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古神的呼唤(二)
离开萨洛里安的实验室以后,格里菲斯在一堆有着怪异色彩的试管和烧瓶架后面找到了佩佩兰奇的居室。这里到处都有一股奇怪的腥臭气味,令人感到一阵阵恶心,格里菲斯早上吃的培根煎蛋都差点吐了出来。
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强忍着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走进了佩佩兰奇的房间。当他穿过那满坑满谷的瓶瓶罐罐之后,突然眼前一亮,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面特别巨大的镜子。
说是镜子倒也不对,格里菲斯在光洁的镜面中看不到自己的身影。在一阵奇幻的光芒闪烁后,突然有一辆比赛用的疾驰竞速马车轰鸣着向他疾驰而来,滚滚车轮眼看着就要从他的身上碾过。
竞速马车(speed wagon)!怎么会!?
“哇!”格里菲斯大叫一声,下意识的就向一边闪去。几秒后,他突然发觉竞速马车并没有碾压过来,反倒是在镜子里继续奔驰。
怎么?怎么回事?明明就在眼前,马车为什么没有冲过来?这样精细的细节,并不是画作啊?
这辆马车难道被封印在镜子里!?
格里菲斯感觉自己的理智蒸发掉了几分,他的肢体都在颤抖,对于眼前无法理解的一幕只剩下恐惧和无助。
“是有客人来了吗?”
杂物后面走出来一个邋遢的学者。
格里菲斯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这才端详起了眼前的这位佩佩兰奇先生。他是一位中年男性,黑色的头发已经泛白,少了几根手指,左腿好像也有些缺陷。他那深邃的眼睛中倒是有着非凡的经历和智慧。但老实说,他给格里菲斯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因为他还没从震惊中恢复就先闻到了佩佩兰奇身上散发出的怪味,那味道比醉汉的呕吐物好不了多少。
“哦哦,可怜的年轻人,维洛诺斯已经通知我了。你是第一次见到移形幻镜这种东西吧。别害怕,无论你看到什么,它都无法离开这面镜子。这只是古神创造的奇迹的冰山一角。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但如果你只有这种胆量的话,我劝你还是放弃你那疯狂的想法为好。对那些伟大存在而言,我们太渺小了。”
“太真实了,就像是真的一样。”格里菲斯还在感叹镜子里奔驰的马车:“多么精妙的造物。”
“这算什么,”佩佩兰奇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如果是完整的移形幻镜,镜子前的人甚至可以随心所欲的取出所看到的物体,仅限于生物以外的物体。”
“也就是我能从那里面取出一辆竞速马车吗?”格里菲斯愈发震惊。
“什么?竞速马车?speed wagon?哈哈,你这个年轻人真是有趣,为什么看到的是speed wagon?”
佩佩兰奇没有再说劝退的话,而是带着格里菲斯继续向实验室的深处走去。佩佩兰奇向他展示了他多年收集的藏品,都是些超乎常理的零碎东西。
可以不断增殖并且凝聚出各种形态的金属,外面看来不过是小小的铁盒,却能装进成吨的杂物,而且什么也取不出来。这一切都超出了魔法的范畴。
格里菲斯整个人已经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
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搞到这些怪奇的东西……但我敢发誓,这些东西是绝不应该出现在这世界上的。我的知识虽不渊博,但也算有些见识,而这些东西,却是我的任何知识都无法解读的。
这些造物由古神创造?那祂们为何陨落,新神为何主宰这个世界,那我之前所信仰的一切又算什么?佩佩兰奇一定是疯了,竟然会把这些东西当做收藏放在学校里。
格里菲斯乱七八糟地想着,过了好一会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一些,随便找了地方无力地坐下。
佩佩兰奇没有招待客人的茶和咖啡,只是像个老农一样蹲在阴暗的角落,向见习骑士讲起了他的故事。
“我出生在这片东部大陆的安诺克城邦,想必你也听说过吧。”
“这个我知道。听说那是近百年来东方最强的人类城邦了。但后来,它却离奇消失了,这成了一个永远的谜。据说城邦的魔法水平远远超过其他城市,如果这个城邦能存续到现在,凭借他们的水平,可能也会成为拜耶兰王国的敌人之一。”
