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朱七高的灵位时,朱萧索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朱萧索每次来到这里,看见朱七高的灵位,都会叹气。
但是,他在灵位前惆怅的时间越来越短,叹气也一次比一次轻。
那个矮壮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开始模糊了。
果然,时间会让人淡忘一切。
情谊终究敌不过岁月的消磨,朱萧索不禁感伤。
朱七高死了,可是王添芳还活着,这让朱萧索心中有一丝不快。
这时,身旁响起了一个清澈的声音:
“朱施主。”
朱萧索回头,看到了那个只比自己矮半头的清秀和尚。
“哦,戒哭啊,有什么事?”
他现在已经无法随手搭在戒哭的光头之上,尽情摩挲了。虽然朱萧索没有孩子,但看着戒哭,有种自己怀里的孩子忽然长大的错觉。
那是一种复杂的情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怅惘。
戒哭对朱萧索行了一礼:
“朱施主,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朱萧索放下了手中的念珠,问道:
“辞行?你要去哪里?”
“我要出去看看。”
朱萧索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你还年轻,是该出去看看的。你要去哪?我记得,你还没怎么去过求仙城吧?求仙城我比较熟悉,你如果要去,我可以安排人一路照顾好你。”
戒哭摇了摇头:
“朱施主,我不是去求仙城。”
“哦,那你是要去镇妖城?镇妖城是个雄伟壮阔的地方,我每次去都热血沸腾。我和那里的将军们交情颇深,其他军士也对我比较敬重。你如果想去镇妖城,我可以打个招呼。”
“朱施主,我也不是去镇妖城。”
“那你去哪?如果是去企仙城,我认识的人就不多了,都是些普通朋友。不过,李家少家主李忠克欠我一条命,我可以给他发个传音符,让他帮忙照顾下你。如果你要去拥仙城的话,我就没什么特别交好的人了,不过还是可以卖个面子,让人好好接待你。”
“朱施主,我不去企仙城和拥仙城,我不在礼仙州,甚至可能不在谪仙国。我要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
其实,在戒哭开口辞行的时候,朱萧索就预感到,他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只是他还是希望,能让戒哭留在附近。
或者说,能让戒哭留在自己能照顾到的地方。
只不过,戒哭的决心,并没有被他动摇。
和前世无数决心前去离家很远的地方读书的少年少女们一样,戒哭也想远游了。
朱萧索抿嘴不语。
戒哭的辞行,让他忽然间心里空落落的。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还要去?”
“嗯,不知道,所以才要去。”
讲些哲学相关的话题,朱萧索已经不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对手。
良久,朱萧索问道:
“你自己去么?”
戒哭挠了挠脸:
“还有……杨青荷。”
“杨青荷?哦,就是经常和你一起玩的杨家的那个女娃?我看她聪明伶俐,还以为杨道友把她当做继任家主来培养的。杨道友让她和你一起去那么远的地方?”
“杨仙师答应了。”
杨林秋居然答应让自己修为最高的女儿离开杨家,朱萧索是没想到的。
“她真答应了?”
“嗯,我对朱施主,是不会打诳语的。”
朱萧索不理解杨林秋为什么会放走杨青荷。
这时,一个挽着髻发的活泼小姑娘气呼呼地跳着走了过来:
“朱前辈,戒哭没骗你,我娘真的答应了!”
朱萧索看着鼓着脸的杨青荷,又看了看一旁低着头的戒哭,会心地笑了。
这时,一旁的主持戒奇开了口:
“朱施主。杨仙师的原话是这样的:‘我因为家主之位,束缚住了自由,此生没有机会相伴在仰慕之人的身边。你是我最爱的孩子,我不希望你虚度百年光阴,留下和我一样的遗憾。’”
戒哭羞红了脸:
“大师兄,你怎么偷听我们讲话!”
“阿弥陀佛,小师弟,你们在寺庙里大声聊天,师兄刚好路过听见,怎么能算偷呢?”
杨青荷气得挥动粉拳:
“你无耻!我们明明是在后院的客房里闭门关窗讨论的!你就是偷听!”
戒奇行了一礼:
“那真是奇了怪了。我师弟一个和尚,为什么要和你们两个女子闭门关窗聊天?这岂不是有辱空相寺的清誉?你再想想,当初你们是不是开着门窗大声交谈的?”
“……是……”
“对嘛,身为出家人,怎么可能偷听?”
三个人的插科打诨,倒是让朱萧索好受了点。他又关切地问道:
“杨青荷,你也才脱胎境后期吧。这点修为,我怕你走不出求仙城,就身陷险境了。”
“你放心吧,我陪他们一起去。”
朱萧索回头一看,戒挠走了进来。
“花……你怎么能和他们一起去?你不是……”
“那人说了,这里的事已经用不到我了,已经给我结算了报酬。现在,我是自由之身了。”
“那你为何肯当戒哭的护卫?”
戒挠瞪大了眼:
“什么护卫,明明是他们两个小娃娃跟着我游历天下!”
“好好好,那你为何肯让他们跟着你游历天下?”
戒挠挠了挠头:
“我现在恢复了自由,也没啥其他人生目标。闲来无事,觉得小和尚有趣,就带着他出去玩玩咯。”
杨青荷却拆台:
“哼,你别装好人了。什么觉得他有趣!都是借口!你就是想逼着戒哭吃开脉丹!”
戒挠冲着朱萧索无奈一笑:
“确实,我很想知道,当他离开你庇护下的舒适环境,见到了世间的悲欢离合,是否还能坚持不吃开脉丹。”
第6章 不得不去
戒哭走的时候,朱萧索没有去送。
而是静静地坐在空相寺里,闭目养性。
或者说闭目发呆。
短暂的伤感后,又恢复到了以往忙碌的样子。
有一件事,一直在朱萧索心里,挥之不去。
就是当初答应陈朴南去参加两年后的都城国主寿宴的事。
现在的他,使用《食言诀》,已经彻底破除了当初立下的心誓。
再加上如今的地位已经备瞩目,再像之前商量好的那样,被“举孝廉”去参加国主寿宴,恐怕会生出许多波折。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朴南。
对于朱萧索现在的处境,陈朴南也是看在眼中。
主掌刑堂多年的陈朴南,当然明白,朱萧索大概率要反悔了。
可现在修为已经和他平齐的朱萧索,已经不会再被他拿捏了。
设身处地去思考,陈朴南认为如果自己是朱萧索,最多会补偿一些灵材,权当报答当日救马保莹的恩情。
朱萧索当然也这样考虑过。
可是,陈朴南说过,他这一辈子什么都不在意,只喜欢吃。现在天下珍馐,他没吃过的不多,御前的宴席,是唯一能让他魂牵梦绕的追求了。
所以,朱萧索根本找不到,能让陈朴南满意的补偿。
这件事,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朱萧索不说,陈朴南也不提。两人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