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前隆没有作答。因为他确实没有见过沙入江，只是听说过他的才名。

　　“你又不认识我的父亲，如何得知我现在的样子，不是他所期望的？”

　　“归云院长给我看过一封信，是我父亲生前留给我的。他说，希望我不要背负太多，也不要为他报仇，而是按照自己所想，活完一生。”

　　沙入江看似是在与程前隆对话，但是他根本没有必要讲这么多，程前隆怎么想，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是借此机会，把一切解释给在地面上的归云风等人听。

　　果然，归云风听到沙道净的话后，苦笑连连，不住地摇头。

　　“归云老头，你不去跟他说两句，让他迷途知返？”上善我知皱着眉头问道。

　　“劝他？他已经把什么都想明白了，怎么劝？就像朱萧索劝你我不要守在求仙城一样，你会听取么？”

　　“可是……”

　　“上善老头，人各有志，勉强不来的。”

第71章 沙入江的理论

　　沙道净是内奸，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

　　朱萧索没想到，沙道净居然是返本境修为。更没想到的是，还是让妖兽实力提升的罪魁祸首。

　　虽然沙道净口中说着众生平等，但朱萧索却认为他是唯恐天下不乱。

　　程前隆继续问道：

　　“所以，你就用你爹留下的入神境理论，让金家那些硕鼠入神，并且放弃了求仙城对你不错的长辈们？”

　　听到这个问题，沙道净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我的父亲确实留下了一个入神境理论。但很遗憾，那个理论有些谬误。否则，我会把这个入神境理论留给求仙城的。”

　　“沙入江的入神境理论，有谬误？”

　　对于沙道净的话语，程前隆并不相信，就连归云风他们也有些怀疑。

　　如果没有朱萧索，沙入江就是谪仙国千年来最为出类拔萃的数理天才。他留下的理论，怎么会有谬误？

　　沙道净见众人不信，便道：“文通天这人我虽然不喜，但他说的话总是有些道理。曾经在程前鹏错把一名清白之臣当做贪污蠹虫下令处死后，说了一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父亲沙入江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难道一定是对的么？”

　　“何况我沙道净自己摸索出了入神境理论，现在也已经突破返本，有必要用我父亲的事情骗你们么？”

　　程前隆问道：“你该不会是，用了你父亲的理论，不敢承认吧？”

　　沙道净神情冷淡：“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我何须遮遮掩掩？”

　　“你若不遮遮掩掩，行事光明磊落，又何必在求仙城伏低做小数百年？”

　　沙道净摇摇头：“人总是这样，遇见与自己意见不合的人，定然会在心里认为他是个毫无可取之处的废物。”

　　“说来说去，你不还是拿不出你父亲留下的理论？若你没有用，不妨把这理论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

　　沙道净本想拒绝，但是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朱萧索，若有所思地转了两下狼目，才开口：

　　“本来我不想把我父亲的理论给出来。因为他的理论有谬误，无法入神，会对他的声誉有损。而且，我父亲的理论，我尝试了多年仍无法修正，我认为你们之中也没有能修正的人，所以不如自己留下手稿当个念想。”

　　“但是，朱萧索，你一直是个能创造奇迹的人。那日你在书院留下的贝叶斯公式，直接具体论证了程前鹏的三灵匣理论的错误之处，可谓是天资卓绝。我也承认，你的数理实力很可能会在我父亲之上。所以，我打算把他的理论交给你，说不定还可以有重见天日的一刻。”

　　说着，从怀中取出了几张纸，飘向了朱萧索。

　　程前隆隔空将这几张纸摄住，仔细探查了下，发现没有什么禁咒和手段，才又扔给了朱萧索。

　　沙道净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为了拿到入神境理论，不顾脸面，要拦截我给朱萧索的东西。”

　　程前隆露出几分不屑：“我程前隆也是自己研究入神境理论的人，怎么会做这等卑劣的事情？人总是这样，遇见与自己意见不合的人，定然会在心里认为他是个毫无可取之处的废物。”

　　“程院长真是斤斤计较，别人说过什么不好的话，全都记在心里。”

　　“那是因为老夫记性好！”

　　朱萧索接过手稿，正想与归云风等人一起观看。

　　但归云风等人都后退了几步，似乎与他划清界限一般。

　　朱萧索不解：“前辈们……这是何意？”

　　归云风道：“小沙……沙道净给你的东西，你就自己看吧。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若是偷窥，于心不安。”

　　上善我知也点点头：“若是别人的理论，看了也就看了。这毕竟是老沙的理论，既然他儿子交给了你，我们自然不会再找你索求。”

　　看得出来，即便沙道净是人奸，这些人仍然对沙入江十分尊重。

　　朱萧索撇撇嘴：“说是人非圣贤。但若是真有圣贤，恐怕就是你们这些人了。”

　　他展开手稿，看着沙入江的理论。

　　沙入江的理论描述用了些朱萧索从未见过的替代符号，所以读起来有些吃力。

　　他粗略读了两遍，仍然没有理解沙入江要表达什么。

　　心中不禁感叹：这个世界没有一种统一的符号，真是阻碍数理流派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

