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赵荣?
莫大想留传人,当然要为其造势。
这种小门道如何能瞒得过他们。
沙角岛之事嵩山派理亏,拿不到正面来说。可杀人的账,无论如何都要记在衡山派身上。
既然莫大喜爱这个新收亲传,又将其抬为门面,他二人自然要尝试以此为突破口,好撬动衡山派在“五岳并派”上的态度。
可眼下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少年,与他们脑海构想的显然不太一样。
他青衣染血,又提长剑。
本该冷厉肃杀,却面带疲态,眼神温善恭敬,浑身一股子谦和淳朴之气。
英气逼人、剑胆琴心的天才少年侠客?
看上去不太像,
但却契合衡山门楣,难怪能叫莫大看对眼。
“师侄,你们衡山派来得好赶巧,”乐厚胡噜着一对肥厚肉掌,任谁都能听见他话语中的那一丝冷厉,“真是芝麻掉到针鼻儿里,魔教前脚来,你们后脚就到。”
“我还以为是两伙魔教在诱我们出客栈。”
嵩山派一路狼狈到衡州府,如今闭门不出,一见衡山派的人难免落了威风。
乐厚阴阳怪气,暗指‘衡山派与魔教勾结’。
此乃嵩山派看家本领,老太保技艺娴熟,用这类话打压人熟门熟路。
一旁费彬察觉到,赵荣听了乐厚话语,旋即露出‘紧张慌乱’神色,忙道“误会”。
“师叔有所不知。”
“自去年三秋至今,我们与魔教连翻火拼。现魔教正报复与衡山派有关势力,衡州府周边大大小小斗了许多次,黑木崖还在连续增派人手!”
赵荣‘叹息’一声,“我派已死伤诸多师兄弟,莫大师父顶不住压力准备向左大师伯求援,没成想盟主来信,得知两位师叔已出嵩山,实在喜出望外!”
说到此节,赵荣疲惫的脸上瞬间涌现笑容。
看向乐厚与费彬的眼神更带敬意,好像真心感谢他们一般。
“如今强援将到,魔教妖人心慌神乱。两位师叔才到衡阳,难免人困马乏,师父担心魔教趁夜偷袭,于是命令我等守住周边。”
“若魔教不来,我们便清晨露面迎嵩山的朋友们入城。若魔教来袭,一众衡山弟子便从埋伏中杀出,叫这些恶贼损失惨重!”
赵荣提高了一个音节,尤其说到杀魔教恶贼时,更是一脸慷慨激愤之色。
乐厚与费彬眼皮跳了跳。
他们总算明白为什么魔教盯着他们不放了。
‘竟是将我们当成了衡山派的援手!’
两位太保的心头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此事与衡山派决计撇不清干系,但眼前少年说得堂皇正大,又摆出因救援嵩山而疲惫虚弱之态,他们找不到半点发作的理由。
费彬假笑一声,“倒是辛苦师侄了。”
“就请入客栈一道休息。”
“谢过师叔美意,”赵荣严词拒绝,“师父有令,今夜衡山弟子为嵩山派的朋友们守上一夜。”
“师叔只管安心歇息,魔教的人交给我们。”
他说完一拱手,便耿直地带人出了客栈。
开玩笑,与你们待在一起,
外面不是更安全?
赵荣背过身来,脸上的狡黠之色藏在黑暗中,乐厚与费彬是瞧不见的。客栈内,瞧见衡山派的人离开,
费彬摆了摆手,遣散了周围人。
“师兄,你觉得这小子如何?”