“是的,我们曾经是东方最强大的城邦。我们在伟大的执政官领导下专心发展魔法与军事,管他什么兽人、巨魔还是矮人,任何生物都不是我们的对手。我记得很清楚,那是1425年的夏天,一群精灵闯进了我们的领地并且杀死了我们的士兵。不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这种行为都是对我们伟大城邦的嘲讽。于是,我们与精灵的战争开始了。”
说到这里,佩佩兰奇稍稍提高了点声音,仿佛是城邦过去的辉煌使他获得了一点骄傲的资本。
“要我说,精灵真的是一种愚蠢的生物,他们空有那么优秀的身体,那么精良的武器,却对战争一窍不通,我们数以百计的士兵很快攻下了他们的营地,击败并俘虏了他们。嗯,我记得杀掉了7个俘虏3个,顺便说一句,精灵女子的滋味是你想象不到的。”
格里菲斯意识到佩佩兰奇在说什么,心中不由得充斥了厌恶和反感。突然,佩佩兰奇的声音又降了下去。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某个精灵,她用可怕的魅力迷惑了我。在我们攻下精灵营地之后,我在一个精灵女子的指引下,在她的书房里发现了一本名为《死海文书》的读物。就是它,让我知晓的古神的存在。”
《死海文书》?这个名字倒像是那种地摊上常见的恐怖小说,名字怎么怪诞怎么起。格里菲斯感到无法理解,会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相信这种像是娱乐小说的书上写的东西?
佩佩兰奇仿佛是看透了见习骑士的内心,慢悠悠地说道:“当然,一般来说,一本名字如此怪奇的书籍,是很难让人相信上面的东西的。但是呢——我得稍微收回之前说的话——精灵虽然是傲慢而愚蠢,但他们个体的智慧还是不容小觑的。特别是那名精灵女子,她向我讲述的魔咒理论至今仍然我受用不尽。因此,不管这本书上记载的是啥,我自然都接受了上面的内容。”
“那,那本书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经由上古的遗迹,精灵的歌声唤醒古神。”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是某种咒语?还是仪式的说明?上古的遗迹又是什么?”
佩佩兰奇的话语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听下去,想要探究。
“别急,孩子,你太心急了,听我慢慢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据《死海文书》记载,这是一种呼唤古神的仪式。在精灵中,曾经有一群信仰古神的狂热分子在夏日的傍晚,在群星的注视下,聚集在远古的祭坛上,结果成功召唤出了古神。”
“这是真的?那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记录。如果说真的有人,嗯,精灵完成了这种超出常理的事,不可能这么多年来都无人知晓的。”
“嘻嘻嘻,你说留下记录,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些成功完成仪式的精灵,都消失了啊!”
“您是说,他们都被杀死了?”
“杀?呵呵,不,古神不会做那种低等生物才会做的事。嘻嘻嘻,我说的消失,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他们连尸体都没有留下,就这么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哈哈哈哈。”
佩佩兰奇开始发出奇怪的笑声,他的嘴里就像是含着什么一样。
格里菲斯背后感到一阵发凉,不仅是因为这个故事的离奇与惊悚,更是因为讲述这个故事的佩佩兰奇从谈到跟古神相关的话题开始,就有点不太正常了。他的嘴角和四肢都在不停地抽搐,眼神中透露出疯狂,甚至在讲话时都带着阴森、令人不舒服的笑容。
“我跟你说过,我相信这本书上的内容。所以,我才不管那群精灵最后到底去了哪里。我只知道,如果精灵可以召唤出古神,那么,比他们更聪明,更有智慧的人类同样也能做到。而我,嘻嘻嘻,又是学者中的佼佼者,所以,我肯定也能完成这一仪式。这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壮举,噫哈哈哈哈。”
格里菲斯发现,佩佩兰奇不仅是个理智的邋遢鬼,看他现在的表现,说是个疯子也不为过。如果是在路上碰到的他,格里菲斯甚至都不会愿意看他的眼睛。
这个时候,格里菲斯已经有点想离开这里了,毕竟谁都不想跟一个疯子共处一室。但是,好奇心还是驱使他留了下来。
“这不可能,根据您刚刚说的《死海文书》的内容,只有精灵的歌声才能唤来古神。那您是怎么进行仪式的?”
