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分明是二十多年前的画像。
如若真是那位前辈的话,现在也改是爹爹这般年纪。
念想到此处,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呢?
不是那位前辈本人,但如此相像,会不会与那位前辈有关?
若爹爹见了这般有脸缘的恩人,即便与前辈无关,此次碰上,只凭脸缘也该请他吃这顿餐饭。
心中踟躇不前,没拿定主意。
“噌~~”
一道挪动凳子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愣神时,妹妹已离桌朝窗边独坐的青衫客走去。
少年想喊住她,又犹豫没及时开口。
这时,一旁的郑镖头露出异色。
“少东家”
“郑叔李叔你们先吃,”少年忙道,“家妹第一次出远门,瞧什么都新鲜,我去看着她。”
这种事一路上发生了不少次。
镖局众人没多想,又知道少东家颇有林老镖头风范,做事沉稳。
在这客栈中确实没甚么危险,少东家发了话,故而看上几眼也不去管了。
少年三步并两步。
他却看到,自家妹妹已经坐在了青衫人的桌旁。
等他靠近时,青衫人目光微抬,很自然地说道:“坐。”
少年坐下,正好挡住后方镖师们的视线。
兄妹二人本想开口询问,可此时面对这个神秘青衫人,只觉对上了祠堂那位前辈。
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哪怕是天真活泼的小女娃都心生局促,大着胆子来,却突然不敢说话了。
年长的哥哥,更是只在椅子上坐了小半个屁股。
青衫人看他们紧张的样子,却是笑了出来。
像是为了打开话题,朝着窗外一指:
“外边的镖车,可是你们家的?”
“是。”
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又乖巧点头。
哪怕是家中长辈问话,他们也没有这般绷紧神经。
一直供奉在祠堂受林家香火的画像,突然出现在眼前,张口说话。
这种感觉,让两个少年人登时将脊背腰杆直了起来,又竖起耳朵,生怕漏听半句话。
青衫人又问:“你们是哪家镖局的。”
“福州,福威镖局。”
青衫人丝毫没露出异色,显然早就猜到了。
毕竟,外边的镖车上就挂着鲜明的“林”字。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林义宽。”
小女娃看了他一眼,道:“我叫林义贞。”
她话罢又自报家门补充一句:
“我爹爹是福州镖侠林平之,我娘亲是福州开山掌派的弟子南希梅。”
早年福州之地的教宗并不多,一家大镖局便算豪强。
近年来却如云贵之地一般,新起不少门派。
开山掌派便是其中一支。
这路开山掌法据说是宋时就有,也与许多凋零的武学一样得以接续。
青衫人似是想到什么,表情微有变化。
“怎么不见林总镖头,难道从福州到贵阳府的镖货,是你们两个领的头?”
兄妹二人赶忙摇头。
又将自家爹爹所在与其中内情详细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你们这一路走来,也做了不少好事。”
青衫人笑望着他们。
小女娃点头道:“是的。”
她的语气昂扬许多,一字一顿说道:“我们初到黔东,在剑河城外的清水江边途经一间野店,店主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萨姓老人。”
“他与孙女相依为命,一道开店做些茶饭,平日里又在野外采药材去卖。”
“爹爹见他们清苦,得知后便将他们的天麻、灵芝、黄柏等药材悉数以高于几分市价的银钱收了去。”
她掰着手指,将那些药材的名字一个个说的很是清楚,生怕漏了某个。
忽然,又见她微微拧眉。
“就在当天傍晚,从剑河城来了一伙凶恶的人,他们去野店上门索财,这些人开口要好多银钱,萨老爷爷给不起,便要将她孙女抓走做帮派帮主的小妾。”
“爹爹很生气,将这些人狠狠收拾了一顿,又耽搁了半天去到岑松商帮。”
一口气说到这里,显然是因为后来她没有随行,后边具体的话讲不出来了。
少年便接话道:
“爹爹找到了他们的帮主,报出了福威镖局的名号。”
“因为我家常过潇湘入云贵押送药材镖货,这一趟路几乎每年都走。”
“爹爹便警告他们的帮主,如若发现萨老爷孙二人过得不好,就来寻他麻烦。”
“那帮主害怕了,言道以后不敢再欺负他们一家,还会照顾萨老爷爷的生意。”
福威镖局虽说不是教宗大派,却也是今非昔比。
作为福州最大的镖局势力,生意做遍南北。
镖局多少得力人手暂且不提。
自当年福州阴阳剑谱一事后,天下大派皆在林家被当世剑神震慑。
这镖局背后站着天下第一大派,不是寻常势力敢招惹的。
两个少年说起这些事,便少了几分紧张。
青衫人听罢,轻轻点头,道了一声“善”。
又问:
“林总镖头此前可有见过这位萨姓老人?”
“没有。”
少年不敢撒谎:“这一路野店多不胜数,何况萨老一家位置偏僻,又十分破旧。”
“爹爹常说,当年我林家受人大恩才得以保全,林家人不可忘恩。天下间的恶人除不尽,但今有余力,路见不平事,也当出手相助。”
“用爷爷的话来讲,这便是积德。”
“为我林家积德积福,也不辜负当初的恩人。”他说这话时毫无停顿,显然是耳濡目染,将长辈的话牢记心中。
可是
一说起“恩人”二字,再看向面前的青衫人,少年的呼吸就微微粗重起来。
在青衫人微微点头,露出赞许之色时,少年鼓起巨大勇气,说道:
“我家祠堂里挂有一幅画像,正是当初救我林家满门的大恩人。”
“前前辈”
他吞咽一口空气,喉咙滚动发出一丝颤音:
“前辈与我家祠堂上的画像好生相像,不知.”
“不知可知晓福威镖局的往事。”
青衫人闻言,脸上涌现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
反问道:
“你们把我当成了画像上的人,这才上前搭话?”
话题一打开,少年反倒微松一口气,他们两个都嗯了一声,复又朝青衫人瞧去。
又见青衫人笑意更甚,饶有趣味地说道:
“你们两个倒是天真有趣。”
“你家的画像在祠堂放了二十多年,我如何能在二十年前出现在福威镖局的往事中。”
“是也不是?”
林义贞眨着眼睛望着大哥,她才想到这些。
少年早就考虑到了。
只不过画中人与眼前人神似,纵然离奇,还是问出来才心安。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晓得自己冒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