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只知龙虎山天师与离阳赵室同姓,但不知二者的渊源之深,可以追溯到离阳的开国皇帝。”
“所以,离阳赵氏最信的一直都是龙虎山,也就把最后的安全托付在那些个龙虎山下凡仙人身上。”
其中一名老道沉声道:
“黄天,你若是非要赶尽杀绝的话,如今的太平之世必将被你倾覆,春秋乱世将会再现,除此之外,北莽也定不会放任这个天赐良机,定会马踏中原。”
“太平之世?你是指世家门阀踩着万千黎庶的头上载歌载舞,畅享荣华富贵的太平之世吗?”席正先脸上笑容不变:
“若是这般的太平之世,毁了便毁了吧。”
老道眉头紧皱:
“从古至今,无不是世家有德之高士,辅佐君王治理天下,再以驭民五术治国。”
席正先脸上浮现一抹轻嘲,道:
“愚民、弱民、疲民、侮民、贫民,五者若不能见效,杀之,如此治世之策,难怪江湖上的武夫无不视一人战一国为人生最大的荣耀。”
他眸光略深:
“罢了,贫道既是方外之人,又不会治国,倒也没什么资格说这些。”
“今日入太安城,踏天子宫,只为一身的国仇家恨。”
“倘若真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因果,贫道不介意以身镇天下,看北莽是否敢马踏中原,瞧又有谁要再掀春秋乱世。”
话落,其中一位老道忽然倒地不起。
“这吴灵素是徐凤年的姑父,亦是徐骁的暗线,合该身死道消。”席正先语气微顿,道:
“而伱晋心安,钦天监监副,离阳王朝北地练气士第一人,知晓气数气运之事,又为大天象境界。”
“当明天数,顺天理,贫道既然来到此地,不正说明离阳赵氏气数已尽,你是准备逆天而行吗?”
此话一出,冒出一声强压心中怒火的暴喝:
“放肆!”
却见钦天监飞纵出一位又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家仙真。
“自诩黄天,以人之身,欲行天之道,好一个悖逆无天的魔头。”一位负剑道说完,背后长剑出鞘,迅如雷霆的向席正先斩来。
“锵!”
席正先轻描淡写的伸出两指夹住剑锋,轻笑一声:
“瞧见诸位,方知所谓天上仙不过如此,一旦下凡不仅需要遵守人间的条条框框,连附身都不能将全部实力带至凡间。”
“哪怕最强的是对天道的感悟,可由于身处人间也要被压制。”
“在贫道看来,不知是人间飞升太过容易,还是天上徒有虚名,达至陆地神仙境,便能够入天门飞升。”
“现今稍微一探知,就发现你们大多数人居然还只是地仙之境。”
“天上仙人,就这?”
他说到这,屈指一弹。
“铮!”
飞剑碎裂,掉落一地。
“以至于龙虎山的六十多位祖师,多半也只有金刚境的体魄以及指玄境的气机,再掌握着一部分打折扣的仙人玄通,看着很吓人,其实都是纸老虎。”
“更只有七八个是天象境,区区三人是道教圣人。”
席正先负手而立,淡漠道:
“由此可见,诸位不过是空有长生之实的假仙,甚至陆地天人之境,恐怕就是天上难逢敌手的高手。”
“所以,贫道乃天人大长生,区区陆地天人,杀之就如拔路边野草,敢问列位如何阻我?”说罢,凭空显化一道似真似幻,让人看得不真切,既包含四季轮回之景,又有天地幻灭之相,瑰丽之中尽显凶戾杀机的艳艳剑光。
钦天监外六十余位龙虎山祖师,只有一位道者竖剑艰难的维持住身形,其余之人无不是身躯破灭,原地有一抹璀璨白虹在半空之中浮沉。
“呵呵,原来如此,是认为自己不会真的身死,另外还有试探之意,准备摸清贫道的底细,再来对付贫道是吧。”
“来了还想走,未免太瞧不起贫道。”席正先语气悠扬:
“贫道斩出的生灭一剑,可谓是充分的汲取了一门斩其魂,夺其魄而不伤其身剑术的精髓,比之更狠更绝,一剑斩出,其生灭之力就是要让中剑者形神俱灭,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璀璨白虹骤然黯淡,再化作点点星芒消弭。
方才一直坚挺的龙虎山初代祖师当手中符剑郁垒发出一声哀鸣,他的身形也随之溃散,元神所化的白虹更是寸寸崩散,就此彻底的消失在天地之间。
席正先嘴角微勾,神情愉悦,暗暗自忖道:
“此方天地的气运,倒是与有类似的源能功效,能够快速增进道行修为,难怪天上的仙人这般看重。”
“如此一来,我的以炼气成仙之法,以补血脉神性之道已然够进入正轨。”
“自我重返巅峰之余,便不断解析主身体内涉及血脉之力的诸多穴窍,总算是有所得。”
“再取了姜泥一身气数,又把北凉王府覆灭,虽有徐凤年这个漏网之鱼,但已得犹如江河的气运之力,让我在这一具躯体凝练出相关穴窍。”
“如今主身神能之力已得十之八九,是时候以此为基精炼扩充,就以仙武之法补神能神性,让仙、神二道混同合一,寻神与道同的超脱之路。”
第106章 道家讲承负,佛家讲因果
席正先眸子微凝,抬手一招,一个中年文士略显惊慌的坠地而下。
“陆地天人境?这便是你胆敢作壁上观,丝毫不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缘由吗?”
