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却看见身边的老祖,浑身在止不住颤抖,想要张嘴说话,却说不出来。
文通天只得立刻站起身来,想要表达自己要说话的意愿。
朱萧索见文通天激动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圣上,您看文圣他就是不想让我好好作文。不知道文圣是否是嫉妒小人?”
“你胡说什么?!老祖怎么可能嫉妒你这两句废话!”
程前鹏虽然不觉得文通天嫉妒朱萧索,但也觉得文通天这么做,纯纯是为了打断朱萧索,有失体面。
在自己的寿宴上,做出有失风度的事情,程前鹏也稍有不悦,便又用灵力将文通天压得坐下,施展了一道定身术。
“多谢圣上。”
朱萧索不再看面容慌张的文通天,而是遥望天际。
“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等朱萧索诵到此时,所有宾客都听出了此文的精妙,满座已经无人敢多言。
……
“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
宇文州令和阎都督面有喜色,知道自己将与此文一起名震天下。
……
“国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程前鹏听到“国君作宰”后,也定下心来,这篇奇文之中,总算有自己的痕迹了。
就算谪仙国不在,后世也会凭借此文,知道他如今的辉煌。
这里,朱萧索没有办法,不做适当的调整,此文无法说通。他心中稍有遗憾。但比起后面的那个调整,这句算不得什么。
朱萧索继续道:
“都说此地只有春秋两季,正值三九,却如同三秋。为了记住在滕王阁的一切,那我就以‘秋’时继续作文吧。”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
……
“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
此时,天空已经雨后放晴。
朱萧索抬眼远望,无悲无喜: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尔后幽幽叹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诵到名句,他心中愧疚不已。饶是窗外总有水鸟飞入长空,但他刻意没有去等水鸟出现的场景。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本是文抄,已经不知羞耻。倘若等到了应了景,被人认为是自己有感而发,心中怕是会更加罪恶。
诵到这里,就连文家的人,也彻底慌了。
他们根本想不到,朱萧索居然有如此文采。
老祖,真的能作出比这还要贴切“滕王阁”的文章么?
他们看向老祖,发现老祖已经木然,两眼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眶已经通红。
文家后辈心里七上八下:老祖该不会在国主寿宴上,输给朱萧索吧?!
若是如此,文家的声威可是要一落千丈啊!
……
“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
朱萧索还向彭泽和临川两人点了点头,两人激动地都快给朱萧索跪下了。
他俩,就因为和朱萧索聊了几句话,也被写进了文中,要名流千古了!
朱萧索真的如此体面?!
……
朱萧索心中告罪,心中满是耻辱。但事已至此,不可能不说完:
“索,三尺微命,一介书生。”
“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
修士寿元绵长,五十岁才加冠。朱萧索自称弱冠,反而带着一股想要报国的意图。让程前鹏听了莫名舒爽。
……
“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朱萧索话音落下,正好看向文通天。
文通天仿佛被人敲碎了全身的骨头,双眼之中是无尽的绝望。
第83章 光芒万丈
潘越和陆伟,是文通天座下的两名文经流派的名士。
两人都以高产文章而出名,所以时人又称之为“潘江”和“陆海”。
潘陆两人,被朱萧索引用到这千古奇文中。表面上十分愤怒,似乎坚定站在文通天一边,不屑与朱萧索为伍,但是心里高兴得快要跳起来。
以此二人收尾,恰好也点到了文通天。
事实证明,朱萧索最后才献上贺寿的文章,不是写不出来,而是给大家面子。《滕王阁序》如果先亮出来了,直接杀死比赛,那还搞个鸡毛的文会?
在座之人,无不心中感激于朱萧索的体面。
“没想到小小年纪,胸有寰宇,能写出这种惊为天人的文章!还好他没有选择先说,要不,我们恐怕也只敢恭贺一声‘圣上无疆’了。”
“谁说不是呢!我那孙子四十多岁,比朱词宗还要年长些许, 也没他这么懂事。不得不说,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成就,真是让人羡慕啊。”
一篇神文问世,在场也无人敢再说朱萧索的不好。或者,也没人愿意去说朱萧索的不好。
光芒万丈之人,可能你会在背地里诋毁,却绝对不敢当着他的面鸡蛋里挑骨头。
“此文一出,天下文章黯然失色。我感觉,朱词宗此后,恐怕也要获封‘朱宗’了。”
“朱宗可能有些不妥,因为天下文宗仍是文圣。朱词宗虽然一词一文尽是绝世佳作,数量上却少了点。文圣的诗文,那可多达百首。”
“没错。不可厚此而薄彼。朱萧索的高度,确实能和文圣比肩。但是广度,还有待锤炼。这两篇词文,足以让朱萧索稳坐文圣之下第一人的称号,甚至隐隐有并肩的意味。但你要说超过,未免有些操之过急了。”
“对了,文圣还没有献上贺词呢。你焉知文圣不会献出更厉害的诗文?”
所有人又一齐看向文通天,心中按捺不住,想要一饱眼福。
但朱萧索这边还有些收尾工作。刚刚写出一篇神文,别人自然不会催促和怠慢他。
朱萧索想了想,终究没有把《滕王阁序诗》加上。
因为尾联的那句“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毫无疑问是当着程前鹏的面指着鼻子骂。
简直是嫌活腻歪了。
他相信,就算文通天抄此文,也不会加上这首序诗。
程前鹏脸上笑意盈盈。
因为朱萧索在这篇文章中,多次表达了自己报国无门的愤懑。
和平时拍马屁口是心非不一样,朱萧索文中怀才不遇的情感,这可不是能装出来的。
“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还有“等终军之弱冠”,“慕宗悫之长风”等等。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信手拈来的典故,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能写出来的。
毕竟,若不是有心,谁能随手举例出这么多怀才不遇的人?
一定是在心中郁闷了很久。
所有人都认为,朱萧索觉得自己出身罪城,身份寒微。即便才能通天,仍然得不到国主的重用,故而在这篇千古奇文中,加入了自己壮志难酬的苦闷。
拍马屁很简单,谁都可以说自己“忠君爱国”。
但是以如此高超的技术拍马屁,就很难不让人相信了。
这也是为何前世的文人总喜欢在自己的佳作之中抒发壮志难酬情感的原因。
如果不是真的壮志难酬,希望得到重用,谁会费心劳力去凝出两句神来之笔,寄托自己志向呢?
程学流派,大多就是如此发迹的。他们研究国主的伟大之处,甚至一辈子致力于钻研国主某一项举措的深意和影响,就是告诉国主,自己离开国主什么都不是,一辈子忠于程家。
也是因此,程学流派的人总能出任高官。
但是程学流派的那些人,见了《滕王阁序》,也得乖乖让出第一忠心的宝座。
一旁的沐天恩,虽然年老体弱,摇摇欲坠,但眼底的恨色已经稍稍流露:朱萧索这个人,会影响沐家大计。
程清莹双目讶然地看着朱萧索。她确实不曾预料,朱萧索在作文方面也能有超世之才。
她更没想到,朱萧索是一心想要得到程家重用,拒绝自己也并非疏远程家。
朱萧索胸有大志,若是入赘,如何实现自己的报国理想?
如此一来,一切都说通了。
程清莹口中喃喃:
“原来他竟是大好男儿……”
而下排首座的程清秋,面色有些苦楚。
因为和朱萧索解除婚约,眼前的这个风采越发盛放的男人,再也不属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