“噫嘻嘻嘻,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跟精灵打了一仗,抓了几个的俘虏。”
“难道说……”
“没错,我和其他几位意气相投的学者——其中也包括维洛诺斯,就是那个想法把你介绍来的家伙——偷偷地把牢狱中的精灵带了出来,用他们来完成召唤仪式。我们带着那些精灵,来到一处远古的祭坛。诶嘿嘿,对了,你还不知道远古遗迹吧。那是隐藏在黑暗而腐蚀的密林中的废墟,没人知道它在这里经过了多少的岁月。据说只要深入遗迹的核心,就能触及世界的本源。那里还有许多奇怪的造物。”
“继续我们的话题吧。嘻嘻嘻,那些精灵真的很不老实,一直在挣扎,不肯与我们合作。只有那个女精灵处于狂热的亢奋中,念着一些我们不懂的词语。于是啊,我们就把他们捆在祭坛的石柱上。嘿嘿嘿,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呢。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就哪里也去不了了,只能在那为我们唱歌了,哈哈哈哈。”
格里菲斯听得毛骨悚然。再次确定了坐在他对面的学者就是一个疯子的事实。嘉拉迪雅除了尖尖的耳朵以外和人类女孩并没有多大区别。即便在遥远的东方,极少数傲慢而残忍的精灵猎手会和东方军团发生冲突,但是那也仅限于勇士间的争斗,胜者一定会给对方一个痛快,避免过分的痛苦。
而佩佩兰奇竟然将精灵用于活祭,维洛诺斯竟然也参与了!这是格里菲斯的道德观绝对不能接受的,让人从心底恐惧反感的罪行。
等一下,维洛诺斯,他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佩佩兰奇的故事打断了格里菲斯的思绪。
“不过,仪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呜呜,过了好几天,丝毫没有古神降临的迹象。黑暗中的遗迹充满了危险,我们的队伍被变异的怪物袭击死掉了好几个人,甚至连作为祭品的精灵都被杀死了两个,只剩下那个女精灵还在歌唱。”
“包括维洛诺斯在内,好几位学者失去了信心,离开了那里。哎,那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了,你懂得那种感受吗?那种你好不容易抓住了呼唤古神的一点希望,却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被消磨殆尽的感觉。周围也没人再相信我了,他们都觉得自己冒了这么大的险,结果无功而返,纷纷在抱怨了我几句后就离开了。噫嘿嘿嘿嘿嘿,他们这种信仰不坚定的人,活该没有一睹神颜的资格。说是这么说,其实那时候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古神是否真的存在了。”
“终于!”佩佩兰奇的情绪再次激动了起来,他也不满足于蹲着讲故事,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在第七天的傍晚,事情发生了转机!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大地在颤动,空气中弥漫着神圣的气息,连天空都黯然失色,古神降临了!”
“您是说,您终于亲眼见到古神了?”
“呜呜呜,没有。”
“但您不是说,古神出现了吗?”
“孩子,这世界上超出常理的东西太多了。而古神,又是这些东西中最离奇的。不错,那一天,古神的确出现了,但是,夜色太深,我不能看清祂,一切都被黑暗笼罩,一种诡异而又不详的感觉扑面而来。而且,祂……太大了,就算是白天,也根本无法完完全全地观测到。”
“有……多大?”
“比所有历史上,所有人类见过的所有生物都大。大到仿佛不是古神创造了世界,而是古神本身就是一个世界。我当时真的被震撼到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连动一下的想法都没有了。”
第40章 古神的呼唤(三)
格里菲斯极力脑补佩佩兰奇所见到的,但无论怎样,他都没有办法想象出古神到底有多大,那到底是怎样一副宏伟的画面。
“更让我震惊的还在后面。突然之间,嘻嘻嘻,你猜怎么着?古神居然发出了一束光,径直地照在了女精灵的身上。”
“发光?您是指,像圣光的祷言那样。”在格里菲斯浅薄的认知中,神灵的光辉应该就是圣光大教堂里那种庄严而神圣的光辉。
“嘿,小子,你这可真是个失礼的比喻,竟然把古神创造的奇迹,与那种萤火之光相比。我跟你说,那种光芒,比岩浆炙热,比太阳耀眼,根本不是生物能制造出来的。除此之外,诶嘿哈哈,借着那光,我还看到了另一副令我终生难忘的景象。”
格里菲斯咽了一口唾沫,自来到这里他已经听到了足够多的奇闻了,他早就想回去了。
但是,每次佩佩兰奇卖关子,格里菲斯都丝毫不怀疑接下来听到的会是更令人震惊的东西。
“然后呢?”
