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局势,往往只需要简单的计划。”陈渊面无表情的说着,自己该做的准备都做了,拖延也不见得能有新的收获,还会丧失先机和时机,因此已有决断。
赵丰吉顿觉此时的陈渊淡然自若,和臆想中的名士身影重合,兴奋问道:“如何简单?”
陈渊前行两步,在黑毛汉子戒备的眼神中,道:“带路吧,我去拜访一下山神。”
“什么!?”
赵丰吉瞪大了眼睛。
秦敢满脸错愕。
就连对面的壮汉都是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啐!孬种!”他面露鄙夷,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还当有什么本事,没想到当着某家的面,竟是怕了,束手就擒!既然如此,折断了双手双脚,就带你回……”
他话未说完,身前人影一闪,陈渊已到跟前,而后右臂快如闪电,一探一抓,捏住了壮汉的脖子,竟将这高出自己三四头、几百斤的猿精直接提起!
“卑鄙!居然偷袭!”
在对方怒吼着要挣扎时,陈渊抓着右手猛地一甩。
噼啪!噼啪!噼啪!
阴冷的气血贯穿全身,卸掉了大小关节,让个大汉如孩童般四肢垂落,任凭挣扎,也只能张大嘴巴,很快,他的眼中满是惊惧!
“让你带路,却口出秽语,破坏了和谐局面。尔等也不想让那位府君知道,原本手到擒来的差事,被搞得一塌糊涂吧?”
陈渊眼神冰冷,散发出令人胆颤的寒意,让冲过来的众妖纷纷停步。
“若我所料不差,那位山神是让你们把人都带回去,过程其实不重要,不然祂早就亲自出手了。”
“其人慑于府君威严,不战而降。”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看着属下传讯,云雾中的黑袍人微微一笑,对虬须汉子道:“如何?”
“你可要看仔细了,省得又要加派人手!”虬须汉子笑呵呵的提醒。
第8章 山中君
鹿首山神闭目凝神,立刻就有蒙蒙光辉汇来,拢在祂身上。
几息后,祂睁开眼,眉头一皱,旋即又舒展开来。
“虽有波澜,但些许微末枝节,翻不了天,更无损大势。本君所需,就是让那些山中客聚在一处,到时生杀予夺皆在我手,什么算计都是无用。西帝登基在即,这三十多年的牢笼必须挣脱,好不容易碰到了有人渡劫,如今箭在弦上,不能纠结细节。”
“你啊,就是太好面子了!”虬须汉子摇头道:“换成了我,哪这么麻烦,还设宴款待?人一齐,只管用混同大阵将一屋人都炼了,还能有什么意外?事到如今,你还怕伤及无辜?”
“你何曾见我顾虑过这些?”鹿首山神失笑道:“但要达成所愿,得让他们畏惧!这是蕴养活丹的重要步骤。”
虬须汉子一挑眉,道:“在这洞府之内,谁能压过你?就算是那渡劫之人,也是新晋,拳意都未必稳固,何况与人交手?以你的威势,镇住他们,轻而易举!”
“不可托大!我做了三十七年山神,武道境界未有寸进,纯以武道论,对上名声正盛的几个后辈都未必能胜,岂能疏忽大意?”鹿首山神眯起眼睛,眼缝中闪过寒芒。
虬须汉子就道:“重点错了,与其担心小辈,不如留意西岳新君派来的……”
“不可说!”鹿首山神突然出言打断!
虬须汉子自知失言,不复言语。
“嘻嘻嘻……”
突然,两人耳边传来一阵低笑。
虬须汉子脸色陡然一变,凝神戒备。
鹿首山神则是眯起眼睛,露出笑容:“怡儿回来了,蛮守等人还在原地,似在调息,可是有什么意外?”
“府君不是都看到了吗?那可是个恶客呢。”
飘忽不定的声音响起,但很快寂静。
“走了?”虬须汉子看了鹿首山神一眼,“瞧瞧,哪个更要命?”
鹿首山神深吸一口气,也不回答,只是迫不及待的道:“等人到了,便要开席!”
“主君的洞府就在前面——”
寂静的夜,两道游魂于夜空中飘忽,时而在前,时而在后,诡异异常,只是其言语却颇为客气:“这边走——”
陈渊、赵氏主仆跟在后面。
几息后,一行人到了密林深处、山石环绕中的一片水潭边上,月光一照,水中有碧光闪烁。
两道游魂一左一右的落下,与陈渊离着几步远。
一个小心翼翼道:“洞府在潭中——”
另一个道:“还请上仙践诺,放了吾等,吾等实是苦命人——”
赵丰吉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水潭边上,向下窥视,埋怨道:“又不是水族,洞府怎么给安排在水里?难道要涉水而入?初春夜晚本就寒冷,要是潜入水中,湿透衣衫,可能要大病一场!”
两个游魂正待说话,却见陈渊来到了水潭边上一块凸起的岩石旁。
“此处靠着山石,草木繁盛,又有这一潭水为屏,想来下方当有精铁铸成的鼎炉,一年四季都烧着旺火,正好全了五行聚气的阵势,所以这开阵的机关,也很好猜。”说着,陈渊在那块岩石上轻拍一下,伪装后的灼热气血透入石中,触动禁制。
哗啦!
水声响,水流如帘,左右分开,露出了幽深甬道。
两个游魂瞠目结舌,他们着实没有想到,洞府的隐秘竟被此人一眼看破!
