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所产生的真挚美好的悸动,最是纯粹热烈,不会权衡那么多利与弊,殿下不必说的这般现实。”
席正先脸色平静如水,轻道:
“如果说真实是残酷的,那么谎言绝对是温柔的吧,所以,温柔是谎言。”
“然贫道从不知什么是温柔,也不会说谎,曹官子未免太过为难贫道。”
“再者,世间事哪一件有亡国族灭来的残酷,哪有突如其来被人一刀穿胸来的残酷。”
“既然这便是真实,就要学会接受,更要学会从中获取力量,而不是自欺欺人,没心没肺的去过所谓自己想要的人生。”
曹长卿听完,方知面前的年轻道人,为何有今日的成就,这般心性,如若不能有所成,那才叫荒唐。
“殿下,公主殿下尚幼,以后自是能成长起来。”
席正先不置可否,看向姜泥平静道:
“有些人就是爱去炫耀自己猪狗似的快乐,殊不知这种快乐只是畜生的快乐。”
“天天在动物的快乐中吃喝拉撒睡,酒色名利,却不知如此畜生一般的快乐,终有一日会感到陈旧。”
“须知短暂的快乐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逐渐成为自己内心的奴隶,自己欲望的奴隶。”
“从而看似在放纵中觉得自己无比自由,但却无处不在枷锁之中,”
他由衷地继续讲道:
“你可知人的节制比放纵更接近自由,唯有时刻保持清醒,才能彻底掌控自己的人生。”
姜泥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席正先见状,眸中浮现一抹异芒,再道:
“年少的感情最让人牵肠挂肚,也最是不容易放下,执迷不悟已然能道尽一切。”
“看你的模样,心中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那个三心二意的花心大萝卜,那么今后一定要努力变强呐!”
他浅淡一笑:
“有时哪怕是一直期盼已久的梦想,都会以面目全非的姿态背叛自己,由此可见,唯独努力不会背叛自己。”
“虽说努力也不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曾经努力过的事实,却足以安慰自己,你觉得是不是此理?”
姜泥低声道:
“我只是不想徐凤年死。”
说完,她身躯一僵,却是不知何时眉心多了一个红点,正当身躯即将摔倒之际,瞬间被曹长卿扶住,他一字一顿的道:
“伱竟如此心狠手辣。”
“贫道方才只是简单的试探一下,却没想她心中是真这么打算的,我又岂是那种会给他人留有余地的人。”
席正先眉梢一挑,嘲讽道:
“此刻不了结她的性命,莫不是还要等着她武功大成,然后跟着徐凤年一起来杀贫道,荒谬。”
“放任一个气数非凡,为百年难遇剑胚,又有成天下名剑共主之姿的仇敌,你是觉得贫道的脑子也坏掉了吗?”
“仇敌?公主殿下可是你唯一在世的亲人。”曹长卿脸色深沉,一边轻轻放下姜泥尸身,一边开口说道。
“哈哈哈,亲人?”席正先莫名大笑起来。
“贫道亦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成为杀妹之人,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我想的话,倘若是我亲手教养出的妹妹,岂会是这种是非不分,脑子全无的货色。”
“知道我为何一直称她为姜泥吗?”
“只因昔年的姜姒,我早就当她与国共亡。”
他神色漠然,淡道:
“是以于此世之中,何谈有贫道的亲人。”
霎时,一圈圈刚烈气机以曹长卿一袭青衣为圆心,卷荡而去。
席正先一跃而起,落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负手道:
“曹家有子最得意,三十二岁领兵出京城,最后与帝王一弈,权倾宫廷的大太监亲自为其脱靴,西楚皇叔亲自为对弈两人倒酒,遍数天下士子,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又有谁明白,曹青衣这一生求的不是权柄富贵,求的仅仅只是君王身侧的佳人一笑。”
“贫道对此,当真是无言以对,你这般厚待姜泥,不过是她像极了年少时的心上人。”
“昔日,我曾碰到过一位极于情,极于剑,师法天地的惊艳剑客,就是不知号称官子无敌,独占天象八分风流的曹青衣,能有他几分风采。”
他说到这,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来,为了你心中情意,打死贫道。”
曹长卿双掌猛然握拳,气机再度勃发,打出两根汇聚天地之力的龙卷风。