佩佩兰奇看上去更兴奋了,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喃喃自语般说道:“我看到了,那是一个个透明的容器,就像是蚕茧。精灵、巨魔和其他看不清容貌的生物被困在里面。他们被困在透明蚕茧一样的容器里,密密麻麻的悬挂在天上。”
“突然,蚕茧里燃起了火焰,像是水泊一样荡漾的火焰!你一定读过阿利盖斯的《神曲》,里面描述过炼狱的场景,那种世间所不存在,吞噬一切的火焰。蚕茧里的生灵在挣扎,扭曲,哀嚎。我敢保证,再也没有“炼狱”以外的词,能更好地描述那个场面了。我听到了,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我看到了,他们的身体化成了烟雾。”
格里菲斯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们,死了?”
“不,没有,他们变得虚幻、透明,就像尚未消散的水中倒影,依旧在那火焰中呻吟。他们,升格了!”
“我记得那个女精灵在蚕茧中的表情,说起来有点下流,嘿嘿,我还有点羡慕他们。”
疯了,这人一定是疯了。在描述这种惨状的时候,竟然还能说出这种戏谑的话语。这个疯子会不会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格里菲斯不寒而栗,哪怕在面对比蒙的时候,他都没有体验过这种异样而混乱的恐惧。
“后……后来呢?”
“后来,呜呜呜哇哇哇。”佩佩兰奇突然像一岁的孩子那样哭了起来。
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古神带走了精灵,然后离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古神只带走了精灵,而无视了你?”
“呜哇呀啊啊啊啊啊啊,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古神根本就没注意到我,他们对人类根本毫无兴致!”
佩佩兰奇的哭声更大了,像是出生的小孩没有奶嘴一样。
“那……那你……”
“我,我当然不会甘心。我什么也不管了,生也好,死也罢,我用尽这一生最大的力气,拼命地向前跑,好不容易,我总算是爬上了古神的触须——虽然不知道对不对,但就姑且按我们所认知的那样,称古神垂向地面的部分为触须吧。我终于接触到了古神!更令我感到激动的是,古神终于注意到了我,祂停了下来。我既兴奋又害怕,不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什么。突然,一个巨大的墙向我压来,也许是透明的墙。我不清楚。我从古神的身上跌落下来,失去了知觉。”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我的一些手指和左腿消失了。伤口很平滑,没有一点灼伤和变形,就好像实验室的解刨图一样完美。但这破碎的躯体也提醒了我,昨天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并不是一场梦。”
“我强忍着疼痛往城市走去,迫不及待地想把我的奇妙经历告诉大家。但是,呜呜呜,当我回到城邦的时候,我发现她已经被毁了。整个城邦被一种黄色的、粘稠的液体淹没了,执政官、元老、士兵……所有人都死了。他们的尸体正在变成黄色液体,逐渐瓦解的脸泡在黄液里,带着恐惧、痛苦和扭曲,死前肯定是遭受了不小的折磨吧,嘻嘻嘻。这也就是安诺克城邦消失的原因了。我丝毫不怀疑,是我的无礼行径激怒了古神,才导致了城邦的灭顶之灾。因此,我远离故乡来到了这里定居,这也算是我的赎罪了吧。”
佩佩兰奇看起来似乎良知未泯。
听到这里,格里菲斯舒了一口气。
“但是,嘿,你可别以为我就这么放弃了。在那之后,直到现在,我从来没停止过对古神的探索。我对古神了解的越是深入,就越是着迷。看看吧,这个实验室里的一切,都是我的研究成果,哪一个不是奇迹?萨洛里安阁下也无法否定我!”
佩佩兰奇突然扑了过来抓住格里菲斯的肩膀疯狂摇晃着,大声喊到:“他们都以为我疯了!但我告诉你,我没有疯,我已经接近了这个世界究极的智慧。相信我,相信我!古神迟早会回来,那个时候,所有生物将为升格之祭欢呼,我们将得到无上的荣耀!我们迎来光荣的进化!”
“我们要超越人类的皮囊,格里菲斯!”
佩佩兰奇喘着粗气,口水也从嘴角留了下来。他直视着格里菲斯,眼里满是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