“不愧是前辈!”赵丰吉看得两眼放光。
“五行之阵无人主持,才能被轻易激发禁制,若在攻防之时,可没那么容易。”陈渊说罢,走入了幽暗通道。
这大山出不去,也躲不开山神窥视,又来到了此间,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赵丰吉赶紧跟上,步入了潮湿、阴暗、狭窄的水中甬道,鼻子里立刻充斥着发霉的味道。
后方,秦敢亦步亦趋,心里的震惊还未消散。
“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妖物被他轻而易举的击溃,如拿鸡犬!气血不见得多么凶猛,技巧却妙到毫巅,没有经过百战厮杀,无法锤炼出来,偏他对许多事都不甚了解,但又能一眼瞧破奇门阵势……”
疑惑中,秦敢见赵丰吉乐呵呵的模样,想起他之前说的话,竟有几分羡慕,忍不住低语:“少主,你的话很有道理,瞻前顾后、杂念从生,确实有碍武道。我困在五重多年,或许就有这方面原因,现在……”
赵丰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我说什么了?”居然已经忘了。
秦敢一怔,旋即苦笑,正待再说,前方忽的豁然开朗,阴暗潮湿尽去,取而代之的是灯火通明,晃得秦敢眼前一阵模糊!
空气中的水汽、霉气尽去,反而有一阵香味传来,等他的视野恢复,定睛看去,入目的竟是一座宽敞宫室,雕梁画栋,三人合抱的立柱撑起石顶,穹顶上镶嵌着一排排的璀璨明珠。
最引人瞩目的,是殿堂最深处,挂着的一幅百里山川图!
“布置还挺讲究。”连陈渊目光扫过宫室,见两边摆着七张矮桌,坐着几人,其中有两道熟悉身影。
“老道士师徒两个,果然也被‘请’过来了。”
杨韵清看着矮桌上的精美佳肴,却是坐立不安,目光不时扫过边上五人。
五人里,有三个常年住在鹿首山中——名叫“郭镇”的猎户正强自镇定的坐着,神情紧绷;
名为“丘境之”的散修,拿着酒壶在往嘴里灌酒;
法号“智光”的光头僧人则垂首诵经,对一切不理不睬。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生面孔。
一个,是一身劲装、背着长剑的女人,琼鼻朱唇,一双丹凤眼,英气逼人,她盘坐桌后,腰杆笔直,目不斜视;
另一个,却是个岁数不大的童子,穿着翠绿肚兜,坐在原地抓耳挠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注意到杨韵清的目光后,还咧着嘴,冲她挥了挥手。
“唉,赤子之心不知凶险!师父说,此番山神不惜撕毁约定,强请众人,必有图谋!偏祂在鹿首山出口成宪,无人可制!来了此处的人,都是凶多吉少。”
她心里忽的闪过一道身影,又暗自庆幸。
“好在那位公子离开的及时,到现在也没见他被带来,该是逃出去了,也算是……”正想着,有脚步声传来。
“又有人来?”杨韵清循声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宽袍赤脚的陈渊,先是一怔,继而苦笑:“他到底没能逃掉!”正要出言招呼,却被自家师父拦住了。
“人至此处,说什么都晚了,他或许有些本事,可面对那位鹿首府君,一样弱如稚童。现在与他交谈,反而会节外生枝。”老道士微微摇头,指着宫室深处,“要开席了。”
几只有着长耳朵、翘屁股的兔妖女郎,搬来了三张矮桌,又摆上佳肴。
陈渊等人刚刚坐定,宫殿深处的百里山川图骤然波动,画上的崇山峻岭如同真的一般,摇晃震动,有山石滚落之声传出。
洞府宫舍也震颤起来,灯火忽明忽暗!
杨韵清、赵丰吉、秦敢和那猎户郭镇都是大为惊叹,继而惊惧。
其余人等,则面无表情。
“这山川图上萦绕层层香火愿力,与周边紧密相合,应该就是这百里先天大阵的阵眼所在了。”
陈渊一边想着,一边端起酒杯,豪饮一口,随即摇了摇头。
“可是酒水不合口味?”赵丰吉马上凑过来,“前辈若有闲暇,不妨去我家中,自有好酒奉上!”
陈渊还是摇头,道:“从来美酒易寻得,安得明灭入此杯?”
赵丰吉闻言不解,正待询问。
边上,自顾自喝酒的散修丘境之,忽然对陈渊道:“小子,看你这一身出家装扮,可有师门传承?可曾修过法术?”
陈渊摇头道:“并无师承,不通术法,山野之人罢了。”
丘境之当即露出失望之色,语气转淡,道:“你与身旁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八成出身富贵,见过场面,但这里不是凡俗的富贵场能比的,面对山中君,得拿出面见国中君的态度,否则的话,嘿嘿,生不如死都是轻的。我劝你,少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我与前辈好端端的说话,碍着你了?”
赵丰吉先就不忿起来,却被陈渊摇头止住。
“多谢提醒。”
陈渊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这人虽然嘴臭,但本意也算提醒,更何况……
他的目光落在那副震颤不休的百里山川图上。
那图画上又有变化——
山峰震荡、长川翻腾,显现出一群模样各异的妖类,个个眼神凌厉、气质精悍,手执令旗、刀盾、金鼓、杖鼓、金钲、铜锣等,依次排开,就这么从画里走出,列在两旁。
霎时间,凶悍、肃穆的气氛,充斥了整个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