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自己的结局后,马保莹陷入了短暂的绝望,然后被坦然所取代。
她早就对自己的生活不抱什么希望了。
一直以来,都是过一天算一天。
如果不是朱萧索给她的世界点了一盏灯,醉生梦死就是她的归宿。
曾经的她,认为利益就是一切。所以,被刘耀祖玩弄之后,她并没有自我怀疑和沉沦,反而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长袖善舞乐在其中。
她本以为这就是世界的法则,直到遇见一个不通世界法则的法则朱,横扫一切。
朱萧索是如此光明,把她的满身污秽也照了个底掉。
直到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其实只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皮囊而已。
走过的捷径,命运已经暗中标注了价格。
荒唐的一生。
到此为止,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马保莹冲着朱萧索轻轻一笑,写满了遗憾与风情。
在这一笑之后,她没再和朱萧索对视。
而是思考着,自己这副面容,恐怕一上台,就要被旁边的官员揪出来拖走。
这样的结局,未免太过潦草。
唱戏唱久了,马保莹似乎也对自己人生的落幕有了独到的要求。她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是这样终结的。
既对不起自己,又在朱萧索面前失了体面。
究竟要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自己在台下,唱完一场戏后,再受惩罚呢?
一时半会,马保莹还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毕竟计谋一直不是她擅长的。
她摇头苦笑。
在加入朱家之前,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她衣服一脱,就解决了。
在加入朱家之后,朱萧索越做越大,就没有遇到过解决不了的难题。
今时今日,当遇到要靠自己的事情时,她才陡然发现,自己身为一家之主,在修士之间摸爬滚打多年,居然没有一点主意和谋略。
马保莹嘴角上扬,轻声自嘲道:
“我也真是该死了。”
可她不想就这么结束。
她要唱一出戏。
她必须唱出这一出戏。
就算天皇老子站在面前,宣判了她的死刑,她也要唱这出戏。
这不仅仅是她的执念,也是她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对命运的安排说“不”。
她虽然要死了,但她要让朱萧索看到,自己在死之前,敢于对命运说“不”。
马保莹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第78章 绝唱
马保莹低下自己的头颅,让台阶上的贵人们都看不见她的面容。
文通天看着程清莹的容貌,慨然一叹:
“清莹公主的容貌,让微臣诗兴大发,不禁想要赋诗一首。”
程前鹏来了兴趣:
“哦?文圣又有佳作要问世?求之不得!”
文通天又看了程清莹一眼,闭上双眼,沉眉踱步。
“云想衣裳……花想容,”
第一句出来,满座皆惊。
就连知道文通天揭露程清莹面容居心叵测,朱景岳和谪七涛也不禁在心中感叹:
文通天,就是千古第一诗人。
朱萧索则面无表情。
文通天拿出这首诗,就是要给马保莹入殓了。
“春风拂槛……露华浓。”
文通天又在台阶上走了几步,来到朱萧索面前,睁开了眼。
一老一少对视,文通天的眼中饱含笑意,朱萧索的眼神尽是刀光。
文通天赫然转身,一手指天: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好诗,好诗!文圣多次在诗中阐述了自己梦中的瑶台仙境。这次用在清莹公主身上,再恰当不过!”
“圣上!文圣的这首诗,当浮一大白啊!”
“没错,清莹公主得此诗,美名必将传天下!文圣,这首诗的题目是什么?”
文通天淡淡道:
“这首诗是献给清莹公主的,就叫《莹》吧。”
“文圣居然不署自己的姓名?”
文通天哈哈一笑:
“赌约输给了圣上,这首诗也是微臣的临时起意,就不署自己的姓名了。”
说完,文通天不露痕迹地瞥了朱萧索一眼。
一个“莹”字作为题目,当马保莹出现,拥有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名字,怎能不被治冲撞威仪之罪?
为了坐死马保莹的罪名,讨好程前鹏,文通天真是下了死力了。
程前鹏道:
“得此诗,清莹应该此生无憾了。”
此生无憾?!
此生耻辱才是!
程清莹咬紧牙关,强颜欢笑:
“是。多谢文圣。”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看看民间艺人们的表演了。下面的,依次上来吧。”
“圣上万福!”
艺人们正待上场,领头的马保莹却突然跪下叩首。
周围的乐人也傻眼了,按照之前的排练,马保莹这个动作,表示要开始唱戏了。
可是他们还没登上台阶呢,怎么唱?
谁知,马保莹却不等乐人,直接起身开始了表演。
她长袖半掩娇容,开口吟唱:
“如果不是与你相遇,我怎会知我在肮脏之地?”
乐人们又是一愣:恨此身这是唱哪出?《相遇》不是被宫里的总管换成《太平人家女》了么?她怎么还要唱这个?不怕被宫里贵人怪罪?!
但是马保莹开唱,乐人们只得开始伴奏。
马保莹开唱,有问题是她的罪。她开唱了乐人不伴奏,那不管马保莹有没有罪,他们这帮乐人都得被治个殿前失仪的罪名。
朱萧索看着缓缓登上台阶的马保莹,没有任何表情。因为他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知道,马保莹这么做,是已经明白自己的结局了。
现在她唱的,就是自己最想唱的戏。
马保莹迈着飞燕步,轻巧柔弱地又登上一层台阶:
“不知道,和你相遇,是上天对我的怜惜,还是上天对我的厌弃。”
因为她半遮掩着面容,程前鹏和文通天等心知肚明的人都得装糊涂,让她继续唱下去。他们总不至于用灵目去探查一个戏子吧?
这说出来也太丢人了。
程前鹏也不急于一时。
马保莹不可能一直掩面,总得有双手撑地叩首谢恩的时候。她的这点小聪明,保不了她的性命。
他若有若无地看了眼朱萧索,又重新看向了马保莹。
此时,乐人们已经奏响了哀婉动听的曲调。
马保莹又上前两步:
“从遇见你的那一天起,我每天的梦里都是你。你让我自惭形秽,你让我情不自已。”
马保莹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唱着自己的渴望与拒绝。
来到都城得知朱萧索和程清秋解除婚约的消息。她心里既是高兴,又是难过。
只是这些感情,现在都已经消失,化做了一句句唱词,传入了朱萧索的耳中。
“我有一天梦见,你跟我讲了个故事,故事里都是我和你。”
“可惜当我醒来,又翻来覆去地思索,发现这个美好的故事,容不下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