
“哈哈哈!卢兄,你消息落后了!我之所以如此推崇吕飞将,就是因为他面对元神追杀,不仅挺住了,还在正面厮杀中全身而退!”
“什么!?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挺吕之人的声音越发响亮,“当今天下,只要修为一到阴神,就有天庭、道宫、阴司的使者前往,将名记入朝天道录中,修为越高,越受制约,尤其是元神,更有诸多约定,所以面对元神违约出手,只要能抗住对方攻势,天道大势之下,对方必然退去!你说,能在元神手上全身而退的吕飞将,是否为阳神第一人?有没有资格扭转眼下的局势?”
“那自然是有的。”
“还没拉拢过来,就做舆论导向,未免也太着急了点,但话又说回来,散修本就人多心杂,如果不提前画个蓝图、给个大饼,哪会有人愿意相信?或许那背后的白夜公子是想用个空头支票,先拉拢大势,把一盘散沙短暂聚起来,再借着这散沙凝聚的势,去说服吕布?来个两边空手套白狼?”
陈渊在边上听着这一唱一和,自是感到设计粗糙,但架不住形势所迫,一番话下来,确实让周围的有心人暗暗认同,许多人稍微放心,越发期待能说通吕布了。
就连那岑师兄一行人,在听得吕布能以阳神在元神手下全身而退,都不由惊讶。
岑师兄更是一挥手,布下隔绝禁制,低语道:“这个吕布,很可能就是照映的咱们历史上的那位破天狂将吕霸生!而董卓照映董安都,那这群散修必然拉拢此人不成,还要反受其害,但这却是咱们的机会。”
“师兄此话怎讲?”
“可还记得我先前说的?”岑师兄正色道:“灵仙界横跨万古,勾连诸天,虽说千多年以来近乎封闭,难以触及,很少有人在飞升后,能合灵仙之道,但通过宗门卷宗还是能够了解的。因灵仙界长河流转,天命沉重,宛如一环,超脱于各界洞,所以其任何一个时间段,都是真的,都可承载飞升之人。”
“上次我便就疑惑,按着师兄的说法,岂不是有很知晓后世历史的下界修士,”那位穿着襦裙的刘仙子疑惑道:“这不是占了很大便宜?”
“占便宜?”岑师兄冷笑摇头:“这是吃大亏!天道隐秘、其威如狱,便是在下界,干涉历史都是禁忌之事,往往施法后便会即刻遭受反噬,而到了灵仙界,直接落到历史过往之中,灵仙界的天道何等雄浑,你还觉得会是幸事?”
“原来如此,”红纱女插话道:“既定历史,不可更改,一旦搞乱,就是莫大因果,以个人修为哪里承受得住?所以,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险,越是要忍住不参与进去!”
“是这个道理!”岑师兄点点头,“就像是戏台唱戏,人家定好了剧本,你来了,登台唱戏那是找死,顷刻就要受天道反噬!死无葬身之地!最好的选择是做个看客,就这样,都要小心无意中扭转历史,引得业力浪潮!”
“吾等此来,还有何用?”少年修士老吴满脸无奈,“岂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干看着,还有可能因为裁断一根草,引起连环反应,死于非命,形神俱灭?”
五人中的英气男子却若有所思,问道:“大势不可改,细节却能增?”
“正是如此,”岑师兄点点头:“比方说,我等知晓三百年后灶君墓会出土,其中有许多上古秘本,那只要提前寻得,拿出一两本来修行,在三百年之期到来前还回去,恢复成原样,便能欺骗历史之势,只是其中的度难以把握,要好生思量。”
他看着一行几人或气馁、或烦恼,鼓励道:“世人常说灵仙广,说的不光是地域广大,也是时空幽深!就好像两仪界中的顶尖阳神,称霸一世,天下皆可去之,在灵仙界若是修为到了超脱元神的地步,合于天道,则不光天下各处能去,过去未来都能遨游!宇宙皆在眼前,才能去伪存真!”
其余几人精神一振。
岑师兄继续道:“古之修行者孜孜以求飞升,可不只是贪图灵仙界的资源、传承与灵气吗?唯有在这等地方,能切实感悟到时空流转、万物变迁,才有可能超脱天地五行、宇宙洪荒,便是再次一等,也可正道唯一,存于长河各处,又或再落一境,那也是不受其扰,成就精诚之道,不存于长河各处,只在当下。”
说着说着,他感慨着道:“若在两仪界中,一生都无法有这样的机会,如今既有可能,纵死何妨?何况,还未必会死,眼前就是机会,按着咱们的历史,董卓、吕布日后会反目,但在这之前却会得势,我们只要赶在反目前借得二人之势,好处众多!”
其他几人被说的雄心重起,纷纷点头称是。
但这时,岑师兄反而再次强调道:“总之,诸君只要注意一点,那就是绝对不能试图去扭转历史、改变既定,否则的话……”
他的脸色尤为凝重:“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是他界来人,而且不是末法之界,是从什么两仪界中来的,而且知道的还真不少,时光如环,历史未来难定?原来如此。不过,居然想着抱大腿,挑了董卓父子,这就有些太想当然了……”
这五人的隔绝禁制对陈渊而言形同虚设,他听着几人言语,眯起眼睛,随即失笑一声,朝门外看去!
