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得四老延寿至七百岁。
可是福松经过道侣走火入魔坐化的打击,心情仍旧沉闷着。
多活两百岁,又如何呢?
终归是尘土而已。
其实他已经足够幸运,年轻时有师兄,年纪大了有师弟,以凡人之身,修炼到结丹圆满,甚至可以说是青阳道宗这样能在近古都威名赫赫的仙宗,手握大权。
只是忽然间,他有些失去目标。
该留的,留不住。
许多事也经历过,尝试过。
可他……
“下山走走也好,不过,师弟你还记得你修行是为了什么?”福山停下对丹炉炉火的注视,转头看向福松。
福松:“正是不记得,所以打算下山看看。”
“你不是不记得了,只是倦了。”福山煮了一杯灵茶,倒给福松,继续开口:“师弟,你自幼有修行的天资,但是你和我、张道友,甚至萧掌教他们都不一样。我修行炼药,觉得其中奥妙无穷。张道友一心攀登更高的修行境界。萧掌教为人宽和大度,见不得旁人受苦。至于周真人更不用说,他一心求道长生,乃是天生的仙种。资质也非是我等能及,可你呢。你有什么特别想要完成的事吗?以前你想当清福宫的掌教,也只是想要,后来跟着周真人,咱们筚路蓝缕,开创道宗,终于有了今日的基业。可是王权富贵,转眼成空。为名利而活,终归名利如烟云,太过虚无。哪怕罗道友她,也是有明确目标的,希望活得安稳踏实……”
福松:“不错,你们都有目标,我没有。”
福山:“其实这正是你胜过我们的地方。道经有言,无欲则刚。你本是无欲之人,却因名相而有欲,长处就成了短处。”
福松:“大师兄,你参悟丹道,不为名利而活,这些年来,道宗的丹药多出自你和周真人之手,为此也耽搁了你修行,值得吗?”
福山微笑:“道成不必在我。我作为大师兄,总归要担当一些。”
福松默然良久,缓缓开口:“我非是无欲,只是尚未明白自己所求。等我想明白,我就回来。”
福山目送福松离去。
他其实不在乎自己能不能进阶元婴境,因为他如今的成就,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期望。即使这一世不成,还有来世。
纵然没有今生的记忆,又有什么呢?
他已经无愧此生。
长生如镜花水月,骤然无影,若是太过执着,反而会让自己痛苦。
相比起,能否成元婴这件事,福山更希望福松能明白此生的意义。哪怕福松知晓了人生本无意义,这也是一种意义啊。
……
……
福松在青阳道宗呆久了,再回到人世红尘,灵机的稀薄,令他十分难受。如同习惯了锦衣玉食,一下子要在泥泞中打滚。
下山,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啊。
福松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安安静静在山中过两百年快活日子,不一样很舒服?
清之没来之前,他几十年不也在清福宫过着,日出而练武,日落而打坐。多么无忧无虑啊。
好吧,那时候他可向往山下了。
只是他又不是掌教,想上谁……想下山就下山。
因此他才希望当掌教,自己做主。
故,那一年周清请他下山,一路护送师弟去长州,他心里可激动了。
这么多年,一身本事,总算有用武之地。
跟随清之以后,日子也愈发精彩,他甚至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能结丹入道,活到了四百多岁。
只是现在如福山所言,他倦了。
走着走着,福松来到距离青阳道宗三千里地界的一间破庙里。
这里本是一间山神庙,但是久已无人祭拜,香火寥落。
神像都结满蛛网,灰尘厚厚的。
“山神庙都这样落魄,不知道山下的村民如何?”
福松到了山脚下,发现村子里人烟稀少,只有一些老弱还留着。
“无量天尊,老丈,贫道想讨一口水喝。”福松敲开一家门。
老翁开门,看见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胖道人,小心翼翼地请福松进门,叫来家中的老妪,打了一碗凉水,还有一个窝头奉上。
福松见他们院落很干净,连柴火都没几根,显然是舍不得烧水。
这个窝头,已经有些发霉。
“道爷,本村日子太苦,只有这些供奉。”老丈瞧着窝头,吞了吞口水。
福松见礼,将窝头仔细咀嚼,就着凉水吃下,询问:“老丈,本村日子一向这么苦吗?”
