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如此说,有些扫兴,但席某还是想说,我此番做,不过是顺势而为,更是借此得到了一些你们所不知道东西,是以何须言谢。”
程少商不置可否,默默地将身旁的包裹放在面前的案桌,再缓缓打开,就见一包包饴糖,她打开一包,双手递了过来,笑道:
“少商自幼就喜欢各种吃食,虽说时常就会被二叔母赶到下乡农庄忍饥挨饿的闭门思过,但依旧性子不改,尤其是这饴糖最让我念念不忘。”
“从前唯有年节,才能盼来饴糖吃,现今却是不缺了。”
她语气微顿,又道:
“少商读书不行,习武不成,倒是很擅长其他技艺,例如,我会酿酒,能酿出都城里最浓厚,最纯粹的酒水。
“会造水车,所造的水车,比平常的水车更加灵巧简便,还会垒窑烧瓦,烧的瓦片比宫里的瓦片一样坚固耐用,却能省掉一半的人力物力。”
“而这些饴糖也都是少商亲手所做。”
席正先听完,脸上的笑意变淡,接过饴糖放在桌案上,再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半响,他不急不缓的开口:
“饴糖不错,可惜与席某记忆中的饴糖味道,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儿。”
“记忆最是弥足珍贵,少商自是不敢奢望所做的饴糖能与其相提并论。”
“你做了母亲后,性子倒是改了不少。”席正先话锋一转,下了逐客令:
“想来你们也没什么事,那便请恕席某不招待了。”
两人一听,不约而同的起身作揖施礼,霍无伤再道:
“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在下要由衷地道一声谢,也请席兄珍重。”
程少商也道:
“少商亦希望席兄久居世外,从此能够心结尽去,成仙了道。”
席正先起身,淡道:
“天上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
“你们啊,就是对席某滤镜太重,也把席某想的太好,回去吧。”
话落,他的身形虚淡,犹如泡影一般消失。霍无伤与程少商虽对一些词汇听的不太懂,但也能明其意,应是表明红尘事已了,必将在仙路上勇猛精进,取得一番成就。
他们思及此处,并不再多说,转身下楼离去。
十日后。
席正先于竹楼楼台的蒲团上打坐,他眼眸流传,竹楼四周凭空显化一层莹白光幕,却是运用了倩女幽魂世界所学,于此布下一个阵法。
此阵正是他当初镇封阴世幽泉所创之阵,其名玄心乾坤阵。
旋即,席正先自道:
“五载以来,人界灵机逐渐昌盛,修为倒也是渐入佳境。”
一只大约七八丈,神俊无比的火鸦显化在竹楼之上,它浑身环绕的炙热火焰,其凛冽之威,好似面临滔天火海,让人望而生畏。
席正先抬眸,望着火鸦,摇了摇头:
“我体内的血脉之力,倒也不是什么神兽和异种,不断精炼血脉神性,所得的依旧是一只火鸦。”
“我这运气,一如从前。”
“神道之法断绝,果然不是没有理由,道途虽很是明朗,但血脉不行,那么一切都是空谈。”
他莫名一笑,轻道:
“不妨以炼气成仙之法,以补血脉神性之道,如今周身炁穴,已经填满大半,还需通过水磨工夫进行吐纳天地灵气,是时候穿梭诸天。”
随一道厚重浩大的古朴钟声于席正先的脑海响起,冥冥之中,他的心魂投身于界之外。
第84章 西楚皇室遗嗣,姜为光
武当山,山峰苍翠欲滴,云海奇观壮观,从山顶俯瞰,群山连绵起伏,云海缭绕,仿佛置身仙境。
而在这五六里外,有一座绿意盎然,清新宜人的矮山,山顶则有一座较为简陋的道观。
这时,距离道观不远处,飘来一阵轻快又显清朗的歌谣:
“行过小周天,念咒掐指诀,贫道本是小黄山,得了道的小神仙,推过九宫图,演过离震乾。”
“贫道我通晓天文地理,上下这五千年。”
歌谣到这,就见一个身披淡黄道袍,年岁不足二十,背着一个背篓的小道士逐步走来,几个呼吸间,就已走进道观。
当炊烟升起,一股浓郁的药味弥漫至道观各处,小道士端着煎好的药走进后院。
一位面白无须的老道士坐在躺椅上,他见小道士将药放到身边的桌子上,幽幽一叹:
“方才听到你唱的歌谣,我多么想你从一开始就是深山中无忧无虑的小道士。”
“老安,心事不要这么重,你若不是忧思过重,就算曾经遭遇重创,也能多活十余年,不至于区区五年时间,就到了寿尽之时。”
“殿下,老奴时日无多,真心想劝您一句,西楚已亡,莫要生出什么复国之念。”
“你我在此避居五年,难道还不清楚我从未有过任何复国的念头。”
“老奴是看殿下长大,岂会不知您心中一直藏在报仇的想法,听老奴一声劝,倘若一意孤行,后果难料。”
“徐骁,乃是离阳王朝硕果仅存的异姓王,统御西北三州,十岁从军杀人,从东北锦州杀匈奴,到南部屠七十余城,再到西南镇压蛮夷十六族……”
他语气一顿,有些艰涩的道:
“他戎马一生,带八百老卒出辽东,从一個杂号江湖,杀成了春秋三大魔头之人屠,须知春秋中原九国,分为离阳,西楚,西蜀,北汉,大魏,后宋、后隋,东越,南唐。”
“其中,后隋,西楚,后宋,西蜀,北汉,大魏尽被他灭国。”
老道士一脸的苦口婆心:
“如今他旗下三十万北凉铁骑,连离阳皇室都对其忌惮不已,殿下如何报得了仇?”