两根龙卷风落在湖面之上,立即激荡惊天骇浪,磅礴水势随风而起,两根龙卷风一下子就化作两条似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身姿雄伟,震撼人心的巨龙。
“花里胡哨。”
席正先足底一震,随湖面掀起一阵波澜,大湖之上立马风平浪静,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天象境,取法天象地之意,有得道之意,此道非狭义上道门的道,而是几近圣人,可贫道乃地仙之境,这等小手段便莫要拿出来丢人。”
席正先朗声道:
“自王仙芝自认天下第二,江湖武评便排出天下十一位最顶尖的高手,这些年来,世人都认为除王仙芝以外,新剑神邓太阿与官子无敌曹青衣最是接近陆地神仙境。”
“可谓是与武评上的其他高手有着云泥之别,所以,千万不要让贫道太过失望呐。”
曹长卿缓缓落在湖面上,面无表情的开口:
“我算是明白了,你年纪轻轻为何能够在武道上一骑绝尘,就凭你这心无挂碍,断情绝爱的性子,如何不能超凡脱俗,横绝当世。”
“错了,不过是克己慎独,明心见性,使我道心通明罢了。”席正先神色悠然:
“所谓修道,修来修去是修心,破心魔,破执念,借红尘炼心,看破假我,明己心,见我真。”
“因此,身若白云任卷舒,天涯海岸,自在无拘,这才方得横绝当世之果。”
“修道?我看修的泯灭人性的妖魔道,如此之道,难怪自号黄天,又在天下之中得了一个祸绝道人的名头。”
“我既为西楚遗臣,就绝不能让你这等大魔,继续为祸天下。”
席正先哑然失笑:
“读书人就爱找些冠冕堂皇的话,痛快些,杀了贫道,你便可出心中恶气,更能对自己有一个交代。”
第100章 贫道真是一如既往的招人恨啊!
骤然间,曹长卿气机剧增,周身浮现震天动地的慨然之势,本来风和丽日的天色随之一变,逐步泛出明艳的青芒。
瞬息之间,粗如廊柱的虹光对着席正先急坠而下。
一道剑气转瞬即逝,虹光忽地化作点点星芒,四散而去。
就在这时,曹长卿气机愈显高昂,一刹那间风云突变,数百道粗如廊柱的虹光犹如陨石坠落一般,齐齐轰向席正先所在之处。
“轰隆隆!”
大湖之上立即掀起滔天巨浪,四溅的水花更如倾盆的雨箭,将四面八方的亭台屋舍毁坏的七零八落。
良久,汹涌澎湃的浪滔消失,却见一道水柱托着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席正先。
“以情意堪破其心,入堪比陆地神仙的儒圣之境,然贫道已得金刚境、指玄境,天象境精髓,可称大金刚境、大指玄境,大天象境,只差一步便能三教合一,成就陆地天人。”
“所以,区区一点浩然气,不过尘埃罢了,岂能伤贫道分毫。”
曹长卿漠然不语,倏地双眸一凝,如水般包容,如玉般雕琢的庞然气机变的霸烈无匹。
“儒道转霸道,以取死之道,换来天人战力,贫道真是一如既往的招人恨啊!”
席正先抬眸望着虚空之上不断汇聚的箐华化作璀璨光柱,其中更有剑气若隐若现。
他笑吟吟的道:
“江湖上的剑客,无不是追求气冲斗牛与气贯长虹的剑道绝巅,而你却是把汇天地之中的浩然正气,从青天引入人间,化作浩然剑。”
“倘若功成,怕是能够横扫陆地神仙境的高手。”
“但以正气作为手段,不仅是你们儒家会用,贫道怕是要比你更擅用天地正气。”
话落,便掐诀念咒:
“天地无极,玄心正法,天清地冥,阴浊阳轻,散!”
虚空之上一条又一条的璀璨光柱剧烈颤抖,猛地消散成空。
“曹长卿,事到如今,伱还有何手段?”席正先低眸俯视道。
旋即,天空突然雷声大作,仿佛无数巨鼓在狂敲。
曹长卿双手轻抬,一身狂暴无匹的气机拔地而起,于高空之上激荡出一个诡异大漩涡,四周的雷光电芒急速汇入其中。
他缓缓跪下,大声道:
“天垂千象,地载万物,皇天后土,曹长卿跪天地,以求死!”
席正先瞧见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实在有趣,三教至境皆有口含天宪之能,如道家真人可一语成谶,佛家菩萨能广发宏愿,而儒家圣人一身浩然气势接通天地,故而能心想事成。”
“不曾想到有儒家圣人,不惜形神俱灭也要引天雷将贫道轰杀于此地。”
青衣文士置若罔闻,大喝一声:
“曹长卿求死!”
顿时,声音在清凉山回荡不止,似是远在千里之外百姓也能听的分明。
与此同时。
清凉山的几里外,四面八方接连出现一路急行的大批精骑,放眼望去,怕是十余万的人马,皆向清凉山进发。
他们也都注意到清凉山的天象变化,然后就见一道粗如山峰的紫雷倾泻而下。
此刻,已经临近清凉山的徐骁面色冷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