轰隆!
在他目光触及门外的瞬间,狂霸绝伦的飓风呼啸而来!
哐哐哐!
整个兜阳楼近半的门窗都被狂风吹得四分五裂!
汹涌的狂风之中,一身战甲的魁梧汉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他头上长冠雉翎摇动,身后披风飞扬,捏着一名道人的脑袋,方天画戟一扫,气血汹涌如江河,扫灭阴气、破灭书法!
眼神扫过之处,石柱、地板、桌椅纷纷炸裂,修为不高之人,更是气血翻涌,瞬间内伤!
半个楼宇崩塌!
“你等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拉拢某家?”
第379章 一时逞威无敌手,方寸安坐有真人
突来的变故,让大半个兜阳楼的人愣住了。他们之中的一些在看到来袭者的模样后,纷纷色变!
“吕布!?”
这声音传入周遭众人耳中,让他们一阵错愕与惊讶,随即在狂暴的气浪中,各自行动,有的抵挡,有的闪避,有的直接就逃遁出去!
“还想跑?某家既然出手了,便要竟全功!否则如何让董公知道某家之能?”
但那些逃遁之人,无论是往哪个方向奔逃,随着那来袭之人抬手一抓,就有狂暴炽热的天地玄气汇聚过来,将他们缠绕、收紧,随后勒住全身,切入血肉骨骼!
“啊!!!”
一时间,惨叫声自四方传来,把这屋中人的种种心思打碎了大半,剩下的就是浓浓的恐惧!
“这人就是吕布?阳神第一人?”
“他怎么会来此出手?不是说要拉拢此人吗?闹崩了?”
“就算是闹崩了,最多就是两不往来,怎会攻击此处?”
……
混乱中,众人一阵错愕、惊恐与混乱!
哗哗哗——
崩塌的屋舍外面,几队披甲兵卒手持利器而至,为首的正是一脸笑容的李儒。
在这支队队列的后面,是一个个明显被制住、擒拿的男女,赫然都是修行之人,其中不乏楼中之人相熟的。
一看这个阵势,众人的心瞬间都凉了下来。
既是看出了内里缘由,他们如何还能淡定?
“都在此处了,有什么冤屈,等回去了,和董公去说吧,某家可没耐性听你们聒噪!”吕布根本不听众人言语,冷笑一声,迈步前行!
轰隆!
他一脚落下,地面摇晃的有如甲板!
屋子里修为不甚高的修士,在这一脚之下,摇摇晃晃,心生畏惧的瞬间,便察觉到一股重压临身,当即惊叫一声,个个跌倒!
“哦?”完好无缺的雅阁中,陈渊端着一杯茶,察觉到了异样:“这个吕布不愧是名垂千古的人物,他该是以武道之法步入了长生之路、证得阳神。他现在用了武道技击中的势杀之法,阳神真火灼烧杀意,化作杀意念头,震慑他人,只要心有畏惧,为杀意念头侵蚀,心里就有吕布的杀神之相滋生!近似于丐版的心象映射!”
心象映射,乃是炼虚之境的标志特征。
“若吕布最近才成就阳神,现在就能施展丐版心相投影,那距离他领悟元神也不远了,确实是资质不凡。”
他端着茶水喝了一口,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目光扫过众人,最后集中到了那五个“外来者”的身上。
“和咱们的历史一样,两边合流了!那也就意味着,那董卓即将得势!这吕布将会更进一步,近乎无敌天下!”
纷飞的碎屑中,岑师兄等人快速闪避,却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觉得事情发展的太过迅速了,便以秘法传念,彼此通气。
“那怎么办?咱们当场投靠吗?”少年老吴不确定的问道:“是不是太露骨了?”
“若是如此,怕是连董卓都见不着,就先被当成反复小人灭杀了!”英气男子当即反对,“我却觉得,咱们应当与此人战上一场,体现出价值!”
老吴也立刻反对起来:“墨义子,你可是说笑?这可是阳神第一人啊!咱们之中修为最高的岑正师兄,也不过是阴神巅峰!虽说有秘法和秘宝,但这样做有什么好处?打完了、结了仇,还想投靠?怕是反而要被追杀!”
“不错!”红纱女子也不同意这个计划,“更关键的是,此人若真如咱们历史上的那位凶将霸王一样,那在运衰之前,都是战无不胜、无往不利的!一时受挫,乱了名声,可能就会影响历史!若是吾等联手,以秘法相合,与这阳神第一人势均力敌,很有可能要改变历史,受到反噬!”
“你们想这么多有何用?”英气男子墨义子冷笑起来,抬手一指前方,“你觉得是能和这位说通,还是能走得脱?倒不如与他交战一番,若能战个平手,再退而求其次的投靠,也好分说,到时……”
轰隆!
又是一声爆响,却是几个修士各展手段,或以术法,或用法器,朝着几个方向突围,结果被那吕布一掌拍地,劲力顺着地脉蔓延、爆发,直将几人冲击的人仰马翻!
“泗阳宗的土行法、长乐门的流音梭、百影观的遮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