乐厚一边上楼一边道:“也许有点天赋,却没太多特别的。”
他嗤笑一声,“这天下有天赋的少年何其多,没个几十年,成不了气候。”
乐厚忽又露出谨慎之色,“但莫大这只老狐狸狡猾得很,恐怕就连左师兄都小瞧他了。”
“不错!”费彬也将重点放在了莫大身上,“既借我们的手除南下魔教援力,又拿我们当诱饵来伏杀魔教。”
“他还真将我们当成了解开门派危机的钥匙。”
“整个衡阳局势,应该都是他在幕后一手运作。”
“收徒寻找传人,又杀我门下弟子彰显决心,莫大是打定主意要让衡山派偏安一隅,”乐厚踱着步子,“师弟,此行恐怕不会顺利。”
“衡山派早有准备,谋而后动,我们还是见机行事为妙,免得在衡阳吃亏。”
费彬自然点头,
到此刻还不能洞察局势,怕是没法在江湖上混了。
衡州府比预料中乱上数倍,初来乍到休想摸清底细,从鲁连荣手上得到的消息与真实瞧见的迥然不同。
衡山派真正的掌舵人,始终是莫大先生。
这一晚,嵩山一行人还是没安稳下来。
三更时分。
外面突然又响起了喊杀、兵刃碰撞的声音。
等乐厚他们冲出去,魔教的人又被打退。
四更天。
有轻功高明之人烧了马棚,周围尽是桐油,似乎想把嵩山派的人全部烧死。
赵荣领着几名内门弟子追了出去,最后贼人跳入水中逃跑。
再后来,
距客栈几百米外,有的衡山弟子闭目休息。
客栈内,被守护的嵩山派众人却无一人敢睡。
有些人内心矛盾。
怎么越靠近衡阳城,魔教反而越多?
翌日一早,
赵荣一脸‘疲惫’地领路,顺着五神峰脚下到雁城城北。
嵩山一行人的精神普遍不好,费彬的弟子在路上无精打采、偶尔打着哈欠
这种困顿似乎传染到了雁城。
城西同福客栈,今早没人打拳练拳。
跑堂、伙计,账房,甚至是掌柜的,大部分都带着惺忪睡眼,可仔细朝他们眼里瞧瞧,困顿的眼中又藏着兴奋,这倒与嵩山弟子不同了。
……
没到正午,嵩山一行人便来到衡山派驻地山门前。
掌门人莫大先生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费彬与乐厚一起打招呼:“莫师兄安好。”
“费师兄,乐师兄安好。”莫大客气又谦卑,不敢在嵩山高人面前尊大。并朝嵩山派方向拱手,道了一声,“左盟主安好。”
他的礼数一贯周到。
论以往,莫大先生在费彬与乐厚眼中的形象,多半是外表寒酸平庸,似是个市井小人,做事小心翼翼,谁都不敢得罪。
但这趟走下来,再瞧莫大的破烂衣衫,反倒认为他老奸巨猾,刻意伪装。
不过,费彬与乐厚只在心中暗骂。
愈是认识到莫大的危险,愈不敢像往常那般小觑。
心里一忌惮,如何嚣张得起来?
再加上这一路的折磨颠簸,嵩山二位太保早没了下嵩山时的鼎盛气焰。
他们的目光皆在莫大身上,连莫大身旁的赵荣也懒得再看一眼。
第95章 太保计碎
鹿关阁。
毗邻琴轩,向东不过五丈,这栋阁楼是莫大先生专用来会客的雅静之室。
赵荣起先还好奇这名字的由来,听冯巧云说,这阁楼名字是莫大师父起的,取自“芦管歌”的谐音。
源自岑嘉州的“裴将军宅芦管歌”。
正所谓:可怜新管清且悲,一曲风飘海头满。海树萧索天雨霜,管声寥亮月苍苍。
芦管声中的凄涪悲凉,那股波澜起伏的悲,意境深远的愁,可不就对味了吗。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扇洒进来,照得里间的琴弦笛子闪烁灿灿之辉,古朴的竹椅左右分列,上面还镶嵌了花纹如音符般的落叶。
嵩山派决计玩不出这种雅,但衡山前辈仅是随意出手。
莫大先生请他们坐下,
费彬与乐厚捏弄着圆滑的扶手,目光在阁内游走一圈。
二人非但没沉浸在空气中弥漫的古典气息中,反而觉得这种布置十分可笑,远不及嵩山派的肃杀庄严,叫人望而生畏。
“阿荣,奉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