“十五年前,尚未被封北凉王的徐骁曾亲率铁骑,就将离阳王朝大江南北数十个武林门派碾压了一遍,除去龙虎山这些素来安分的正统,其余桀骜的顶尖门派直接抹去。”
“北凉王府中的听潮亭,便是这一切杀戮的见证。”
“此外,徐骁不过是离阳皇室的一把刀,若是殿下非要报仇,岂不是还要对上离阳皇室。”
“要知道离阳王朝原只有六州,灭春秋八国添十三州,共计十九州,与其对峙的北莽王朝,不过占地八州。”
“你若对上这两座庞然大物,当真就是一个有死无生的下场。”
“老安,你总是这样杞人忧天,报仇嘛,自是量力而行,我生于西楚皇室,作为一个庶皇子,虽叫作姜为光,但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小透明,心中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当年西楚陷落,徐骁率先攻破皇宫,我自是难逃一死。”席正先在左胸比划一下:
“就是这里,一刀穿胸,不过由于我这颗心天生就在右边,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伱所救。”
“九死一生后,便有如梦初醒,大梦前世今生之感,所以,我惜命的很,不会乱来的。”
老安颔首:
“殿下明白就好,你自小就懂明哲保身之道,不曾习练武功,以一副只想做逍遥王爷的姿态,如履薄冰的活到十四岁。”
“而今习武五年,哪怕到了二品小宗师,在江湖上,是能够开宗立派,但对于北凉王和离阳皇室而言,也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席正先安静的听着,并未打断,明白这位一直服侍自己的内侍,心中依旧在担忧。
“当今武功境界划分,采用的是九品制度,从九品到一品逐级递增。”
“伤甲而不破,为下三品,破六甲以下,为中三品,破甲八九,为上三品,臻入二品,放眼江湖,才当得起高手二字。”
“跨入一品,方能真正的在江湖上超凡脱俗,现为一品四境,前三个境界,分别对应释家、道家和儒家。”
“陆地神仙境则是三家殊途同归,从而达成了一个新的境界,亦有陆地神仙之称。”
“此为武夫之修,在四境中循序渐进,儒释道三家则单修一品境界。”
“另外,要想突破至天象境,皆需要气运相助,不然只能止步,虽说天象境至陆地神仙境本就是水到渠成,但陆地神仙位格有数,只有其他陆地神仙死了或者飞升了,才能有新的陆地神仙诞生。”
“好了,老安,这些你都不知在我耳边念叨了多少遍,我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不会莽撞冲动行事,快把药喝了,这太阳已经下山,喝完药后,我就扶你进屋休息。”
十日后。
道观的后山,出现一座坟茔。
席正先面色平和,轻声呢喃:
“每一次心魂转世,运气总是说不上有多好,哪怕成为一国皇子,到来头也是转瞬即空,还为此惹上杀身之祸。”
他的眸光落在墓碑上:
“近一两年来,我的武功一直迅猛精进,本想告诉你,可你这身子骨,我深怕如实相告,你一激动,提前寿终。”
“且就算我告诉你我已臻达指玄境,你的那颗心只怕更要悬而不落,反倒不美,便一直瞒着你,想着到了最后再告诉了你也不迟。”
“结果,如我所料一般,临终之际,你更难掩心中担忧,不停的嘱咐我从长计议,最好去做逍遥自在的江湖散人。”
“可我心眼向来极小,此世又是如此身份,在西楚皇宫生活的十来年里,虽是小透明,但荣华富贵可谓是应有尽有,很难不让我去做些什么呐!”
席正先望向武当山的方位:
“身为西楚遗嗣,我身上却没有丝毫气运,真是奇了怪,难道西楚残存的气运都在我那同父异母的恋爱脑的妹妹身上。”
他莫名一叹:
“唉,放眼望去,偌大的江湖,大多都与情字有关,当真是让人烦闷。”
“罢了,左右不过是杀人,就能让我臻入天象境,何必想这么多。”
他的身形逐渐虚幻不定,如云烟一般消散后,徒留了一句话:
“国仇家恨?一肩担之便是。”
“于此世,贫道便自号黄天,行杀伐果决之事,且试天下谁敌手。”
第85章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五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