他记得跟道宗弟子说过,要多周济凡人。此处虽然距离青阳道宗三千里,可挨着景阳水域,旁边又有山,即使不是鱼米之乡,也决计风调雨顺,不敢如此贫困才是。
瞧村子里的日子,过得比当年清福宫脚下的胡村清苦许多。
而现在胡村,更是青阳道宗内,举足轻重的修仙家族了。
老丈:“以前倒是说不上苦,但近些年,确实种不上庄稼了,山里偶尔会闹鬼,年轻人大都搬走,或者到外面闯荡。”
福松:“那你们怎么不跟着一起出去?”
老丈:“外面光景也不好啊,种不出庄稼,并非我们一个村子的事,而是附近好多村子的事。”
福松:“那你们有没有找过原因?”
老丈:“听说和仙师有关,我们也不敢问,更不敢打听。看道爷的打扮,莫非也是仙师?”
福松:“算是吧,略会一点道术。”
老丈:“道爷看着比传说中的仙师慈悲,不知打算往哪去?”
福松:“打算到处走走,不定去哪里。”
老丈:“我有一子,去了天玄城,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若是道爷要去天玄城的话,还请帮我带封信。我已经托人寄过几次,都没有收到回信。”
福松:“好,老丈将信给我。”
老丈取出发黄的信纸,上面有地址和姓名。
“天玄武馆?”福松暗自记下名字和地址。
在老丈家过了一夜,福松悄然留了一贯铜钱。这是他以道术,收集附近山中的黄铜打造的货币。
若是白银、黄金,他虽然有,可太过招人眼目,指不定哪天就给老人家带来祸患了。
离开老丈之后,福松在山神庙,发出讯号。
……
……
见得一缕道气,直上云霄。
附近执事弟子都慌了神。
“冲霄道气,不知是哪位首座驾临。”
一时间,方圆数千里出来执事巡逻的弟子,都来到山中破庙拜见。虽然弟子们,大都隐了遁光,可也只能偏偏凡人耳目。
附近的修仙者,都看见一道道修为不俗的遁光朝着山中集合,以为有什么异宝出事,或者发生什么大事。
“弟子见架来迟,还请福松真人降罪。”数十名弟子在破庙外拜见,大部分有筑基或者熔炉的修为。
雷骨山魔劫爆发以来,道宗修士,多有外出,清剿各地被魔化的妖兽。
虽然如今约定成俗,元婴境方可称真人。
不过福松位高权重,又是周真人师兄,大家私下也称呼他为真人。
福松:“起来吧,这些年我很少过问俗务,附近千里,为何如此贫瘠?”
他指了一个出身锐金峰的弟子。
弟子姓胡,名不归。
“启禀真人,此事……”
福松见状,便知其中肯定有隐情,他问道:“你尽管说,我恕你无罪。”
胡不归出身胡村,又做了锐金峰的巡山弟子,在青阳道宗,也算得上根脚深厚,福松对他有点印象,故而让他回话。
胡不归:“此事和宗门有关,自宗门万象云阙升起以来,吸取四方灵机,许多灵脉向宗门靠拢,灵机输送本宗,所以附近的地域逐渐便贫瘠了。此外,魔气发源地底,顺着地脉,又攥取了不少灵机,附近许多修仙家族和小宗门都已经搬走,凡人也没留下多少。”
福松:“此事,你们没上报过?”
胡不归:“有过,但上面只是发下道旨,让附近的人搬走就了事。而且荒域缺人,这些人搬走,正好填补荒域的人口。”
福松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不过他是老江湖,立时想到,这里面猫腻不少,怕是许多搬走的人,并非自愿。
这些年,他厌倦俗务,许多事都是点头盖章,让下面人去执行,萧若忘身上的担子更重,还要兼顾修行,不可能事无巨细的过问。
看来,宗门里确实养了不少蛀虫。
“我若是明正严法,也只是管得一时,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福松觉得事情有点棘手,里面肯定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
当年知善诸人虽然坐化,但还是留了不少弟子和后人,掀开大狱,板子肯定要落在他和师兄的徒子徒孙上,甚至牵涉到锐金峰一脉。
譬如林家、元家……
何况老张那边的弟子,肯定也有涉及。
福松知晓,青阳道宗内,肯定会有腐化,这种事肯定不以人为意志转移。除非清之亲自部署,才能无视各方利益,圣明烛照!
“此等小事惊动清之,也显得我这师兄太没用了。”
福松心细,知晓此事可大可小,关键不是解决几个村子或者几个州府的问题,而是如何杀一杀宗门这股贪婪之风,多出几个修道种子来。
他觉得这种作风,其实很难培养出有格局的修道者,将来成就,难免有限。
“冯志远何在?”
“弟子在。”
冯志远是厚土峰的弟子,其高祖是当年的冯知府冯致远,还和清之算是结拜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