　　好在第三章 手稿上画了图示，他才根据前面的理论和公式推导猜测出了一二。

　　沙道净的理论，是推导重力加速度。

　　理论基础是之前程家开启入神台，公布的引力推导公式，既两物体之间的引力与质量成正比，与距离的平方成反比。

　　沙入江则想证明出这个引力的公式，有一个固定的系数。

　　他发现这个引力推导公式虽然可以用星象验证，却无法在此界的土地上验证。这是因为引力公式是质量数量级比较接近的两个物体推导得出，地面之上的人和物都太过渺小，所以看起来是单方面被吸引。

　　于是他用了另一种方法去进行推导。

　　“我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拿着一枚巨大的原灵石和一枚灵晶，同时松手，两样物体同时落地。再结合程家入神的引力公式，便可证明在此界的土地之上，引力是有一个固定的系数。”

　　然后，沙入江想办法，制造了一个外界影响极小的密闭环境，希望可以推导出这个引力常数。

　　他也认为自己推导出来了正确结果。

　　但是在最后一张纸上，有一个批注：“我已达到返本境，可以用更为精确的方式验证父亲的理论。最终发现，父亲的计算结果与实际情况有很小的偏差。但是思索多年，不知问题在哪里。”

　　朱萧索收起了这份手稿，心中想着该如何解决。

　　但此时，空中又传来了沙道净的话语：“朱萧索，我父亲的理论，就托付与你了。求仙城各位的恩情，我已经无法偿还了。如果你能想办法修正这个理论，记得留给归云院长他们突破的位置。”

　　朱萧索点点头：“我会的。”

　　“好，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没什么留恋的了。”

　　沙道净化作一只九尾灵猫，向远方遁逃。

　　“哪里走！”

　　程前隆想要留住沙道净，奋力一抓，手中却只留下了一根灵猫断尾。

　　“诸位，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第72章 返本境

　　沙道净走的时候，没有和求仙城的人单独告别。

　　求仙城的人，也没有问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决心和他们分道扬镳。

　　朱萧索看向归云风：“归云院长，你们一点都不怪，沙道净背叛你们么？”

　　“背叛？”

　　归云风摇摇头：“没必要给他扣这么重的帽子。我们不过是一群因为相同信念而在一起的人罢了，又不是什么官府仙门等级森严的组织。谁若是信念有变，与我们分开理固宜然。谈什么背叛呢？”

　　“况且，沙道净的父亲，天纵英才，成就本不会弱于程前隆。但为了救我们这群人，几百年前只身赶赴都城，身死道消。”

　　“沙道净的母亲，知道沙入江的死讯后，把沙道净托付给了我们，也随夫君而去。”

　　“五百年前妖国入侵，我们拼死抵抗，谪仙国却没有提供一分一毫的支持，导致求仙城的流放修士死了九成。沙道净的同窗好友，更是死得一个不剩。”

　　“你说，若是你摊上了这些事情，还会张口百姓，闭口天下吗？”

　　朱萧索没有回答。

　　别说这种深仇大恨。他的好友蒙受不白之冤离去，他的满腔恨意都难以消解。

　　如果让他与沙道净互换身份，他说不定早就想办法，把谪仙国搞得天翻地覆了。

　　程前隆从空中落下：

　　“归云风，你替这个十恶不赦的人奸辩白，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么？”

　　归云风轻蔑一笑：

　　“沙道净刚刚和程院长斗法的时候，一直没动用本源法术，极尽克制，基本没有波及求仙城百姓，说明他并非十恶不赦，至少不愿意做无故的杀戮。”

　　“相较而言，有些人做的就没那么光彩了。我听说，程前鹏和沐家一战，为了能够克制对手，他一直在都城上空斗法，本源法术毫不留手。一场战后，整个都城满目疮痍，百姓死伤千万计，百年内恐怕都无法恢复。”

　　“程院长，你身负大义，明察秋毫，北据群妖，人称战绝。你来说说，他沙道净和你的好弟弟比起来，算是十恶不赦的人么？”

　　程前隆冷漠地看了归云风一眼：“我不想与你做这些口舌之争。程前鹏是程前鹏，我是我。”

　　“而且，你说的问题，我也能给你个回答。程前鹏，算不上什么正面人物，做的事情也都不堪入目。但是，他造成的死伤，也是有限的。”

　　“可沙道净让妖族血脉提升，现在妖兽可以越境杀人，这将会开启天下大乱的祸端。可以预见，下次妖兽进攻，没有谁能够挡得住。到时候，必然哀鸿遍野。”

　　“程前鹏是没什么能力的鄙陋之人，为人处世件件都充满了可笑的权谋。而沙道净资质超然却心有邪念，行事百无禁忌，危害远比无能的程前隆大得多。沙道净做的这点善事，根本无法抵消他带来的危害。”

　　一旁的朱萧索听着两人的争论，并没有插嘴。

　　他知道，关于天下祸乱的根本，镇妖军与求仙城一直持有不同的观念。

　　镇妖军认为杀妖最重要，求仙城认为变革最重要。

　　而朱萧索认为，谪仙国这桌饭已经脏了，换张桌子最重要。

　　屁股不一样，脑袋想的自然大相径庭，说出来的话也常常针锋相对。

　　就在这时，左江山、谪七涛和修洪野三人回来了。