“可是你要明白呐,贫道并不是你所认知的天人大长生,伱自持的隐匿手段和逃遁之术,岂能瞒过贫道的法眼。”
“真人,在下谢观应,并无任何想阻真人报仇的想法,甚至倘若真人愿意,在下亦可助一臂之力。”文士整了整衣冠,沉声开口。
席正先置若罔闻,一挥袖袍,面前的楼宇熊熊燃烧起来,最上层的几楼开始出现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也有故作镇定的威严之声,更有肃声安抚的声音。
随火势越来越大,楼宇先是跑出一群绿鬓如云,娇颜若桃,梳着精致的发髻,缀以翡翠珠链,身穿富丽堂皇衣裙的雍容华贵的嫔妃。
又跑出身穿绸缎锦绣,衣冠楚楚的文臣武将,最后则是一位身披黄袍的中年人,他在众多人的护持下,有条不紊的走出楼宇。
“终于来齐全了,贫道若是将你们统统斩杀,那么应该只剩下徐凤年这个漏网之鱼。”
顿时,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应,谢观应立马道:
“真人,离阳赵氏气数已尽,该有此劫,在下愿为道长出一份力。”
席正先闻言,瞥了一眼,道:
“如今一提到谋士,天下人多半想到的是春秋十三甲的黄龙士,或者是毒士李义山,不曾想到还有一位与李义山齐名的人,同样是个少年天才。”
“名为谢飞鱼,出身豪门贵族甲阳谢家,地位显赫,又精通谶纬学,能洞察天机,当年他和李义山一起被称为北谢南李。”
“两人同为天才,又同样的意气风发,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因此一相见便投机甚欢,共同评价天下事物,一同撰写了武评和胭脂评,甚至计划着进行文评,这样一来,就惹了众怒。”
“李义山出身寒门,拥有才华却没有背景,投靠了徐骁才得以活命。”
“而谢飞鱼哪怕出身豪门贵族,其家族却也不敢惹怒如此之多的绝顶人物。”
“毕竟,东海武帝城扬言要将他碎尸万段,北莽女帝更是怨恨他,特命令拓跋菩萨秘密潜入离阳刺杀他,如此便导致谢飞鱼沦为弃子。”
“不过谢飞鱼就曾自夸过,说无论是隐藏才能还是逃避危险,他若自认为第二,没有人敢称自己为第一。”
“自此,下定决心保持低调,小心翼翼地躲藏在野外,大胆地隐藏在朝廷内部,最后,太安城内就多出一个幕后观自在的谢观应。”
“真人法眼如炬,在下佩服。”谢应观见自己的身份被点破,马上点头道:
“正因如此,在下是决计不会相助离阳,来太安城也仅为了隐匿行踪。”
“是啊,你怎么会相助离阳,反正损失的都是赵氏气数,你巴不得天下再现乱世,由此才可彰显自己不为人知的惊世才华,还欲以十年战乱换千年太平。”
谢应观神色微变,望着面前道人无比深邃的眸子,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剥光了一般,被看得清清楚楚。
半响,他声音低沉:
“不错,我从小自视甚高,轻视世间任何人,曾讥讽说凡人都会受七情六欲所困,若是不能摆脱,哪怕是修炼至飞升的仙人,也终有身陨之日。”
“那些博览群书,却止步于书本之间的士人,自然更不被我放在眼里。”
“荀平和张巨鹿,起先沉浸书海,后迈入官海,结果一个英年早逝,一个如今虽是内阁首辅,当朝第一重臣,但饱受非议,迟早有一日被会离阳皇帝所忌,落得个累及全族的下场。”
谢应观说到这里的时候,人群中身披黄袍的赵氏天子与一位紫髯碧眼的中年人眼中皆浮现一丝波动。
“闻名天下的曹长卿,终生被囿于西楚皇宫之中,自认儒圣、曹官子,却不过是别人布局下的棋子,最后更是因情而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普天之下的国士,谋求的都是个人与天下的利益,然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又何谈兼顾天下大局。”
谢应观眉宇飞扬,脸上尽显意气,不负方才的谨小慎微,似是现在才流露出真正的面目。
“我便想以赵徐两家的不合,借机将离阳推至毁灭的边缘,再以一己之力统一天下,谋取自古以来都不可得的千年久安,如此方才不负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席正先突兀的开口:
“这便是你杀妻弃女,总是想要窃取别人的气运来成就自己大业的缘由吗?”
“当真是志向高远,这才不惜在自己妻子化龙之时,痛下杀手,强抢气运。”
“所以,为达目的,再牺牲几十上百万条性命又有何妨。”
他抬手挥发出一股强横无匹的劲气,立即将谢应观包裹,将其骨骼挤压的吱吱嘎嘎作响。
“世间有你,也不知是天下的幸运,还是天下的不幸,恰好贫道亦是一个不择手段之人。”
“你的一身气数,贫道看上你,想来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霎时,没等谢应观发出一声惨叫,身躯便化作肉泥,劲气一震,滴血的肉泥便化作飞灰散去。
“啊!”
不少花容月貌的嫔妃宫女见状,忍不住发出惊惧的叫喊。
“黄天,事已既此,你真的要斩尽杀绝,不留任何余地?”紫髯碧眼的中年人也就是张巨鹿询问道。
“道家讲承负,佛家讲因果,而道家之承负便包含佛家之因果。”
“便是因果针对于个人,谁种因,谁得果,与他人无关。”
“承负则是个人的善恶行为,不但影响个人,还影响亲眷、天下乃至天地的和谐。”
“即本人如果造恶,子孙就会得祸,本人如果行善,子孙就会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